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被趕出來的小桃郁悶地蹲在臨華殿的門口, 她想不通，以前也不是沒有侍候聖上擦洗身體，為何今天他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莫非真的是要避嫌, 怕德悅郡主不開心？
可是看着聖上, 也不是這般公私不分的人。
頭頂傳來開門的聲音，明恩擡腳走出來，招手讓候在遠處的小太監過來打掃浴房。
應該是聖上換好衣服了。
小桃站起來向裏走。
又被明恩攔下：“聖上已經歇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這麽快？”小桃問道。按照聖德帝的習慣, 往常在洗漱之後, 都要看會書的。
明恩不像俊恩那麽靈活，說話做事比較直白：“就是歇下了, 你回去吧。”
這話明擺着就是說, 聖上現在不想見她。
“好吧，那我先，先回去了。”
小桃不是個如此輕易認輸的人, 這次表忠心失敗，不代表下次也會失敗。她回去含章殿好好睡了一覺, 次日早早的起床，精神抖擻地去侍候聖德帝。
哪想聖德帝起的比她還要早，只讓小太監留下一句‘出宮避暑’, 就帶着俊恩和明恩一起離開了。
他不在，小桃就沒了事做。以前還好, 她就算無所事事地晃一天也沒什麽關系，但是現在不同了，若是讓太後知道她閑的無事可做, 肯定要找她的茬。
趁着聖德帝不在，小桃把臨華殿前前後後, 裏裏外外全都清理了一遍，好歹這一磨蹭，就到了下午未時。
未時正，太後的壽康宮裏，有人過來傳話，太後宣召，讓她未時一刻到達壽康宮的門口等候。
未時一刻，距離現在也只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好在她打掃臨華殿的時候一直注意着，并未染髒衣服，現在也不用再回到含章殿換衣服，趕去壽康宮正好。
最近她已經摸熟了宮裏的路，不用再害怕迷路。
小桃來到壽康宮門口，等着太後宣召。
她有心理準備，此次拜見并不會如意。所以在門口等了一刻鐘還無人讓她進門之後，小桃心裏并無想法。
又過了許久，日頭漸漸歪斜，頭頂的屋檐也無法遮住它照射下來的光芒，小桃站在門口，鼻尖沁出一層薄汗。
遠處窄巷出現一群鮮豔的人影，為首之人走在遮陽傘下，步履優雅，身态婀娜。
清淡的香風吹來時，小桃看清了她的樣貌：眉似新月，美目顧盼生輝。鼻梁挺秀，雙唇潤如胭脂。桃花玉面，身姿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真當是大興聞名的才情淑女。
看着面生，又瞧她們的裝扮，想着應該是朝中重臣之女，過來拜見太後的。小桃不認得，只微微福身：“見過各位小姐。”
宮中各宮的服飾都有區別，只看小桃身上的衣服，衆人都知曉了她的身份，頓時起了議論聲。小桃充耳不聞，只低着頭，等她們進去。人群中最前方的少女朝她微笑：“你就是禦前女官小桃姑娘吧？”
小桃答道：“是。”
少女的聲音友好：“我是趙青顏。”
小桃的眼底突生巨震。
趙青顏，聖上和楊博文的青梅竹馬，傳說她先和楊博文定親，後又為了聖上退親，弄的聖上和楊博文不和的趙青顏！讓兩個男人為她争風吃醋，盡管方才已經看清了她的樣子，小桃也忍不住好奇地擡起頭，想要再瞧瞧她的樣子。
沒想剛擡頭，就對上趙青顏和善的眼神。
趙青顏笑的眼睛彎彎，整個人傳遞出一種大氣端莊，親切待下之感。小桃實在是想不通，這樣一個瑰姿豔逸的人兒，怎麽會同時惹上聖上和楊博文。
壽康宮裏走出一嬌俏的宮女，打斷了她們的相視：“各位小姐請進罷，太後正等着小姐們。”
莺莺燕燕一個個屏氣凝神，神情莊重地走進了壽康宮。
嬌俏宮女上下打量着小桃：“你也進來吧。”
小桃跟着走進去。
看她要跟着各位小姐進殿，嬌俏宮女叫住她：“裏面是主子們在說話，咱們作為宮女下人，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還要我來教你嗎？走，跟我去準備茶點。”
小桃哪還不懂，這宮女背後肯定受人指點，想要落自己的面子。壽康宮裏叫來這麽多世家小姐，又讓自己認清‘奴婢’的身份，背後之人除了太後，還能有誰。
小桃不和她争辯：“是，多謝姐姐提醒。”
壽康宮有自己的小廚房，知道太後要見各位小姐，廚房裏早早備好了茶點，只需她們端進殿裏就行。
