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各自
謠言沸沸揚揚,坊間傳着江樂兩家少爺的龍陽之好,一時真真假假,傳得越來越邪乎,憑着世人對江縱的印象,編排這二人時是灌注了七分臆想三分胡謅,一說,江家大少爺為拿下樂連,那是威逼利誘十八般武藝全招呼上了,把小樂連糟蹋得不成人形。
江縱全不在乎,反正上輩子這個年紀的風評也奇差,比現在好不了多少,上輩子人們編排的是他跟于世,不然就是他跟蕭家二公子蕭秋,版本衆多,橋段雷同,大多是以江縱把人家糟蹋得不成人形為結局。
誰能想到江縱在世人口裏糟蹋了這麽些個良家公子,其實床榻上居然是被糟蹋的那個呢。
風言風語聽膩味了,去楓葉居聽聽小曲兒。
雅間兒裏,江縱要了壺茶慢慢喝,手裏拿着卷話本閑書翻看,他常點的那叫明栗的小倌兒就跪在他腳邊,軟嫩的小臉貼着江縱的手心,讨好輕蹭。
江縱捏了捏他軟滑白嫩的小皮膚,哼笑道:“保養的挺好,這一個月沒來滋潤你,傍上新主子了。”
明栗公子皺起細眉,纖細指尖輕輕握着江縱的手,惶恐道:“奴家沒有,只是蕭秋公子熱情,奴家不敢拂逆,媽媽會打死奴家的。”
“哼。”江縱撚了撚小倌兒身上的衣料,詫異挑眉,“你這衣裳,冰蠶絲緞啊,蕭秋還挺大方。”
“奴家不識貨,這身衣裳極貴嗎?”明栗茫然低頭看看自己衣袖,衣料輕薄柔軟,色澤溫潤華美,确實像奢侈人家穿的東西。
“蕭秋公子說,這是他們布莊新進的布料,裁了一身送我。”明栗不大自在,纖長睫毛瑟瑟顫抖,局促地搓着指尖。
江縱若有所思,托腮道:“六百兩銀子一匹,你說貴不貴。”
而且這冰蠶絲緞,普天之下就只有一家織得出來。
“得了,怕什麽,人家送你你就穿着。”江縱摸了摸他的臉蛋,似乎在發抖。
“之前叫你留意着往來的生人,可有什麽收獲?”
明栗急着将功折罪,點了點頭:“是,前些日子來了幾個流裏流氣的大漢,談話間提起金水山,似乎在那兒出了什麽事,賞金沒拿到,一直在罵罵咧咧。”
“嗯。”江縱托腮出神,早猜到這匪幫是受人之托,可惜自己結仇太多,一時也沒法确定到底是誰在背後玩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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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栗乖順跪在江縱雙腿間,銜着江縱的腰帶,隔着布料舔了舔腿間那團軟伏的肉。
江縱沒什麽表情,托腮看着這小騷狐貍朱紅的唇舌讨好舔弄,卻一直提不起興致,似乎這種刺激已經不足以喚起他的欲望,明栗着實漂亮,皮膚細白,弱柳扶風,合江縱的口味,如今再看,卻怎麽也尋不出滋味了。
明栗賣力地舔弄着,忽然被一只手隔住了嘴唇。
江縱捏着他的下巴輕輕推開,指間夾着一張銀票,順手讓明栗銜在唇間:“行了,我坐會兒就走了。”
明栗乖乖銜着銀票,垂下眼睑默默跪着。
半晌,輕聲問:“少爺,您心裏有人了?”
