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久別重逢的方爾喬和翁可音吃完飯,方爾喬堅持送翁可音回家。翁可音在距離實驗二校有四站地的一個小區裏租了房子。
“你從家裏搬出來了?”方爾喬有些意外。她印象中的翁爸爸對翁可音十分疼愛,真是時刻要放在眼前看着。
“年紀大了,總在家裏住不合适。”翁可音解開安全帶。“爾喬,今天家裏太亂,就不請你上去了。改天我收拾好再請你去我家做客。”
方爾喬從車裏探出頭,不放心地叮囑着,“你自己上樓小心。”
翁可音回頭笑着點頭,揮揮手,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小區裏。
方爾喬開車回家,剛到家就接到秘書發來的明天的行程安排。她換了舒适的家居服,從客廳的酒櫃裏取出一瓶紅酒到了一杯。邊喝邊查看行程安排。
工作一直都是那樣,忙忙碌碌,她的秘書邱林月總是幫她把工作安排的滿滿當當,是個十足的工作狂。
放下手機,她擡頭看着自己的房子。這是位于新區的一幢高層住宅。她一個人住,所以沒有買太大的面積,不過三室兩廳對她來說其實也有些大了。從前感覺還好,今天的她突然覺得有些空曠了。
想起今天吃完飯時,翁可音笨拙地剝蝦殼的樣子,她笑着搖頭。“明明心靈手巧的,就是不會吃蝦。有些事啊,還真是天生的。”
翁可音回家後,一如既往的洗澡、洗衣服。裏裏外外把房間收拾了一通後,爬上了床。從床頭櫃上取出自己的日記本,開始寫今天的日記。記日記的習慣是她從小學三年級後就開始堅持的。這麽多年來很少間斷。
她取出水彩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塗了個底色,然後用秀麗筆在上面寫了兩個大字——重逢。
第二天翁可音照常上班。早上七點二十進入學校刷臉打卡,去辦公室換了學校的制服,然後拿着自己的教材和作業去教室做教學準備。
七點四十,學生們紛紛進入教室。值日生掃除,小組長收作業,負責電器的開電腦,負責寫課程表的拿着粉筆,踮着腳吃力地在黑板上寫着今天的課程。
一切都忙碌而有序,和之前的每一天并無區別。
“嘎嘎!”她的手機發出鴨子的叫聲。這是她的微信提示音,正在寫早自習的她翻出手機看了一眼,竟然是方爾喬發來的。除了早安的問候外,就是問她中午有沒有時間出去吃午飯。
“我中午要和學生們一起吃午飯,走不開。不好意思了。”她回了語音後,就丢下手機,繼續去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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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爾喬收到語音後,皺了皺眉。現在的老師吃飯也要和學生在一起嗎?怎麽能這樣?還有沒有自己的時間了?
上午九點,方爾喬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邱林月抱着記錄本進來,把工作安排又念了一遍。念完之後她發現總裁大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方總……”
“林月,你知道哪裏的蝦仁做得好吃?”
啥?一向一絲不茍的邱林月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蝦……蝦仁?”
“對啊。”方爾喬已經低頭開始翻閱今天的會議材料了。等了一會兒沒有回音,她擡頭問:“你不知道?”
邱林月咳了一聲。“鳳翔路上有一家蝦仁炒蛋很好吃。”
“那行,你幫我去訂一份,再訂一份蝦餃,還要一份湯。打包送到實驗二校去,給翁可音老師。午飯的時候送到就可以。不要太早,免得涼了。”方爾喬交代的同時,已經眼尖地看到交上來的材料裏有一處錯誤,她抽出筆筒裏的紅筆圈了一下,“叫材料部負責人進來一下。”
邱林月暈乎乎地走出總裁辦公室,看了眼筆記本上的記錄,又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幻聽了。
實驗二校。
午飯的時候,翁可音看着班級小幹部給每個學生分發盒飯。她的飯已經放在辦公桌上了。這時候門口守衛打電話說有份外賣送來了。
翁可音下樓,一再确定人家沒送錯後這才拿上樓。剛一進教室,就有學生說:“老師,你的手機響了。”
翁可音下樓沒帶手機,這會兒拿過來一看,是方爾喬的電話。她回撥後,就聽到方爾喬說:“可音,收到外賣了嗎?”
“你訂的?”
