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44、鮮活
44、鮮活
東市一如既往的熱鬧, 疏雨拉着一臉疲乏的小胖子紀河玉進旺春茶樓吃點心。疏雨本就不在意排場,今日為了方便更是粗袍簡服出了門,茶樓人多, 便被小厮引去了二樓靠內的窗邊的隔簾小間。
透過這扇窗,既望不見遠山藍天,也瞧不見小溪流水, 只有正對着的撒珠樓二樓人來人往喧嚣聒噪的人聲, 着實不是個雅致幽靜的好去處。
疏雨也不在意,坐下之後便擰着眉頭和小幺一來一回的對起今日買的東西,
“厚綢五十匹,棉麻百匹……還有厚棉。”
“掌櫃應允明日就遣人拉來府上!”
疏雨點了點頭,在紙上畫了個圈, “雕花銅手爐十只,熏爐五座。”
小幺十分默契地應道,“岑氏鐵器鋪子掌櫃應允最多十日定鑄出來!”剛好趕得上大軍開拔。
長長的單子一樣一樣的往下劃。
……
陪着姐姐東邊西邊各式各樣的鋪子跑了一上午的河玉百無聊賴的用帕子擦着額上熱出來的汗, 胖胖的小臉難得像個小大人似的憂愁嘆了口氣。
陪姐姐逛街當真是比阿耶逼他練武還要累啊。
視線卻在不經意間掃到對面窗口時愣了一愣, 小胖子似有發現, 碰了碰姐姐的胳膊,“大姐姐, 那個是不是……是不是……”他苦惱的皺了皺短眉,腦中思索半晌就是沒想起來那人叫什麽。
“嗯?”疏雨嗯了一聲從單子裏回過神, 順着河玉的視線望過去, 臉色一變眉頭蹙起, 匆忙起身立在窗前仔細往對面望去。
曾谙在她剛出宮時常來紀府看她, 她又是個軟糯守禮的性子, 來時總要先去紀夫人處請個安, 一來二去, 就連河玉都眼熟了。
“為何那個姐姐躲在後邊?”疏雨擰着眉頭,冷笑一聲,這哪裏是躲在後面,看那副情形明明是她的那些姐姐妹妹将她排擠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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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案上擺着的首飾一片金燦燦,疏雨一看就知道這應該是宮裏和曾美人給曾谙出嫁做添妝的金子寶石,如今興沖沖的往鬓邊戴的卻是她的姐妹。
這些人當真是不要臉。
河玉還沒看出那邊的門道,就見姐姐渾身上下冒出一股股冷氣,下一秒就腳步如風的調頭快步往外走,小幺連忙扔下單子跟着往外跑。
河玉猶猶豫豫的想去又不想去,點的點心還沒端來呢……
“阿姐,這步搖打的好,靈蝶抱蕊,這樣富麗堂皇的赤金寶石,也只有阿姐這般明豔動人的美人才配得上!”紫衣小娘子看着面前的高傲的姐姐讨好笑道,望着手上的金步搖,卻忍不住的露出幾絲貪婪。
那衣着明顯更精致一層的高髻女子矜持地點點頭,看着這簪子卻有些帶着嫌棄,“黃金這般的俗物也就勉強罷了,若是當初那吃裏扒外的一家沒搶我們家的東西,本姑娘何必如此委屈求全!”
說罷狠狠瞪那角落中的曾谙一眼,身側的紫裙娘子拉長聲音附和道:“偏偏有些人不知好歹,就愛與那黑心爛肺的一家子糾纏,你瞧瞧……人家阿耶如今只能給婁大将軍提鞋臉都丢盡了,那裏還顧得上你!”
曾谙的臉色隐在角落裏白得有些發青,她愈發的瘦了,垂着眼,像是無知無覺得木偶,那兩姐妹冷含酸捏醋的明諷幾句,見她毫無反應便也覺得無趣。
正當她扭捏的低頭去瞧這口中瞧不上的金簪,就聽二樓階梯處傳來一聲冷笑。
“曾大娘子竟日日這般挂念我和我的家人呢?”
曾大娘子臉上的神情一僵,擡頭看去,就見面前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尋常的半舊襦裙,烏軟柔亮的發絲間未着只簪了兩支玉釵,面色淡淡的看着她。手指捏緊了衣擺,粗糙的金線在用力之下擦得她指腹發疼。
明明現在她才是更華麗輝煌的那個,憑什麽紀疏雨在她面前還是這副看不起她的高傲嘴臉!
入京的那場宮宴,她就是這樣,渾身矜貴的端坐在上,冷淡的撇他們一眼,連正眼都未曾施舍她們這些臣下之女,看她們如看蝼蟻的傲慢。
呵,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如今穿着打扮連她這個中州刺史家的女兒都不如了……曾大娘子冷笑的審視她一眼,
“這般寒酸的是誰?”有轉身望向陪侍在側的劉掌櫃,故意道,“這二樓可是只有在撒珠樓定了首飾的才能進來的,掌櫃可不能因為有人空有個名頭就将人放了進來!”
“訂了首飾?”疏雨臉上怒氣更甚,“這是誰的首飾,你這是連親姊妹的東西都搶得理所當然,你說是誰不知廉恥?”