江縱覺得好笑:“爺心裏有你啊。”
明栗默默收了銀票:“明栗只挂在您嘴上,有人已經進了您心裏了。”
他抹了抹唇角透明的涎水,默默退出雅間。
再待下去也沒意思,江縱喝完了手裏那杯春雪茉莉,起身下樓。
恰巧蕭家二公子蕭秋在樓下,醉眼迷離攬着明栗,吵嚷着要給他贖身。
逼良為娼勸娼從良的事兒前世江縱沒少幹,蕭家二公子蕭秋是個多情客,兩人前世也喝過幾杯,醉在棋盤邊,聽他吟幾首酸詩,再聊一場風月。
——
江橫順道買了切糕回來,一邁進江家大院,就瞧見江縱坐在石桌上跟幾個大丫鬟聊騷。
花瓣兒花芽兒坐在小桌前托腮聽着,骨朵兒叽叽喳喳地問起金水山途中奇聞。
“那厮足有八尺來高,水瓢似的大手攥着一刀虛晃過來,倏地見血,我若是再站近一步,早就屍首分家了。”江縱說到緊張處,突然抓住骨朵兒,手掌切過她咽喉,吓得小丫鬟驚聲尖叫,逗得另外兩個女孩掩面忍笑。
骨朵兒捂着小胸脯松了口氣,顫顫問:“少爺,這麽危險,您是怎麽逃出去的?”
江縱微仰起脖頸,望着天邊南飛的鴻雁。
“就那麽逃了,後來我剁了那亡命徒三根手指,解解氣罷了。”
江縱端了杯茶,抿了兩口。
有位小公子功夫高,單手刀,血紅刃,甩手暗骰取人命,冷面寒霜立月前,那是何方少年孤勇,讓江縱心中湧起一泓春泉。
想到這處,江縱收斂了些,坐到石凳上,伸手捏了捏骨朵兒的耳垂,仔細看了看,托腮問:“你這耳環是怎麽戴上去的?”
骨朵兒一愣,撇了撇嘴:“花瓣兒給我打的耳孔,在燭火上燙燙縫衣針紮上去,痛得要命,腫了好些日子。”
聽得江縱直皺眉,摸摸自己耳垂:“喲,這麽疼呢。”
一見大哥還是這德行,江橫嘆了口氣,撂下小籃子,收拾收拾去當鋪開張去了。
“我買了切糕你想着吃,別撂涼了。”江橫邊整衣裳邊道。
“嘿。”江縱忽然雙手交握墊在下巴底下,揚唇笑道,“江掌櫃,有個事兒我得給您說一聲,昨晚上我閑得沒事兒,去北街綢緞莊跟小孩兒們放炮仗去了,一不小心就……”
江橫整衣領的手驀然僵住,愣愣看着他。
緊接着,兩個灰頭土臉的小厮驚慌失措摔進宅院大門兒,哭天搶地哀嚎:“昨晚綢緞莊失火了!夥計們搶救了一整夜,那莊子怕是也沒救了……二爺和三爺往這邊殺過來,看那架勢怕是要把二位少爺活撕了……”
江家的綢緞莊雖一直落在大房名下,卻是三家合股開辦,規模不小,每年銷出去的上等綢緞也有數萬匹,大當家的死後,綢緞莊一直掌握在二叔手裏,因為坐落在北街,離大房的宅院最近,大多也是大房出人出力照看着,綢緞莊一出事兒,二叔三叔首先就得拿江氏兄弟是問。
小厮還沒哭喊完,忽然被門外伸進的一腳給踹了進來,二叔攥着兩枚鐵核桃,氣勢洶洶邁進門檻兒,三叔一臉心痛緊随其後。
現在的江家大房,江縱是個浪蕩敗家子兒,只剩個毛還沒長齊的江橫當家,二叔只得拿江橫出氣,拎起那小書生揚手便要抽上幾巴掌解恨。
手起未落,被江縱一把抓住手腕,揚手推到一邊。江縱略側身,把吓得眼角泛紅的江橫攏回身後。
“哎,二叔,說話歸說話,別動手兒。”江縱微揚下颏,挑釁地看着二叔,“那綢緞莊在您手裏把持着,出了這檔子事兒,您打誰也沒用啊,咱三家出錢把燒毀的那批貨給抵上不就完了。”
“你說得輕巧!”二叔猛的地把手裏兩枚鐵芯核桃往石桌上一拍,哐當一聲響,幾個小丫鬟吓得直往邊上躲。
“綢緞莊的地契雖說在我手中,年底事宜也合該我管轄,可照看莊子的人一向是你們大房派過來的,出了事兒那全然是你們大房的責任,這種損失憑什麽讓我們承擔?”二叔氣得直犯喘,三叔站在旁邊一邊勸二叔,眼睛一邊瞪着江縱。
