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周慈青只把方才那事當個趣聞, 并未放在心上。
他趕忙着來做菜,山雞是昨個兒吳長庚料理好了的,內髒都給掏出,只剩孤零零的白斬雞。
魚卻是完整的兩條, 有他小臂長。份量着是不小, 拿來後一條清蒸, 一條紅燒, 倒也合适。
周慈青還是頭回做魚吃, 把那魚往菜板子上一擱,尾鳍還在上下亂撥,稀裏嘩啦濺了他一身的水。
他得拿了兩只手去捧才能摁住這只魚, 且這魚生命力極其頑強,失了水尚且還能活蹦亂跳, 魚嘴也在翕張, 透明的魚鳍仍是上下滑動。
大黑不知何時蹲在了木桶邊,伸出一只狗爪去掏另外一條肥魚。
卻見那魚從水中飛躍而起,拿尾鳍惡狠狠地扇了大黑一巴掌,直把這狗生生扇懵過去。
瞧它那黑白分明雙眼中的不可置信,周慈青沒忍住樂出了聲。
周慈青索性将這兩條魚都給撈出, 放在砧板上, 拿了刀背給它們拍暈過去。
折騰老半天,滑不溜秋的魚還幾番從他手中脫落下去。
實在無法,周慈青只得抓起魚, 又用水給它們洗了又洗。如今魚終是昏過去,他便慢慢吞吞地刮起了魚鱗, 剖開魚腹掏了內髒。
他做得不急,待徹底清幹淨了, 才拿了蔥姜放那魚腹內,再慢蒸。
蒸熟後便佐以蔥姜蒜,茱萸油,又放醬油。如此一道清蒸魚便做好了。
另外一道他是做的小煎雞,雞塊切好後,便以大火,熱油爆炒至焦黃,再放鹽。最後便是姜絲、茱萸增添辣味。再放醬油,芝麻。
周慈青還琢磨着今個兒去縣城裏買些香菇、蝦糠和江瑤柱回來,再拿另外一只雞做那雞精。
這般忙活了大中午,他便只做了兩菜一湯。三樣皆是色樣味俱全,白米飯看着粒粒分明,聞起來格外誘人。
他拿手中帕子擦着手,思量着如何給吳長庚送過去時,後者便風塵仆仆歸家了。
“我心裏頭還念着你呢,你倒是回來得及時。”
周慈青笑着打趣他。
吳長庚輕一笑出聲:“這便是趕巧了。我在外邊兒就聞見了香味,你手藝倒是真好。”
他沒說的是,那些個本在地裏頭耕作的人,聞了這不知誰家的飯菜香,皆是餓得饑腸辘辘。衆人忙停下了手中的活,三三兩兩回去填肚子了,只嘴裏還說着羨豔的話。
吳長庚瞧他把頭發都用簪子給紮起來,弄成了個道士丸子頭,卻松松散散的,蹦跶兩下便垮了,幾縷碎發也給翹了出來。
散漫,灑脫,擡起臉來,兩只眼睛又尤為明亮,倒真像是從哪下山的靈動小道士了。
吳長庚去洗了手,倒是不急着吃飯,同周慈青說:“我給你紮頭發。”
周慈青樂滋滋地過去了,還說:“我沒紮過頭發,果真是挽得一團亂。好在有長庚哥你在,不然我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吳長庚頓了下,他那手關節大,往周慈青手邊那麽一比劃,竟是大上一個號。
可他動作卻出人意料的靈活,一挽一紮,半點都不含糊。
他似是不經意間說起:“讓你做飯倒是委屈了,往日裏在家沒幹過這些粗活吧。”
周慈青聽着這話有些不對味兒,他擺手道:“委屈什麽呢?我又不累,還挺喜歡做些飯食的。瞧你吃着香,我心裏也樂意。再說了,我可不是什麽公子少爺,連做個飯都不成。”
吳長庚抿着嘴,不吭聲。半天,他才說:“若是你覺着苦,便拿點錢雇個人來幫襯你,免得累着了。”
周慈青眼兒都睜圓了,吳長庚也把他那滿頭烏發給紮上,他便立馬回了頭,趕緊去瞅他臉上。
端詳半天,也不像是被人奪了舍去。
吳長庚摸着自個的臉,不自在地說:“怎麽了,我的臉是出什麽事了,怎麽瞧你一副不對勁的模樣。”
周慈青笑道:“你這臉沒出什麽事兒,還俊着呢。”
吳長庚聽他揶揄,本是該面色嚴肅的,卻還是翹了嘴角,又勉勉強強給壓下去。
“別貧嘴了,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吳長庚道。
周慈青說:“真真奇了。長庚哥,你不是叫我把着錢攢着,要先買藥買房麽,如何這錢就費在這上面了。”
他拉着人起身:“莫要急着回我,邊吃邊說也成,免得菜都冷了去。”
他們可沒有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飯桌上一問一答自是常态,晚間上了床榻都得說會兒悄悄話再各自睡下。
周慈青先是各自舀了碗奶白魚湯暖暖胃,慢些吃飯,養生之道在細在微。
各自飲了湯,便去舀上白米飯。
吳長庚便搭話說:“我瞧你一個人有些辛苦,哪能讓這些活都累着你呢。若是能請個人來分擔一二,也是不礙事的。”
周慈青噘嘴便道:“我還覺着長庚哥你過着苦呢,你每日還要去地裏頭耕作,可曾同我抱怨過一句?你既然都不覺着苦,我又怎麽能懶怠享樂呢?”