“對啊。你不是沒時間嗎?我送份外賣給我們辛勤的園丁不過分吧?”方爾喬的聲音裏透着愉快。
“那就謝謝了。”翁可音并沒有過多的客氣。
挂了電話,方爾喬愉快的心情就不那麽愉快了。邱林月進來,看到自己的老板單手擺弄着手機,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方總,那位翁可音老師……”邱林月跟了方爾喬三年,自認和方爾喬除了工作關系更是朋友關系。她做事很有分寸,不會過多詢問去讨人嫌,但是作為秘書,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對老板的人際關系了解一點。
“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對了,你幫我留意一下我們這裏哪家的蝦好吃。最好留個單子給我。”方爾喬起身準備往外走,想了想又重新坐下。“今天不想出去了,你幫我訂一份意大利面吧。”
翁可音本身有午飯,多了份外賣根本吃不完。她拿着飯盒給鄰近教室的同事們分了。大家吃了東西難免要八卦一下,比如說外賣是誰送的之類的。翁可音說是朋友送的。同事們又問是男的還是女的。
今年三十二歲的翁可音雖然在學校裏幾乎是最年輕的老師,可是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工會主席經常勸她去參加市總工會的聯誼活動,都被她拒絕了。同事們也都熱心的給她介紹對象,她不好拒絕,只能去看一次,然後以“不合适”為理由拒絕了。
王丹梅,翁可音師範學校的同學。吃完午飯過來找她聊天。“你哪個朋友啊?連你愛吃蝦還不會剝殼都知道,專門訂了蝦仁,要不要這麽體貼啊?”
“有的吃你吃就行了,哪那麽八卦?發小,小時候一起玩的。女的,比我大一歲,昨天才遇到。行了吧?”王丹梅和翁可音不是一般的同學,兩人在師範學校就是一個寝室,後來實習在一起,分配在一起,什麽什麽都在一起。那是一個眼神就足以明白所有的默契。辦公室裏的老教師說:“但凡你們倆有一個是男的,早就結婚了。”
“才遇到就送午飯啊?”王丹梅不怕死地繼續說。
“丹丹,你的課件還要不要了?”翁可音陰恻恻地威脅着。
“哎呀,讨厭!當然要了,你不給我做課件我怎麽上課?”王丹梅撲過來抱住翁可音蹭啊蹭。她可是标準的電腦白癡,要上公開課需要的課件全都是翁可音一手制作。
“松手啦!孩子們看着呢!”翁可音低吼。
下班後,翁可音買了一點水果回家看老爸。翁爸爸在翁媽媽去世兩年後又結婚了。妻子姓劉,和翁爸爸同歲。兩人結婚一年後有了一個兒子,取名翁弘毅。姐弟倆剛好差了十歲。如今翁弘毅已經上了大學,平時并不在家裏。
老兩口都已經退休,一天只吃兩頓飯,所以晚上這頓飯吃得比較早。翁可音進門的時候,劉阿姨正在洗碗。
“可音來了。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面條吧?”劉阿姨在廚房說。
“不用了,阿姨,我一會兒就走。”翁可音放下水果,進客廳就看見翁爸爸坐在沙發上正在看電視新聞。
“今天怎麽過來了?”翁爸爸關了電視,到了一杯花茶遞給翁可音。
翁爸爸一生節儉,滴酒不沾。平時的愛好就是抽煙和喝茶。
“爸,我昨天遇到爾喬了。”翁可音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最便宜的茉莉花茶,她從小到大跟着翁爸爸一起喝,早就習慣了。
“爾喬啊……”翁爸爸仰起頭不再說話,似乎在回憶。半晌才道:“她是個懂事的好姑娘。那會兒成天和你在一起玩。你那個性子啊,掐尖要強的,和你六舅家的表妹在一起都打架,只有和她一起玩才行。人家什麽都讓着你。”
“爸——”翁可音拖了個長音,“我現在已經不那樣了。”
“她爸爸怎麽樣?早就放出來了吧?”
翁可音點頭。“爾喬說關了十幾年就放出來了。她媽媽也回來了,和她爸爸複婚,現在一家三口挺好的。”
翁爸爸喝了一口茶,“這才是一家人家。那個年代啊!好多事說不清楚。你說她爸那麽好的一個人,要不是為了她們娘倆也不能去偷東西。可是偷了就是偷了,怎麽判都得認。他那樣的人,聰明還能幹,肯定得減刑提前放回來。不容易啊!”