“瞧您說的,來二叔三叔,坐,別客氣。”江縱往石凳上一坐,掀起衣擺跷起腿,随手讓骨朵兒把綢緞莊的賬本拿來,叫江橫站到身邊,翻開一頁,啧了一聲,“既然二叔特意來找我們算賬,我就給您二位算算,江橫,我說一筆你算一筆。”
這時候也只有大哥能撐場子,江橫有了主心骨,顫顫地搬來算盤紙筆,坐在江縱手邊,緊張萬分地搓着手心的汗,偶爾小心地瞧一眼臉色鐵青的二叔。
“江氏綢緞莊,年産冰蠶緞三十匹,市價六百兩一匹;蠶絲緞一千匹,市價十兩一匹;提花錦五千匹,市價五兩;素錦七千匹,市價三兩,原本售得七萬四千兩。”
“織機年底檢修記賬,換新六百七十八架,修補二百一十一架,共計六千七百二十兩,除去每年織緞工的工錢、飯錢、店面翻新、押镖、雇車、裁剪,零零碎碎的都在這賬本上記着,年底結餘怎麽着也有五萬六千兩銀子。”
“可我們大房年底得的三分紅利是一萬兩。更何況我細查一番,檢修換新的織機只有二百零二架,剩下的全是修補,修補報的賬卻足有六千兩,我打算去跟官府打聲招呼,等修織機的那些個工人的口供出來,這賬方能對得上。”
三叔臉色頓時煞白,強作鎮定道:“許是綢緞莊掌櫃辦事不力,賬都記不清。”
二叔本以為他要拿出什麽東西來威脅,略松了口氣,冷哼道:“我問心無愧,空口無憑,我先告你一個诽謗,等你找來的工匠拿出口供再說吧。”
江縱鳳眸微眯,撚着賬本書頁,緩緩道:“二叔去年跟蕭家布莊搭了線,蕭家近些年風頭正盛,林家一倒,蕭家便成後起之秀,他們那布莊裏鋪面上的冰蠶絲緞足有三十匹。”
“二叔,咱家的冰蠶絲緞是絞絲銀繡鎖邊,翡翠羽線封花,不僅瑾州,這織法在整個南安也是獨一份兒。您說,蕭家怎麽就有這獨一份的冰蠶絲緞呢。”
二叔冷笑:“那都是老工藝,怎麽就成獨一份兒了,蘇州的繡娘人人有這手藝,蕭家能弄來也不稀奇。”
江縱眼神漸冷,從袖中摸出一片布料,扔在桌上。
日光映射下,雪白綢緞似有七彩色澤,如夕照虹霞,流光輝映。
二叔扯起嘴角:“你想說什麽?”
江橫已經心知大哥意欲何為,放下毛筆,撿起那塊綢緞,仔細翻看,小聲道:“虹霞封繡,是我娘獨創的織法。天下只此獨一份,因為手藝只傳給了幾個繡娘,所以每年最多能織出三十匹而已,二叔全給了蕭家……那我們的老主顧呢?”
江縱挑眉笑道:“賬上作假不說,還推了我爹的老主顧,是因為蕭家給價到一千兩每匹讓您動了心呢,還是想徹底架空這綢緞莊,今後全部利潤歸于你手,每年施舍我們兄弟二人幾兩銀子呢?”
二叔臉色青白交加,指着江縱吼道:“你放肆!你們兩個小犢子一唱一和,有生沒養的小犢子,若不是我跟老三養着你們,你們早餓死了!”
“二叔,別這麽說,之前你把我跟德韻昌做生意的消息透給土匪,這賬咱們還沒算。您是得意我沒證據,可這人吶,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呢……保不齊哪日……”江縱鳳眼微挑,“您也得一直問心無愧才好啊。”
扒在江家大院門外看熱鬧的快擠破了門檻,人群喧鬧不絕于耳,江家剛在迎春樓丢了顏面,如今更是面子裏子都丢盡了。
江縱還十分習慣享受成為衆人焦點的感覺,悠哉望着二叔。
二叔忍無可忍,摔下鐵芯核桃,怒道:“分家!你兄弟二人真是翅膀硬了!分家!”
江縱輕松一笑:“江橫,上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