曾谙目光切切的望着疏雨,看着渾身冒火的疏雨和憤憤不平的曾大娘子一來一回,嘴唇一動卻沒說出話來,只好懇求似的望了一眼呆立在側的劉掌櫃。
曾大娘子依然對耶娘說了無數遍的陳年舊事耿耿于懷,字字句句皆是離不開,‘若是’,‘當年’。
“你當我不知道當年是有什麽事?”疏雨唇角一鈎,就在這等着呢,“你阿耶阿娘各個都不要臉,當初不過是替我阿耶說了一句好話,便自以為恩情,你們扪心自問這個中州刺史是怎麽來的!”
疏雨顧忌着曾谙在側,更諷刺的事時說不出口,那曾大娘子卻厲聲大喊,“絕無可能!明明是阿耶說好了要娶我姑姑,還搶了我阿耶的差事!明明當大将軍的應該是我家!”
“你姑姑及笄之時我阿耶都已娶了我阿娘了,”疏雨被氣得不行,“你去街上随便尋個賣貨郎問問,看他們信不信阿耶有做大将軍的本事!”
氣得上頭說完才發覺自己這話是不是會傷到曾谙,心下後悔,望向曾谙。
“兩位娘子,兩位娘子!”有一道疏雨有些眼熟的身影飛速小跑着湊到疏雨面前,向她眨了眨眼才轉身安撫似的對曾大娘子道,
“娘子消消氣……”伍掌櫃滿臉讨好。
曾大娘子柳眉倒豎,“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竟敢這般诋毀我的耶娘!我……”伍掌櫃唇上的山羊須微微一動,輕聲勸道,“今日娘子委屈了,不如今日的東西在下都給您免了費用,請您去瞧瞧?”
曾大娘子身形一頓,清了清嗓子,思量了片刻,轉頭放了句狠話,“你們紀家的報應就等着吧!”便拉着身側妹妹的手悻悻走了。
疏雨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篤定道,“我會親自送曾谙出嫁,你們若是敢貪她一分嫁妝,我便呈給聖上!”
“你!”曾大娘子又心虛又氣憤,半推半就的被身邊的侍從拉走。
“伍掌櫃?”疏雨靠他那眼熟的小胡子認出來了,這不正是明月樓上跟在公孫珀身側的那個伍掌櫃嗎。
她睜圓眼疑惑,雪白的手指向下暗示似的點了點,得到伍掌櫃的會心一笑,他話中含有深意,“郡主殿下,今日我們大掌櫃也在呢?”
疏雨心領神會,也顧不上曾谙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走,在伍掌櫃恭敬的帶領下,她雀躍地一把掀開停在後院的某一輛看似平平無奇的馬車,正對上一雙清潤的眼,動作不由得一滞——
裏面的人今日難得的一身赤色皇子衮服,發束金冠,矜貴孤高。他本是一身矜貴高寒的皮相,向來穿些淺淡的顏色配上他人前的慈和面具,瞧起來也如春風拂面般平易近人。
公孫珀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指将手中的書冊放下,眼皮一掀,笑了笑慵懶道,“怎麽了,換了身衣裳你就不認得我了?”
疏雨絕對不會承認她是被他的美色晃了神,只是暗暗便往車上爬一邊心想——
往日覺得他穿淺色溫柔漂亮,今日一瞧,他還是着這般濃烈的顏色更合适,就是色濃太惹眼,也襯的氣勢更盛與他如今想要的随和溫柔的模樣不符。
疏雨咂咂嘴,有些遺憾。
“不是,就是你這衮服豔得我眼睛疼。”
公孫珀将信将疑的微微偏過頭,打量着女孩費勁靠自己爬上來又坐下的動作,疏雨面色一整,轉移話題道,
“那個伍掌櫃是你的人吧,你怎麽又成撒珠樓的大掌櫃了?”疏雨郁悶道,她出宮之後除了玩就是玩,怎麽別人就能不聲不響的做成了這麽多事呢。
“你确定想在這裏聽我跟你講上三個時辰的生意經嗎,”公孫珀瞥她一眼,認真問她,“你今日來撒珠樓和曾家的那個娘子吵什麽架?”
疏雨努了努嘴,“曾谙的性子這麽弱,我就是看不慣她那些刻薄又無恥的姐妹欺負她!”
“那你呢,你今日是進宮去了吧!”疏雨的眼睛亮晶晶,“是不是上回我聽見的渭南的事有結果了?”她這輩子最讨厭話本子只看了一半,紮心撓肝似的想知道個結果。
他微微一笑,故做高深的噓了一聲,“這裏可不是說這些的地方,”頓了頓,還是不忍心看疏雨失望,“不如你去我府上用晚膳?”
疏雨嘆了口氣,惆悵道,“那還是改日吧,我今日還帶着河玉呢,河玉可不能去你府上。”
公孫珀意興闌珊的垂下眼睫,有些失望,“好吧。”
“過兩日我一定去!”許是今日公孫珀打扮得太動人,疏雨都有些瞧不得美人失望,下車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打個包票。
人一走,臉上鮮活的情緒頓時一淡,伍掌櫃恭敬的躬身上前,聽見車內人淡淡吩咐,“既然曾家這般財大氣粗,那以後所有鋪子酒樓,但凡是曾家人來,便多收幾成。”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珀崽也是小心機滿滿呀,我們迢迢寶是個顏控哈哈哈,還有大家可能沒發現,其實在沒人注意的角落珀崽真的在認真的搞事業,開頭疏雨看見他在和纨绔子弟吃飯,還有明月樓那段,其實能串起來,沒看出來也不要緊,以後還會說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