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宋小滿從椅子上跳下來：“對啊楊叔, 就是你。”
小桃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對楊博文歉意地笑笑：“小少爺開玩笑呢，楊大人不必, 不必當真。”
宋小滿胡鬧慣了, 楊博文也沒有在意，茫然地點頭，“那你還沒說，你們兩個怎麽單獨出宮了, 阿慶怎麽同意的？”
宋小滿掙紮着想說話, 小桃捂的死緊，指甲幾乎陷到他臉上的肉裏。
“聖上在壽康宮參宴, 大公主和大驸馬也在。”小桃小聲說。
對于大公主和陳随之間的事情, 楊博文也了解一些，聞言立刻就明白了小桃的意思，眸中閃過震驚：“怪不得阿慶無暇顧及你們。”
小桃道：“不過我們出來許久, 也該回去了。楊大人，那我們就不, 不打擾你們了。”
楊博文颔首：“要我派人送你們回去嗎？”
“不，不用，”小桃當即拒絕, 又解釋：“我們有馬車。”
楊博文送他們到樓梯口：“那好，回去路上多注意。”
小桃連托帶拽的把宋小滿拉下了樓。
她知道楊博文還在樓上注視着他們, 小桃恨不得立刻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樓梯後連着後廚，翟霞兒正在和楊富華說話，看到兩人下了樓, 忙走出來：“小桃姐姐？”
聽到翟霞兒的聲音，小桃回過神來, 還不能走，沒有安頓好霞兒，她還不能走。
小桃松開捂着宋小滿嘴巴的手：“小少爺，在這等着我。”
宋小滿嘴巴都被她捂的發白了，悶悶地‘嗯’了一聲。
此時已過了飯點，大堂內并沒有多少客人，小桃仍不放心讓宋小滿離開她身邊。她拉着宋小滿的手又上樓，“霞兒，富華哥，你們跟我來。”
樓上楊博文已經回到自己位置上。
小桃到了樓上，朝他的位置走去，聽到他對面的青年還在調侃他：“這又是你惹下的桃花債？”
楊博文道：“哪能啊，她是禦前女官。”
“哦~~”對面青年恍然大悟：“就是聖上提拔的那個花房小宮女？那你可要離她遠一些，別被纏上了。”
小桃不想再聽他們說話，故意放大聲音，叫道：“楊大人。”
兩人說話聲立刻停了下來，楊博文起身：“小桃。”
小桃讓翟霞兒和楊富華上前：“有件事想麻煩楊大人，這是我的老鄉，初來京中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能拜托楊大人幫他們找個可靠的牙人嗎？銀子是有的，只要找到個合适的地方住就行。”
楊博文爽快地答應：“交給我吧，放心。”
“多謝楊大人了。”小桃謝完他，又對着兩人交代：“我經常在宮裏，出來的機會不多，這是我認識的楊大人，為人很熱情善良，請他幫忙絕對沒有問題。”
楊博文被她誇的有些心虛：“沒有沒有，是小桃姑娘謬贊了。”
小桃道：“那我就把他們交給你了。”
“行，安頓好了我會進宮告知你的。”
小桃仔細叮囑了兩人幾句，才和宋小滿一起離開酒樓。
回宮馬車上，看小桃狀态不對，一直神神愣愣的，宋小滿想了想，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別生氣了，你把我的嘴都捏疼了，我都沒和你生氣。”
小桃牽強地笑笑：“小少爺，你說.....”
讓他說什麽，小桃也說不出來。
宋小滿了然道：“還是要門當戶對吧，你看我父親和母親，一個是當朝公主身份尊貴，一個是只有功名在身，他們勉強結合，到現在還不是要和離。這話雖然傷人，卻是實話。”
小桃覺得他說得對。她的家人和宋老夫人相比，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便勉強，以後結果可能比現狀更加糟糕。
“沒想到小少爺小小年紀，看問題竟然這麽透徹。”
宋小滿捂着臉裝深沉：“這都是血淚的教訓。”
馬車聲咕嚕咕嚕，兩人擡眼，相視一笑。
回到宮門時，天色剛至黃昏，俊恩在宮門內等着他們。
兩人相繼下了車，俊恩知道她想問什麽，簡明扼要，直述結果：“太後同意大公主和離了，只是有條件。”
小桃問：“是關于陳将軍的？”
俊恩點頭：“陳将軍必須離開這裏，此生不能再踏入京門半步。”
小桃心尖一涼，太後不知道實情如何，小桃可是知道的。“聖上如何說？”
俊恩道：“聖上答應了。”
小桃覺得陳将軍很是冤屈，她問道：“聖上現在何處？”
“應該在臨華殿。自從壽康宮回來之後，他任何人都沒見，一直在臨華殿裏未曾出來。”
小桃道：“勞煩公公把小少爺送回芳菲宮吧，我去見聖上。”
俊恩特意等在這裏，就是為了她這句話，“好。”
馬車進宮，走的是定順門，從這裏走到臨華殿，天空已經擦黑。小桃來到殿門口，和守門侍衛打過招呼，悄悄走進殿中。
聖德帝正坐在窗下榻上，手捧《先帝聖言錄》，全神貫注。
小桃剛走到他的身後，就聽聖德帝開了口：“回來了，今日出宮好玩嗎？”
小桃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擅帶小少爺離宮，請聖上恕罪。”
聖德帝翻了一頁：“你做的對，今天這t種情況，小滿确實不合适待在宮裏。”
小桃聽着他的話，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他的身側，急着問：“聖上，陳将軍真的要離京嗎？”