不，甚至都不用她們親自端着托盤，只需她們帶着端托盤的小宮女進去，然後把托盤上的茶點放到各位小姐們面前。
最後這個動作，自然是小桃完成的。
一共九名小姐，加上坐在最前端的德悅郡主，一共十名小姐，小桃在她們面前也彎了十次腰，說了十次‘請慢t用’。
說完之後，她退居後側，站在了嬌俏宮女的身邊，眼觀鼻鼻觀心。
小桃知道，今日這鴻門宴的主人公該是她，無論她怎麽躲，都躲不掉。
正安心地等着太後發難，卻沒想到趙青顏咳嗽了兩聲，引來全場人的注意力之後，柔弱地起了身，朝上首的太後盈盈一拜：“太後恕罪，青顏身子不适，可否出去休息片刻。”
小桃擡頭看去，這才看到趙青顏的臉色有些發白，呼吸短促，雙唇已經沒有血色。
趙青顏是太後唯二的兒媳人選，對她的身體自然非常關心，看她面色不好，忙道：“花意，快去叫禦醫。”
小桃身邊的嬌俏宮女應聲向外走。
趙青顏叫住了她：“不用了，青顏出去走走即可。”
殿裏人多，加上服侍的宮女太監，雖說旁側放置的有冰塊降溫，窗戶也打開着，但她們椅子碰椅子挨在一起，各種香氣混雜，鼻尖的空氣仍然沉悶的厲害。
趙青顏起身，朝小桃道：“青顏在宮裏不熟，太後能讓小桃姑娘幫青顏帶個路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太後也不好拒絕，只得硬着臉色同意。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壽康宮。
出了宮門，趙青顏虛弱的腳步立刻消失，步伐也輕快起來，小桃疑惑地看着她：“趙小姐？”
趙青顏毫不在乎：“都是騙人的小把戲，那裏面太悶了，我帶你出來轉轉不是正好。”
小桃颔首答謝：“多謝趙小姐。”
她明白過來，趙青顏是在為自己解圍。
趙青顏看着她：“聽說禦前女官冰雪聰穎得聖上重用，果然名不虛傳。”
小桃心虛，不知她是從哪裏聽說的這些流言，讪讪笑道：“趙小姐過獎了。”
“什麽過獎不過獎的，你別和我說這些客套話，我聽着別扭。”兩人前方是一個八角小亭，趙青顏走過去乘涼，“我最煩這些虛禮了，一個個明面上姐妹長姐妹短，實際背後各個都握着把刀子等着捅呢。”
小桃有些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
趙青顏也反應過來自己在她面前露出了本性，“你別介意啊，我就是覺得你挺親切的，不想在你面前遮掩。”
小桃點頭：“趙小姐請放心。”
“小桃姑娘，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趙青顏靠着柱子，讓她也在自己面前坐下，而後歪頭，用胳膊撐着腦袋，得到小桃的回應之後，趙青顏問道：“你是用什麽辦法，讓聖上調你去禦前的啊？他從前對宮女可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這個問題，小桃也想知道。
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小桃答道：“可能是覺得奴婢，比較勇敢吧。”
“嗯？怎麽講？”趙青顏追問。
她的神情沒有那種揶揄的好奇心，好像只是想從這件事中學到一些東西，來解決她目前的困境。
小桃也認真回答：“奴婢當時為了救彩月，苦求無門，知道聖上在禦花園，就沖了過去，求他救彩月。”
趙青顏知道她是花房出身，估計這彩月也是花房的。一個小小的花房宮女，敢去求九五至尊，趙青顏問道：“你不害怕嗎？不怕被他的親衛軍當成刺客給殺了？”
小桃點頭：“害怕，奴婢退縮了，後來想想彩月，就有勇氣了。”
“知道害怕，但為了救人，不顧自己生死，你确實勇氣可嘉，聖上身邊也需要你這樣的人在。”趙青顏總結道。
“多謝趙小姐誇贊。”
趙青顏揮手：“我說的是事實，聖上最是看重你這樣有情有義的人了。可是他呢，我到現在還摸不準他到底看重什麽。”
她的臉上露出了愁緒。
小桃想問她在愁些什麽，餘光看到路邊小徑遠處，走過來兩個人影，她提醒趙青顏：“趙小姐，楊大人和賢王過來了。”
趙青顏立刻坐直身體，雙腿并立，雙手自然地搭在一側：“哪個楊大人？”
朝中姓楊的有三位大人。
小桃想開口，對面楊博文已經看到了她：“小桃？聖上都出宮了，你怎麽沒有跟着過去？這是.....”