他這一連兩問,倒是叫吳長庚不好作答。
待飯放在了桌上,吳長庚夾了一筷子的魚肉,方說:“你我不一樣。”
周慈青數着飯粒在吃呢,咽下後,叫他給氣笑了:“哪裏不一樣?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兒的人。你我還同是男子呢,你能分擔的活,我怎麽不能做了。你瞧我一開始連竈膛都不會使,可如今卻能做出一桌子好菜來,我有什麽不行的呢?”
吳長庚笑說:“那是你聰慧。”
周慈青哼了聲:“你自個有數便是。要說該請人,那也是請來幫你忙活地裏耕種的事。我曉得你心疼我,可我就不憂心你麽?你在那地裏面朝黃土背朝天,曬得滿身熱汗,我一顆心就跟油煎似的,那也是你的身子更緊要。”
“你倒是說說,有哪個獵戶過得跟你一般苦,還不是多了我這個吃白食的。我心頭難受得緊呢,你還不叫我做些事打發時間麽。我成日你想着你,該難受死了。”
他那黑漆漆的亮眼睛裏都是憂色,不摻半點假,如怨如慕。
這般同友人說來的交心之語,在他口中倒像是情人互訴衷腸一般。
吳長庚霎時心亂如麻,他像是舌頭一時被人拔了去,說不出一言,只悶頭吃着飯。
周慈青也覺着方才的話過分親昵了些,好似在剖白情誼一般。
有哪個古人會這般直白放肆地說出這些話來,長庚哥想是被他唬了一跳呢。
他也埋下了頭,正兒八經地吃起飯來。
吳長庚一碗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見了底,去添飯時,他問周慈青:“如今你攢的錢有多少了?”
不去提及方才之事,便是叫它掀篇了。
想是除非那錢能在縣城裏買套宅子,否則定是不能輕易花出去的。
周慈青也不再深想,興沖沖地同吳長庚說起來:“可算是問我了,憋了好久都不能說給你,倒是郁悶得緊——我如今攢了十兩黃金啦。”
他原是想掰着手指細算,吳長庚給他夾了一塊雞肉,便只得吃了再道:“這錢還是頭半月的呢,往後只會更多些。”
吳長庚瞧他滿臉的喜色,心裏也跟着歡喜。
周慈青又皺眉深思:“不過這錢算得上是提早撥給我,蘇家餘下的錢財還要生産更多的脂粉,還有我之前提及的紙呢。”
他又松了眉,說:“我就好像那空手套白狼,出人出力都是蘇家的事,我則是個甩手掌櫃。”
吳長庚搖頭:“話不能這麽說,若不是你的主意,他們如何能賺到那些錢?且你費心又費力,這便是你應該得的。”
周慈青笑道:“蘇員外是個厚道人,我才信任他的,現在看真是沒選錯,也是長庚哥你看人準呢。”
他這張嘴是被人蓋了章的抹了蜜,好聽的話不要錢地砸來。
吳長庚便是同他相識已久,卻也難免為他的話而心喜。
他吃着魚湯裏的酸菜,忽地道:“這魚是你買的嗎?”
周慈青笑道:“半天不問,我還當你不在意呢。回來時,我瞧見村裏幾個小子們在河裏邊兒撈了魚回來,便在他們那買了兩條。”
吳長庚也只與他說些閑話,并未多問,他還道:“你可莫要下水捉魚。若是真想去,也得喚上我,或是同人結伴。”
雖說村裏那河不深,春夏還有人常常去河裏洗澡,可仍有溺斃的風險,吳長庚不願周慈青涉險。
周慈青都應了。
二人如此過了好幾日,這田地都翻了,還沃上了肥,過不了兩天便要撒種了。
這幾日裏老李頭還來找上了周慈青,說的便是這農具改良一事。
此事無非是村裏不少人見吳長庚幹活利索輕省不少,便動了心思,鄉裏鄉親一問便知是從何傳來。
老李頭便問能不能将改良之物用給村裏人。
周慈青自是應了,這年頭又沒個專利保護的法子。
且那農具改良得簡單,別人瞧上兩眼便會了,皆是學就學了,又能拿他們怎麽樣呢。便是一句招呼也不打都是有的,如老李頭這般還特地前來同他說上一句,已經是有良心了。
他笑道:“沒什麽關系,自去做吧。”
自此,周慈青在吳家村的聲望比以往更甚,連帶着吳長庚在村裏頭都受歡迎不少。
往日都是別的人避着他走,如今見了,還要打兩句招呼才使得。
周慈青比他更甚,出門在外還能得些人家地裏中的蔬菜果子,雞蛋腌菜也是有的,似上一回吳小虎下河撈的魚,都有給他捎上的。
他每每都推辭不絕,只得是接下他們那些吃食,誠心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