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軌
江縱贏了銀子反倒有點緊張,把銀票塞給樂連:“你拿着,都是你贏的,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出門在外可千萬別再惹上血光之災了。
樂連聽話地替他收着,若是別人無事塞銀子給自己,他會疑心別人另有企圖,但江縱塞銀子給他,他寧願相信是縱哥寵他。
江縱還不大放心,想着贏二百兩也太多了,還是輸點兒回去安心,于是拉着樂連在賭坊裏閑逛,打算再玩幾局。
玩餓了便跟媵人要了一盤碎金小餅,江縱挑了塊蜜糖心嘗了嘗,舔着嘴唇回頭望一眼樂連,驚喜道:“這兒的點心還那麽好吃。”
樂連臉色不善,右手搭在後腰的刀柄上,冷冷看着江縱右後方的一個中年男人。
他盯着這人很久了,那男人的目光偶爾往江縱身上瞟,短短一盞茶的工夫,裝作無意經過江縱身邊兩三次,卻次次仗着人多貼得極近,下身蹭在江縱腰側。
像偷嘗珍馐的老鼠,礙眼極了。
江縱側坐在一張賭臺上玩得正熱鬧,修長筆直的雙腿垂在臺邊,沒留意身後的動靜。
中年男人不怯于一個少年的冷漠注視,甚至更放肆地伸手朝江縱腿間摸過去。
江縱玩得興起,腰間忽然一緊,樂連攬着他的腰強行把人給拖下賭臺,避開險些摸在江縱身上的髒手。
“摟我幹嘛?”江縱被擾了雅興,蹙着眉埋怨地看了一眼樂連,跟尾随自己的中年男人打了個照面。
喲,面熟。
名字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個專門拐賣男孩兒的人牙子,常跟在那個叫簡來的西亭游商屁股後邊撿點小錢賺,前世江縱做私鹽生意時也曾見過幾面,這人好色,曾對江縱示過幾次好,惡心得江縱早飯都吃不下。
男人尾随了不少時候,卻還沒好好瞧見江縱的正臉,只見江縱一臉輕蔑神情,鳳眼微挑,三分跋扈含在眸子裏,七分俊美點綴薄唇間,顏如溫玉,目含桃花,不知是誰家錦繡佳公子,溜出朱門高院找快活。
他沒把樂連放在眼裏,朝江縱又挨近了些,索性直接道:“公子,移步二樓雅間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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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賭坊烏煙瘴氣,沒幾個正經貴人會在這兒的雅間裏喝茶。
金牙賭坊根本沒有雅間,上邊二樓是人牙子包場,把買來撿來的貌美的姑娘公子在這開價叫賣,無法無天。
前世江縱跟着幾個黑幫弟兄去瞧過一眼,淫亂不堪,即便江縱沒那麽潔身自好,那地方也太髒了點兒。
江縱識人頗多,一見對方發直的眼神兒便知腦子裏藏了什麽龌龊勾當,他江大少爺是什麽人,聞名天下的富商,手中官商黑三線獨握,這地界裏随便拎個還想混的就不敢有半點兒得罪江縱。
江縱幹笑了一聲:“梁子都結到上輩子了,還敢來礙老子的眼。”
中年男人在這行裏也算小有名氣,冷不防被一個年輕公子嘲諷一番,臉上挂不住,趁着賭坊人煙混亂,快步上前,抓住了江縱的手腕。
他還想摟江縱的腰,樂連臉色鐵青,卻在出手的一剎那,只聽那男人痛叫了一聲,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江縱擡膝猛地頂在他腹上,蹲下來,把一盤子碎金小餅按在那人臉上,咬牙笑着攆動:“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爺我這金貴的身子你也碰得?”
江縱拍下掌心的灰塵,整了整衣裳,往樂連懷裏一倚,抱臂嘲笑道:“老子喜歡嫩的。”
樂連閉眼按了按額頭。
“走。”江縱拉着樂連繞了幾桌,打算去旁處玩玩。
樂連低聲道:“縱哥,再不走,那人恐怕會來找麻煩,我替你做了他。”
江縱不以為意:“放心,我等的不是他,是他主子。”
“你倒是護我護得緊。”江縱趁着角落裏昏暗,摟着樂連的肩膀,微擡下颏蹭了蹭他,彎起笑眼,悄聲道,“晚點回去給你發獎賞。”
輕飄飄一句話,若有若無地在樂連心裏搔抓着,在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裏,他都難以遏制去想象江縱承諾的“獎賞”。
江縱玩了一個多時辰,把樂連贏來的二百兩銀子又給輸了出去,手裏還剩下十兩銀子。
“最後一盤,輸完咱們就吃飯去。”江縱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樂連忍不住走神想“獎賞”,回神發覺江縱正瞧着自己,臉頰更燙了幾分。
“你運氣好,你說押哪個?”江縱回頭問他。
樂連搖頭:“哪個都行,你押吧,我看着你。”
骰盅搖響,江縱嘻笑着把銀子押了個圍骰“一、二、三。”
“誰還能搖出個一二三來啊,這可是技術活兒。”江縱心想。
這賭桌上向來少人賭圍骰,搖盅的小夥子冷冷瞧了江縱一眼,眼神不善。
骰盅一落,小夥子挑眉問江縱:“公子,加個碼嗎?”
