光合作用

第1章 離婚

離婚

盛夏光年。

陽光燦爛得迷人眼。

地鐵內外完全是兩個世界，地鐵內涼意十足，地鐵外熱氣蒸騰，撐着遮陽傘的美女們步履匆匆。

商淩站在地鐵口，微微眯起一雙鳳目，有點不想出去。

他是北京八中高二年級的學生，此刻本應在開着空調的教室裏奮筆疾書。

只是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他接到了老媽的電話，電話裏，老媽的語氣很平靜。

商淩知道，那是臺風過境後的假象。

他用力捏了捏手機，手機有些發燙，不知是被天氣熱的，還是被那通電話鬧的。

“他們等不了吧？”

太陽還真曬。

商淩站在小區大門口，伸出手指彈了彈額間淌下的汗，然後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美麗的蘇女士，預計五分鐘後您兒子到家，請抹幹淚洗把臉上點妝，以女神姿态迎接本帥哥（陽光笑臉）。”

回複很快就來了。

“……貧嘴！”

商淩看了眼短信，嘴角微微上揚，将手機揣進兜裏，擡腳走進小區。

這是一個精品小區，小區環境幽雅，綠樹成蔭，遮擋了不少毒辣的陽光。

商淩故意緩緩而行，他想給他的女神多一點收拾心情的時間。

“叮！”

電梯門開了，一梯一戶，808赫然在目。

商淩站在門口，踟蹰了片刻，他有段時間沒回來了，居然感到有些陌生。

自從高一時知道了父母的秘密，他就找借口住學校去了，美其名曰：為了沖刺清華北大。實際上他的成績一直中不溜秋，毫不出色，在北京這種學二代遍地的城市，這種成績連一本都很懸。

借口嘛，誰都知道，誰都不會戳穿。

商淩早就明白，他父母就和全中國許許多多貌合神離的夫妻一樣，只是在等着高考那聲鐘響，高考完，就是考生和考生父母們解放的日子。

據統計，每年高考後離婚數字比高考分數還耀眼。

真是又好笑又悲哀。

商淩甩了甩胡思亂想的腦袋，摁響了門鈴。

門開了，一張美麗的臉出現在商淩眼前，雖然眼角還泛紅，但妝容精致，蘇梨雨應該是已經整理好情緒，她淡淡地開口道：“小商同學，又翹課？”

商淩咧嘴一笑，将肩上的背包放在邊櫃上，上前擁抱着蘇梨雨撒嬌：“蘇女士，我想您了。就回來看您一眼，看完就走。”

蘇梨雨深吸了一口氣，拍拍兒子的肩膀，“別貧嘴！回來正好，我有話和你說。快換鞋。”

商淩聞言肩膀一凜，他知道那一刻終于來了。

他松開手，換上拖鞋，一邊往裏走，一邊說：“哎呀，蘇女士，我餓了，有吃的沒？”

“你中午沒吃飯？”蘇梨雨将客廳裏的電視關掉，朝廚房走去。

“本來是在吃飯，被您一通電話亂了心，沒吃兩口就跑回來，現在可真餓了。”商淩走到冰箱前，拉開冰箱門找冷飲。

天太熱了。

“……你等會，我去将海帶排骨湯熱一熱，正好給你去去暑。別喝涼的。”蘇梨雨摁下了煲湯按鈕。

商淩本來已經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冰可樂，聽到蘇梨雨的話，又放回去，轉身回到客廳倒了杯熱水喝。

排骨湯熱好了，蘇梨雨也沒吃飯，母子倆便坐在餐桌旁一起喝湯。

飯廳裏很安靜，只有兩人咀嚼吞咽的聲音。

商淩有一絲沉不住氣，擡頭喊了一聲：“媽……”

“嗯，食不言寝不語。”蘇梨雨微蹙眉頭，阻止商淩繼續說話。

商淩只好将剩下的話和湯一起咽了下去。

蘇梨雨就是這樣，凡事講究得很，像個古代大戶人家的小姐，端莊優雅又有些刻板。

好不容易喝完湯，洗完碗，兩人端坐在客廳裏，面面相對。

“蘇女士，你們倆到底誰要我？”商淩迫不及待地問，似乎對兩人離婚這件事早就期盼不已。

蘇梨雨望着十六歲的兒子，有一絲恍然，商淩長得還真像商帝辛，面容俊朗，一模一樣的鳳眼，多情又迷人，不知道他長大後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商帝辛？