“慌什麽什麽，”聖德帝端起桌上的茶杯，淺呷一口，“我之前怎麽教你的，遇事要不急不躁，桌上我練字還有墨紙沒用完，你去寫兩張大字再來和我說話。”
小桃默默走到西側書案旁，看到上面放着的宣紙上只寫了一半，而旁邊已經累積了有她半掌高的廢紙，紙上字跡從下到上，從缭亂無章到規矩板正，而放在書案上只寫了半張的宣紙上，他的字跡已經恢複尋常，一筆一劃，行雲流水，筆翰如流。
小桃知道，他對今日的結果也不滿意。
也有可能，讓陳将軍平安離京，已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結果。
小桃拿起毛筆，順着他的字跡，把剩下半張紙寫滿後，才放下筆。
她的聲音已經恢複平靜：“聖上。”
“嗯？”聖德帝還是保持之前的動作不變。
小桃問道：“陳将軍何時出發？”
“明日卯時，你與我一同出宮去給他送行。”
卯時天還未全亮，灰蒙蒙的，半空中還有一層朦胧的霧氣在。
小桃坐着馬車，撩開車簾看着外面街道上，已經有不少行人來往。路邊的攤販做好了一籠又一籠的饅頭包子，用油紙包好遞給排隊購買的行人。
和陳随約定的地方在城門外，有人比他們來的還早。他和陳随并排站着，神情帶着難以抑制的不舍，聖德帝解釋道：“這是陳随的長兄陳岩。”
小桃朝他看過去，待看清他的樣貌時，心下一驚，此人正是昨日在食天下酒樓時，那個和楊博文一起閑談的青年。他和陳随相貌并不相似，氣質上也更文弱儒雅一些，身上穿着清水藍的長衫，襯得他更顯年輕，說是陳随的弟弟也不為過。
陳岩像是沒認出她，朝着聖德帝拜了一拜：“微臣見過聖上。”
聖德帝示意他起身，又看向陳将軍：“陳随。”
陳随的膚色微黑，看聖德帝和陳岩的臉色都很難看，還安慰他們：“聖上不必挂心，武将的使命就是保衛邊疆，再說大軍還有七日就拔營了，臣只是早出發，不礙事的。”
沒了大公主的嬌纏，他滿身都是輕松：“臣家中無人，唯餘長兄。以後就拜托聖上了。”
聖德帝答應了他：“你放心去就是。”
陳随又深深看了陳岩一眼，而後拉着缰繩的手松了些許，又緊緊抓住。他回身看着聖德帝：“請聖上轉告大公主，臣希望她此後無憂。”
他說完，猶豫了一下，“聖上，還是不要說了。”
東邊朝陽出，讓清晨的風撤去了清涼。小桃站在聖德帝的旁邊，聽他艱難出聲：“好。”
話音出口，陳随動作利落，翻身上馬，高喝一聲‘駕’，頭也不回地遠去。
他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黑點，最後徹底消失在眼前。
陳岩拜別聖德帝，一個人孤單地進了城門。
聖德帝站在原地，看着陳随離去的方向，并未言語。小桃輕聲叫他：“聖上，該回宮了。”
聖德帝回過神來，和她一起上了馬車，冷不丁地問道：“為什麽不開心？”
小桃疑惑地看向他，她不開心，自然是因為同情陳将軍。
聖德帝道：“不是因為陳随，你還有別的事情瞞着我。告訴我，小桃，從昨晚到現在，為了什麽不開心。”
小桃不知他為何能看透自己心底的情緒。她不想提在食天下曾見過楊博文和陳岩的事，便挑了別的借口：“聖上昨日，為何讓奴婢帶着小少爺去勤政殿？”
聖德帝有些意外她的話：“皇姐和宋況都是皇室中人，又是在壽康宮，事關皇家聲譽，處理起來有些難看，我不想讓你摻和進來。”
小桃道：“可是奴婢是女官，處理的都是皇家的事，以後也會遇到更多更複雜的事情，難道都要回避嗎？”
聖德帝并未想到這一點，聽到小桃的話，他思忖片刻，誠懇致歉：“是我錯了，一心只想着不讓你卷進來，怕日後母親和皇姐回過神來會拿你出氣。你說得對，你是女官，以後遇到的事只會多不會少，我應該帶着你一起成長，而不是只讓你回避。以後我會盡力改正。”
這個歉，讓小桃有些怔。她從未想過聖德帝會如此鄭重地向她道歉。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是整個大興的君主，這天下再沒有人比他的身份更尊貴。
而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随時可以被替代的女官而已。
況且這件事，他的初衷也是為了她。
小桃看着聖德帝，小小的馬車內，仿佛他不再是神聖遙遠的聖上，而是和她一樣，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情緒有煩惱的人。
“聖上。”看着他滿含真誠的眼睛，她喃喃道。
聖德帝道：“再過兩日就是中元祭祀，俊恩正在忙着奉先殿祭祀的事情，你回宮之後就去幫他的忙，先熟悉一下流程再說。”
小桃輕輕眨了下眼皮，呆呆地看着他。
聖德帝失笑：“這般看着我做什麽？”
小桃有些失神，接着保證道：“聖上，對奴婢真好。聖上放心，奴婢一定跟着俊恩公公好好學，絕對不讓聖上失望！”
聖德帝輕笑出聲：“好，那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現喽。”
“嗯！”心中存了雄情壯志，小桃到了宮內，迫不及待地去奉先殿找俊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