待看到小桃對面的人，楊博文的語氣變得涼薄了許多：“喲，這不是我大名鼎鼎的前未婚妻嗎？”
旁邊賢王今年剛二十歲，背靠財大氣粗的惠太妃和外祖家，從小就養成了萬事都靠銀子的性子。不過惠太妃在先帝還在時，因争寵吃了沒才學的虧，暗自下定決心要把兒子培養成一個出口成章之人，就連封王名號也特意取了‘賢’字。
可惜賢王和她一樣，腦子愚笨，怎麽都記不住那些詩詞典故，時至今日，經過将近二十年的教導，雖說認識了字也能背文章，但腦子依舊一根筋，絲毫不懂得變通。母子倆平生最羨慕的，就是才子才女。
所以面對有着大興第一才女之稱的趙青顏，賢王是極具尊敬的。聽到楊博文如此說，忙拽着他的袖子，想讓他在趙青顏面前收斂一些。
面對楊博文的挑釁，趙青顏氣勢絲毫不弱：“怎麽，被我退親之後萎靡不振，現在只能靠諷刺我才能重拾信心了？”
“哎喲喲，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楊博文推開賢王，朝着趙青顏翻了白眼：“你也就快了那麽半個時辰，再晚半個時辰，我們楊家退親的人，就出發了。”
“快半個時辰也是快，就算是只快那麽一小步，嗳~也是我先退的親，是我先嫌棄的你！”
一個是溫文爾雅善解人意的朝中重臣，一個是知書曉禮端慧莊重的大家小姐，看着越吵越興奮的兩人，小桃有種事情要嚴重的不詳預感。
和對面同樣目帶擔心，但又做不了什麽，同病相憐的賢王相視一眼，兩人默契地各自後退半步，看兩人發揮。
“哼，退就退吧，我退了這滿京中的女子還不是任我挑選。你退了呢，你看看誰還敢要你？！”
趙青顏不屑地哼笑：“誰不知道你個拈花惹草的風流鬼花花公子，你就等着吧，看哪個好人家會把女兒嫁給你。”
楊博文唰的一下打開了手中紙扇，扇了兩下，語氣頗為自豪：“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呢，你就等着孤獨終老吧！死了都沒人給你燒紙！”
“你給我放屁，這京中誰人不知，我可是最炙手可熱的國母人選，等來日我入了宮，定要你給我磕頭求饒。”
“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還國母呢？你就做夢去吧，聖上要小桃都不會要你的！”
果然！戰火燒到她身上了！
看着趙青顏望過來的眼神，小桃頭皮一麻，上前指着楊博文，肯定地道：“楊大人口不擇言，你怎麽能揣測聖心！這可是殺頭的重罪！”
楊博文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在趙青顏面前，又不肯承認。
他暗中遞給了賢王一個眼神，讓他出言打破局面。
好在賢王雖不懂才學，但察言觀色是一流，當即拉着楊博文：“楊大人快走吧，再晚西華門關了咱們就出不去了。”
說完連拉帶扯的，總算把楊博文拽走了。
他們的背影一遠，趙青顏就像是鬥敗了的公雞似的，挺直的肩背一下子彎了下來，頹喪地坐在身邊的條凳上。
小桃擔憂地望向她：“趙小姐，你沒事吧？”
趙青顏搖頭，聲音懶懶的沒有生機，“我怎麽會有事，我不可能有事的，這門親事可是我主張退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