江縱托腮望着樂連,喝了口茶,喃喃自語:“加啥啊,就這十兩了,我們随便玩玩,你想要我脫褲衩給你也行。”
樂連皺了皺眉,忍不住看江縱一眼,餘光卻瞥見江縱正興致勃勃瞧着自己,樂連心裏微顫,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敲。
搖盅的小夥子指尖若有若無地輕輕磕了一下骰盅,略顯得意地看着江縱。
江縱嗑着瓜子打了個呵欠:“快點兒開啊,磨蹭個什麽勁兒。”
小夥子微笑着開了骰盅。
幾聲呼吸安靜可聞,緊接着就聽見江大少爺一聲拔高聲調的“卧操他媽的這什麽操蛋運氣!”
衆人嘩然,小夥子方覺出不對勁,低頭一看,桌面三個骰子點數赫然“一、二、三”。
圍骰,十兩銀子,一賠一百五。
江縱漂亮的鳳眼瞪圓了,仔細打量着桌上那三枚骰子,擡頭對上那搖盅的小夥子的視線,倆人皆是一愣,緊接着指着對方互相吼道:“你出千!”
倆人一看對面反咬一口,指着自己愣道:“我出千?”
十兩轉眼成了燙手的一千兩,江縱氣得直嚷嚷:“哦,你他媽開賭坊的你不會出千你跟誰玩哪?你們老板會不會挑人哪?找你個廢物杵在這兒搖個屁啊,賺不賺錢?劫貧濟富哪?”
樂連替他收了銀票,怔怔看着江縱,怎麽贏了銀子還這麽大脾氣,是把錢銀當做身外之物嗎。
喧鬧的大堂漸漸安靜,二樓木梯上有位體型富态的大爺緩緩走下來,穿着一身銅錢寶褂,腕上戴着一條老檀串,折扇上書“紫氣東來”四字,到也算有幾分風度。
江縱終于等來了想見的人,收斂了剛剛的氣焰,特意起身點了個頭:“簡老板。”
西亭游商簡老板簡來,前世與江縱合作過幾樁大生意,其人心寬體胖,重義氣輕錢銀,專門替各地商賈牽線,消息也靈通,從前江縱就在這金牙賭坊結識了簡來,卻也出了不少血,輸給他十萬兩銀子。
那時候江縱剛在商賈圈子裏混出些名堂,還遠不到一擲千金的地步,卻硬着頭皮把這十萬兩銀子給湊了出來,年輕人贏得起輸的起,讓簡老板十分欣賞,兩人借這由頭熟絡起來。
江縱能在短短十幾年間把江家經營成極負盛名的商賈世家,承蒙簡老板借的東風,從此扶搖直上。
現在的江縱早已不是從前盼着被提攜的愣小子了,即便不借簡老板的力,江縱也有自信能東山再起一手遮天。
但商人從不忌諱多個朋友,江縱并不想得罪簡來。
簡老板慢悠悠地走下木梯,見剛剛還炙手可熱的江縱朝自己低頭見了個禮,縱然他早已見慣了旁人的巴結,可這麽一個性子熱烈的美人兒朝自己低頭,總歸是有幾分受寵若驚的。
剛剛尾随在江縱後邊企圖不軌的中年男人灰頭土臉地站在簡來身邊,名叫孟五,平常替簡老板忙活些小差事。
簡老板一見江縱這張張揚漂亮的臉,心裏便明了孟五在自己面前告那番黑狀意欲何為,笑了笑,走近賭桌,坐在了江縱對面。
“縱哥,那男人來找麻煩了。”樂連能感覺到對方從容壓迫而來的氣場,他想帶江縱趁早離開,江縱從桌底勾住他的指尖,輕聲安撫道:“沒事不怕。”
樂連果真被安撫住了,抿了抿唇,安靜地等待着。
簡老板率先開口,潇灑道:“我的人方才不慎冒犯了公子,我代孟五給公子賠個不是。”
一聽那男人的名字,江縱心中了然,聽說有個叫孟五的親信後來倒戈背叛簡來,還是簡來自己動手滅的口,看來就是這個了。
他不在乎那條叫孟五的狗如何,從容倒了杯茶,不卑不亢:“無妨,我未曾放在心上。”
簡老板打了個哈哈:“簡某不才,想跟公子玩兩把,只當交個朋友,可好?”
江縱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上輩子跟簡來的這場賭局輸了十萬兩,換來簡老板的欣賞,絕不算吃虧,自己從此扶搖直上。若這次再輸給他十萬兩,既能收獲可靠的人脈,還不知能交什麽好運呢。
那可是整整敗了十萬兩白銀,等到敗完這趟家,江縱美滋滋盤算着,天上掉下的餅是什麽餡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