“……媽？媽！別看我，我可是堅定不移地擁護太後您的旨意！”商淩見蘇梨雨看着他發呆，連忙表決心。

“哎，連這種油腔滑調的性子也随他……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蘇梨雨輕嘆了口氣。

“淩淩，我和你爸協商好了，你還是跟你爸，畢竟你戶口在他家，上學辦事都方便點。”蘇梨雨淡淡地說着離婚協議內容，神情淡漠，語調平和，好像在說別人家的事。

十七年的婚姻，三張紙就結束了，哀莫大于心死。

商淩坐直了身子，靜靜地聽着，沒有插話，也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

其實沒什麽可說的，無非就是財産和兒子。財産，蘇梨雨只拿了明面上共同財産的一半，商帝辛的股票、基金、公司都不是她可以搞清楚的，她也沒什麽貪得無厭的念頭。兒子，她本來想要過來，可是商家不同意，畢竟商淩是商家的嫡孫，商老爺子親自跟她懇求，又許諾以後商帝辛的公司全部交給商淩……蘇梨雨自己不太在乎錢財，可不能不為兒子着想。更何況，本來就将老公輸給了那個女人，還要将兒子的財産送給她孩子，那自己未免輸得太慘。

蘇梨雨咽不下這口氣。

好在，兒子已經長大了，本來也快離開父母身邊，蘇梨雨倒不擔心他會跟自己生疏。

“淩淩，媽媽對不起你，本來是想将這事拖到你高考後，可是那個女人懷孕了，他們等不及，我呢，也累了。”蘇梨雨眼睛又有些酸澀，心口悶得慌，畢竟是十七年的婚姻，十七年的年華，就這樣被踢出門去，像塊破抹布一樣，人老珠黃，孑然一身。

“媽……您這有點慘啊！”商淩嘆了口氣，坐到蘇梨雨身旁，給她倒了杯熱茶，“這財産，明顯不對嘛，他商帝辛不可能只有這點財産……還有，您現在四十歲了，沒了老公，又不要兒子，您可就成了孤家寡人，不怕養老院裏別人欺負您？”

蘇梨雨拍了商淩腦袋一下，嗔罵道：“臭小子，胡說什麽呢？我還沒老到要進養老院的時候，再說只是撫養權給你爸，又不是不要你，難道你還真不管你媽了？”

商淩摟着蘇梨雨的肩膀，捏了捏老媽瘦削的肩，又嘆了一口氣：“自然不會。媽，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做兒子的不能辜負親媽一番心意，我接受您這個安排。不過，我還是要跟您生活，您也說了，只是撫養權給他，我還是可以選擇住哪裏……對了，這房子給您了吧？我可不想那狐貍精住進這房子。”

“嗯，你爸早就買了新房子，放心吧，他們不會再來這裏。你想住，随時過來就行。”

蘇梨雨輕輕撫着兒子腦袋，她還真是挺開心兒子願意跟她住，要不然自己一個四十歲的老女人，一個人生活肯定很寂寞。

她早就想清楚了，人這一生，經歷過一次這種糟糕的感情就夠了，何必再自找苦吃。

“對了，蘇女士，我下周就搬回來住吧，學校宿舍太熱了，我每晚都睡不好。”商淩放心不下老媽，決定早點回來陪她。

蘇梨雨心中一暖，這兒子果然沒白養。

晚上，蘇梨雨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商淩愛吃的菜，母子倆吃得不亦樂乎，吃完飯，商淩幫忙刷了碗。

離婚這件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返校前，商淩使出渾身解數哄老媽，直到蘇梨雨開懷一笑，他才拿起背包準備走，背包裏倒是早被蘇梨雨塞滿了他愛吃的堅果零食。

商淩站在門口看着自己已經不年輕的老媽，喉結滑動了幾下，想再說點安慰的話，可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蘇梨雨莞爾一笑，她知道兒子外表看起來成熟樂觀，其實心思細膩得很，要不然也不會中午一通電話就跑回來安慰自己。

“淩淩，小周在樓下等你，他開車送你回學校。”蘇梨雨穿上鞋子打算送商淩下樓。

“媽，您別下樓了，待會您一人回來，我不放心。”商淩邊勸邊摁開電梯走了進去。

“哎，等一下，淩淩，我跟你一起下去，我順便扔個垃圾……咦，垃圾袋呢？”蘇梨雨四處張望，找尋着剛從廚房拎出來的垃圾袋。

“媽，垃圾我幫您扔下去。快回去休息吧。下周我就回來陪您。”商淩晃了晃手中的垃圾袋。

蘇梨雨只好停住腳步，囑咐了商淩兩句：“淩淩，在學校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謹遵太後旨意！”

電梯門緩緩關上。

蘇梨雨完全好了，灰敗的心情就像被陽光烘烤過，充滿了溫暖。

她轉身準備回屋。

商淩突然喊住蘇梨雨，“蘇女士，恭喜離婚！”

蘇梨雨怔愣在門口，片刻後，喃喃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