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座山

第71章 有沒有看見我

第71章 有沒有看見我

山林內, 藿小葉專心致志的修補“緣”字石頭，而在山林之外，每天都會發生許多事。

年複一年, 山林內外不斷變化着, 只是藿小葉沒有精力關注太多。

某天, 赤笑笑來到藿小葉跟前：“葉子,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兒？”藿小葉不由着急，“外面很多地方還是遍地死氣, 生存很難。”

赤笑笑點頭應道：“放心，我不會到處亂跑。這次先去藥村，再決定下個地點。這些年我在村裏也沒閑着，每天煮水熬粥，磨練血脈能力。前陣子忽然心有所感, 是時候出去了。”

畢竟夢裏的那個自己，遠遠不及現在的自己幸運，對方都能在舊六界摸爬滾打走出一條路，赤笑笑相信現在的自己也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正如爹娘那般, 尋找各種各樣的食材，烹制為各種各樣的食物，将一切的不可能變為可能，讓大夥兒在死地也能輕松的填飽肚子。

赤笑笑拎起一個水罐, 遞給藿小葉：“仙界的仙泉到底什麽樣，我不知道，不過在我看來，這就是屬于我的仙泉了。”

說好了送小夥伴仙泉水, 就一定要送。赤笑笑夜以繼日磨練自身血脈，只為此刻有一份拿得出手的臨別禮物。

清水散發着濃郁生機, 就算沒喝，呼吸間皆是修為大增。

藿小葉怎會不知赤笑笑耗費的心血，更是明白，小夥伴在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不用擔心，今時今日的赤豆小妖也已經很厲害了。

藿小葉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他想問赤笑笑能不能再等一等，待帝則解開束縛，就能沿路護大夥兒周全。

可偏偏，他不知道等待的時間有多長，可能一年兩年，也可能百年千年，總不能勉強赤笑笑停在原地無所事事。

小妖的壽命雖不短，也不是漫長無境，他們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藿小葉不會攔着小夥伴外出，只是忍不住擔心問了又問。

赤笑笑深知自身本事，不會不要命的肆意闖蕩，獨自在死亡之地冒險。

得知石松即将前往村子收藥草，赤笑笑與另外幾個有意外出的小妖商量後，打算跟随石松一同返回藥村。到了那邊，根據自己的适應程度，琢磨下一步怎麽走。

如果藿小葉不留在山林，他的選擇應該也和赤笑笑差不多。可眼下，他還不能離開山林，這裏的謎題尚未解開。

小六界內的混戰，已逐漸轉為僵局，雙方實力不分上下。掠奪者要搶走無辜生靈，很難。幾位界主要送走剩餘生靈，同樣很難。

這番僵持注定持續很長時間，直到任意一方顯出頹勢，打破平衡。

到了此時，仍不見六界之主，任誰都意識到情況反常，也是這樣才助長了掠奪者們的嚣張氣焰。

藿小葉看了眼勤奮的仿若第二個小黑蛇的小白虎，又看了看天空，無論發生什麽，天道仍在，這方天地仍在，總有解決之法。

赤笑笑離開那天，藿小葉難得的出了山林，陪着對方走了一段路。今日一別，不知下次再見是何年何月。

赤笑笑同樣不喜分離，他朝藿小葉擺擺手：“葉子，別送了，快點兒回去，外面不怎麽安全。”

赤笑笑怕有人趁機抓住藿小葉，用來威脅帝則。有本事開出一條新路，無論是藿小葉還是帝則都被時刻緊盯着。所以，赤笑笑也只考慮了自己外出，沒喊着藿小葉同行。

哪怕有血脈能力提升，遇險時，赤笑笑也就勉強護住自己逃命，顧不了藿小葉的安危。也因如此，他希望對方留在山林，至少在帝則身邊的生活相對平穩。

藿小葉清楚自己的處境，沒有非走多遠不可，他目送赤笑笑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這才轉過身慢慢往回走。