那個年代的人都不容易,誰家也不必誰家富裕。一步走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一蹉跎,就是一輩子過去了。
從翁家回來,翁可音從床底下翻出一個鐵盒子。那是一個老式的餅幹盒子,打開裏面都是一些老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張是翁爸爸和翁媽媽的結婚照。她拿出來輕輕的撫摸着,照片中的兩個人都很年輕,翁爸爸一身西裝,翁媽媽穿着長裙,兩人的嘴角帶着幸福的笑容。
翁爸爸說那個時候還辦法照彩照,這是黑白照後來上色的。确實,除了這一張是彩色的之外,其他的照片都是黑白的。
翁可音從盒子裏又拿出一張老照片。照片裏是兩個小女孩。一個高一點的女孩紮着一個馬尾辮,穿着一件看不出顏色的小裙子,笑得可愛又好看。矮一點的女孩梳着一個沖天辮,穿着背心短褲,一臉嚴肅,仿佛在生氣。
這是她們倆在大壩邊上照的。那一年方爾喬五歲,翁可音四歲。翁可音從小照相就不笑,她小時候所有的照片都是這個模樣,仿佛永遠在生氣一樣。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結婚照裏的翁家父母不會想到緊緊七年之後,兩人就是死別。照片裏的方爾喬和翁可音也不會想到,三年之後,兩人就是生離。
人們總是對未來抱有某種憧憬,可是誰又知道命運在未來安排了什麽。如果知道了後面的種種,她情願時間永遠定格在照片裏的那一刻,不要再移動。
有風從陽臺吹進了房間。翁可音起身去關上陽臺的窗子。天已經黑透,外面萬家燈火。不知從哪裏傳來孩子的笑聲,大人的說話聲,想來應該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重新回到房間裏,将餅幹盒子裏的照片全都倒出來,一張張細細地看着。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看這些老照片了,仿佛這些照片會帶給她太多過去的記憶。而那時的記憶,是需要勇氣去回想的。
方爾喬出差兩天,再回到F市的時候,剛好是周五。她讓秘書邱林月把自己的行李送回家,她則開着車去了實驗二校。
時間剛剛走過下午四點半。實驗二校的門口出現了一群老師,各自打着招呼紛紛離去。方爾喬的車還是停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停車位上。然而等人群散盡,她也沒看到翁可音的身影。
難道是有事先走了?還是壓根就沒來上班?她狐疑着,摸出手機剛想打個電話問問,就看見校門口翁可音領着個小女孩出來了。
小女孩穿着校服,蹦蹦跳跳地拉着翁可音的手,那樣子親昵得俨然就是母女倆。
翁可音顯然沒看到她,領着小女孩出來後也不走遠,就站在校門口看着校門裏面,似乎在等人。小女孩雙手抱住她的腰,她就勢把小女孩抱起來,再放下,再抱起來,再放下,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方爾喬用手指着頭,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大一小玩鬧,這畫面,真是……太和諧了。
這時校門裏面腳步匆匆地又走出一個女人。和年級差不多,一邊走一邊提着個書包,出來就把書包挂在小女孩身上。
三人一齊朝方爾喬這邊走來,顯然是要去車站坐車。小女孩依舊拉着翁可音的手,全然不管另一個女人。
方爾喬看人走近,按了一下喇叭。三人一齊轉頭。方爾喬看着好笑,有點萌是怎麽回事?
“可音,上車。”她探出頭說。
翁可音朝着另一個女人一攤手,“沒辦法,我有約了。”
那個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車裏的方爾喬,一臉八卦。
小女孩也看了眼車裏的人,揮手和翁可音再見,這時才拉上女人的手,跟着走了。
翁可音上車,“你怎麽來了?”
“周末了,請你吃飯放松放松。”方爾喬系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那女孩是誰啊?跟你那麽親?”
“我同學的女兒,也在我們學校讀書,今年上三年級。”
方爾喬好奇,“那個人就是你同學?”
“對啊。”翁可音把自己的雙肩包摘下來抱在懷裏。“她倆看着不像?”
“可不怎麽像。而且她女兒看着跟她還沒跟你親呢。”方爾喬覺得挺有意思的。這三人走出去,別人一準兒覺得翁可音和女孩是母女倆。
翁可音低頭笑出聲。“那是因為有我在。沒有我的時候人家母女倆親着呢。”
“你對人家孩子真好。”方爾喬的聲音裏透着古怪。
“自己沒有孩子,還不得對別人孩子好點?不然我的母愛何處發洩?”翁可音說得理所當然。
方爾喬手滑了一下,車子一下子偏離了正常車道,還在她及時開了回來。“你才多大?就母愛了。”
“我同學和我同歲,看人家孩子都上三年級了,你說我多大了。”翁可音笑眯眯,“開好車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魚陌羽、聾子聽啞巴說瞎子看到鬼了投的地雷,感謝妮妮投的手榴彈,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