他擡頭望着前方的山林，萬裏山巒廣闊無邊。接下來的路怎麽走，藿小葉也要為自己找到方向。

流年似水，轉眼又是數年。

小白虎修煉更勤奮，四周的意外爆發也更頻繁，小白虎神情堅定，絕不允許自己怯懦退縮。

盡管前進的路遍布坎坷，正如大夥兒最初所說，小梧桐重新長出了粗壯的枝條，凰凰擁有了頗具殺傷力的鳳羽。

小黑蛇順利化蛟，表情瞧不出絲毫起伏，可左右輕晃的尾巴尖顯露了小黑蛇內心的愉悅。玄龜的蔔算吉卦更是逐年增多，兇卦也不再是以往那般，尋不得破解之法。

小家夥們披荊斬棘，勇往直前，而藿小葉也終于修補完成了“緣”字石頭。

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情緒，再次擡手一筆一劃的寫完那個字。

頃刻間，不只是文字表面光芒大盛，整塊石頭金光流轉，光芒牽動了藿小葉妖丹的金色花紋，金色花紋組成了金光閃爍的大字：藿。

藿小葉清晰感應到，這個字表示的正是自己。

只不過，這個字蘊含的力量浩然無邊，大有籠罩六界之能，龐大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擁有，即使是帝山神君也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不等藿小葉多想，金色藿字悄然沒入妖丹，不見蹤影。要不是藿小葉确定那個字仍在，興許真以為妖丹恢複如初。

他和這些金色花紋接觸已久，心知其中蘊含了絲絲縷縷的法則之力。這個表示自己身份的藿字，法則之力皆可壓住，到底從何而來。

很快，往昔景象再度浮現，藿小葉又看到了帝山神君。

帝山神君在山林裏的小木屋，不疾不徐的沐浴梳妝，他以紅綢束發，又換了一身大紅喜服，輕輕撫平衣襟，理了理袖子腰帶。

天色漸暗，屋內的紅燭無風自燃，神君抱起床上的另一套喜服，慢步走出小木屋。

山林所剩寥寥無幾，即使他把山林核心固在小木屋下方，日複一日灌入神力延緩崩塌，也沒能多堅持一段時日。

本應等到他們的孩子歸來，可惜，時間不夠了。

今晨，神君忽感束縛自身的力量減退，當即知曉帝白再次拔得頭籌。之前的五界，皆是帝白獲勝，這次同樣如此，無愧于戰神之名，無愧于帝山之子之名。

神君肩負的任務已然完成，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了。

神君邁入地底，輕柔抖開了手中的喜服，披在山林核心，笑道：“我們的孩子又贏了。”

“帝山大殿所有事物，我都已處理妥當，帝白回來就可輕松接手。何況，以他如今的本事，想必沒人敢再叫嚣，處處為難他。”

“你放心，這個孩子強大勇敢，能直面往後的路。”

“喜房的物品皆出自我手，不知你喜不喜歡，若有哪兒不滿意，下次見了，記得告訴我你想要什麽，重新換成合乎你心意的那些。”

“不過這一次，就依着我的喜好布置吧。”

神君笑着，從未感覺如此輕松，即使四周全是轟隆的崩塌聲。

他依照禮俗與山林核心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他的手指撫過山林核心空了的位置，全部力量湧向那個缺口，要重新填滿。

一切來自于你，一切也将回歸于你。

一根紅線從山林核心系到神君心口，神君的身影霎時暗淡，身體随着山林一起崩塌。

神力不斷被抽離，神君眼前的畫面也不斷逆流而上。歲月在倒退，朝着過往急速延伸，邁過了他初次進入山林的時刻。

歲月倒退。

就在神君力竭，再也無法堅持的時候，前方的景象停止了變化，停在了天地大劫爆發之際。

身具法則之力的青年正在四處救人，無意中卻多了某些指引，引着救人的青年一次次變化位置，距離某處荒山越來越近。

漸漸的，青年力量所剩無幾，深感力不從心，他忽有所感，擡起了頭。

半空，黑色鎖鏈綁住了一個瀕臨消散的山靈。

青年望着山靈，救？不救？

救！當然要救，這是最後一個。

雖然沒有法則之力護住神魂轉世有些可惜，他既來了這兒，看見了山靈，足以說明他們之間有緣。

青年抽出最後一絲法則之力給了山靈。

他看着山靈得法則之力守護，掙脫黑色鎖鏈，重新返回山林內，不禁揚起笑。

願山靈在以後的日子，努力活下去。

神君身上的神力越來越稀薄，攔不住山林走向毀滅，崩塌即将來到山林核心位置。

但神君不見憂愁，而是笑了笑。

帝則，我看見你了。

你有沒有看見我？

神君倚着山林核心，閉上眼，隐隐聽到天空一道聲音問他：為此耗盡神力，值得嗎？

神君想說值得，可惜已經沒有力氣開口。逆天改命何其艱難，能走到這一步，他很知足。

自己這一生，經歷很多也收獲很多。得天道偏愛，一路順遂，若不是他自己停下腳步，必定可以走向更高之處。

神君感激天道，護着自己走了這麽遠，他就像是一個備受寵愛偏又不聽話不聽勸的倔強小孩，非要自絕生路。

得知山靈被救，他心滿意足。如此結束，他無怨無悔。

山林崩塌到核心附近，披着的喜服滑落，片片破碎。

神君的意識減弱，身影随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山林核心的缺口長出了一株小小的藿香苗，與山林生死相依。

山林核心和藿香苗瀕臨毀滅的那一刻，一道金色光芒從天而降，籠罩住了他們。

金光大盛的印記打在藿香苗內。

這股力量強悍又霸道，頃刻間止住崩塌，把藿香苗和山林核心護在其中，強勢的将已然注定的毀滅擋在外面。

一時間，依附在藿香苗的神君意識有短暫清醒。

印在自身的金色印記，截斷命數，扭轉生死，融入妖鬼神魔人仙，似在六界之中，又仿佛超脫在六界之外。

這般力量，神君只能想到那位六界的最高主宰，六界之主。

是帝白回來了？

那個總認為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小白虎，要是回到家看不見他們，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躲在角落偷偷抹淚？

而且，誰給帝白這麽大的膽子，動用這種力量？這麽做必定遭天地懲罰，不值當。

不，不對，這不是帝白。

深厚的力量廣袤無際，自家孩子不可能擁有，就算帝白獲勝，登頂六界之主之位不可能如此匆忙。

更何況，自己身上的是一枚舊印，并非新主。退位的六界之主？是誰呢，為什麽力量如此熟悉？

神君想不明白，也沒時間再想，意識減淡直至在天地間消失。

成為空殼的藿香苗緩慢倒退，退為一顆藿香種子，伴随同為空殼的山林核心，沉沉睡去。

無數光芒籠罩在外，如同堅固的巨石。一股力量輕輕一推，石頭就不知去了哪兒，貌似走了很久，貌似又停留原地，哪也沒去。

某天，石頭旁來了一只藿香小妖，藿香小妖反複打量這塊石頭，深感滿意：“就這個了，特別适合。”

藿香小妖認認真真在石頭表面刻了一個“緣”字，笑容燦爛：“緣山，不錯，就是緣山了，我們的結緣之地。先藏在這兒，到時候給帝則一個驚喜。”

藿香小妖走了沒多久，一道黑色身影掀開了覆蓋石頭的樹枝。

黑衣帝則看了看這塊石頭，又看了看石頭表面的字。他從石頭上方取了小塊，刻了同樣的藿香小妖所寫的“緣”字，把這塊石頭放入即将雕刻完成的山林雛形。

他的确不怎麽喜歡帝山這名字，不吉利，一次次直面死亡。他從不介意換新名，是緣山或者別的什麽山都可以，既然藿香小妖作出了選擇，那就叫緣山好了。

很快，黑衣帝則也離開了，只剩下那塊石頭立在原地，靜默無聲。

歲月變幻不息，時而往前，時而倒退。

起風了，風吹過缺了小塊的石頭，飄出一顆普普通通的藿香種子。路過的青年眼疾手快抓住即将落地的種子，放在山靈手心：“山哥，這裏還有一顆種子，是藿香，和其他種子放在一起吧。種子很小，要多留意些。”

身影略顯透明的山靈稍稍握住種子，聲音嘶啞難聽：“不會……再……弄丢了……”

可就在青年為山林填補生機流失的窟窿，轉眼白了頭發，山靈的手還是止不住顫抖，正在挑選的種子落在了地上。

其他種子碰觸死氣立刻死掉了，只有一顆藿香種子沒死，紮根死地，頑強的活了下來。只可惜，長大的藿香苗僅是軀殼，空蕩蕩的軀殼不見神魂，沒辦法修煉化形。

同樣也是這個空蕩蕩的軀殼，在天地大劫到來，青年為山靈尋得後土神力破開息壤封印後，成為了青年神魂的栖身之所。

青年神魂進入藿香開始沉睡，山靈護着伴侶踏上了半空的道路，歷經千難萬險進入小六界，停留在小藥村上空。

無數年後，藿小葉出生，來到山林幻景，與山靈再次相逢。

這一刻，藿小葉站在“緣”字石頭跟前，緊緊盯着石頭上方缺了的小塊。以往他不曾在意，認為石頭本是如此，如今才知道石頭原本并不是這樣。

他急匆匆看向帝則，有擔心又有激動：“帝則，山林幻景，不不不，是裏面那塊石頭，刻了字的石頭。”

他指着缺了的地方：“放在這兒，它應該在這兒。”

藿小葉懊惱不已，自己以前怎麽如此粗心，沒想到這些。帝則說過，山林被埋地底後，這塊石頭最先出來，能最先出來的肯定是最強的。

他一直在意，卻不想自己的在意仍出了偏差。幸好還不晚，這塊石頭不完整，那就填補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