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喊打喊殺的聲音，充斥在耳邊，想要震碎她的腦袋。
聽到聖德帝的話，小桃捂着耳朵，彎着腰，朝他走過去。
哪怕被武臣擠出他們保護聖德帝的包圍圈，小桃仍處在安全地帶，她的外面，是祭祀宴禮的侍衛在對抗突然出現的刺客反臣。
聖德帝推開身邊擠着的武臣，拉住小桃的胳膊，“沒事，有朕在，這次你不會出事的。”
說着，他擋在她的身前，高大的身軀完全把小桃藏在了他的背後。
他對着四周喊道：“都散開，給朕抓活的！”
小桃躲在他身後，伸手拽着他的衣角，緊跟他的腳步向前走。只見他彎腰撿起地上一支不知被誰丢掉的劍，朝前側揮去。那裏有一個身着紫袍官服的文臣，正要被一個黑衣刺客割喉。
黑衣刺客的手被聖德帝的劍刺傷，手軟了一下，文臣得救，狼狽地坐在地上擦汗：“謝聖上，多謝聖上救命之恩。”
黑衣刺客們的目标，不光是聖德帝本人，也包括在場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國家要想昌盛，除了需要一個英明睿智的主人之外，最需要的就是數萬萬的百姓。沒有人，何來國。而在君主和百姓之中，朝臣就起到了承上啓下的作用。
武臣他們動不了，殺光沒了侍衛就毫無自保能力的文臣，還是有希望的。
聖德帝也看出了他們的目的，他扭首叫來離自己最近的人：“明恩，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去，記住，朕要她毫發無損！”
明恩應聲，看向小桃：“小桃姑娘，跟我來。”
小桃知道自己此刻跟在聖德帝身邊，只會成為他的累贅。她點頭，朝明恩走過去時，一股溫熱的液體從右側冒出來，落在她的臉上。
她驚恐地看過去。
聖德帝手起劍落，一個黑衣刺客的脖子，被聖德帝手中的劍刺破，t脖子上的皮肉被分開，鮮紅的肉裏，粗壯的血管正向外汩汩地冒着血。
小桃只覺得臉上被濺到的那幾滴血，變成了滾滾的熱油，要把她的皮膚燙出一個個血洞來。
連帶着她臉上的皮膚，她的眼皮都變得無比僵硬，像是皮/肉之間夾了一層薄如蟬翼的冰，一碰就要碎。
明恩已經抓住了小桃的胳膊，察覺到她全身發硬。他來不及解釋，拉着她向後退。
他們所在的方位，屬于後方，周圍都是武臣和宮裏的親衛兵，明恩帶着她退到了祭祀臺的後面，作為暫時的安置點。小桃此時六神無主，整個身體幾乎是順着明恩的力氣向前走。在他停下的時候，她的身體還在向前沖。
直到撞到了祭祀臺後面的石像，肩膀處沉悶的痛，讓她有了些清醒。
眼前整個廣場上，兵戈相向，刺鼻的血腥味争先恐後地從他們的身體裏跑出來，往小桃的鼻尖鑽。聖德帝手持長劍，站在人群中，正拼命和一個刺客糾纏。
和她一樣，他的臉上，衣服上也都沾了不少血跡。衮服沉重，袖口寬大，後擺綿長，讓他的動作有些吃力。趁着對方被侍衛纏住的瞬間，他伸開雙臂，脫掉了衮服的外裳衣。
那是一國之主，在出席重大宴禮時才能穿的禮服，此時沾滿了污漬，淪落到半空中，又落下來，蓋住了一個還在拼命反抗的刺客，又被侍衛一把長纓槍捅穿。
刺客倒地，這世間最名貴的衣服，也變成了一塊肮髒的裹屍布。
沒有了衣服的拖累，聖德帝的身形和動作都利落了很多。他就像一條入水的蛟龍，深入敵後，來去自由。
突然，蛟龍擱淺被困，小桃眉頭一緊，想要沖過去幫他。
明恩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幹什麽？”
想着他方才殺敵時的果斷英武，小桃指着聖德帝說：“快，快去救，聖上！”
明恩看到聖德帝被困，身體動了一下，又停下來：“不行，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你的安全。”
“聖上都，都遇險了，你完成，完成命令還有，什麽用！快去，我，就躲在，這裏，不，不走。”
明恩一張忠厚的四方臉上滿是猶豫，在看到圍着聖德帝的刺客越來越多時，他下了決心，“好！那你答應我，就待在這裏。”
小桃點頭，明恩提劍沖了出去。
小桃緊緊地抓住石像的手指，目光盯着聖德帝的舉動。在那個刺客想要用劍穿向聖德帝的胸膛時，一支利箭由遠及近，捅穿了刺客的手腕。
他哀嚎一聲，痛苦地捂住手腕，跪在了地上。
井然有序的馬蹄聲，從城門進來，由遠及近。為首的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铠甲，手持紅穗長纓槍，身形高挑，面容俊美冷酷。他起身踏在馬身上，借力朝聖德帝飛去。
“藍幟，你回來的正好，幫皇兄消滅他們！”聖德帝道。
孟藍幟，這人的名號小桃聽說過，是聖德帝的皇妹。因自小熱愛習武研究兵法，早早的投身軍營之中，是聖德帝統一六州時的左膀右臂，被封為當朝鎮安公主。
孟藍幟落身在聖德帝的一側，看起來竟和他差不多高。兩人脊背相抵，看着周圍還負隅頑抗的刺客，孟藍幟輕蔑一笑，“不過一群小蝼蟻而已，這就難倒皇兄了？”
聖德帝擡手用劍身打了一下她的盔甲。
兩人旋即加入戰鬥。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刺客們死的死，被活捉的活捉。聖德帝把沾滿鮮血的劍仍在地上，環顧四周的時候，看到了躲在祭祀臺後石像身邊的小桃。兩人四目相對，聖德帝豁然一笑。通過他的唇形，小桃讀出了他想說的話：真好，你沒死，我也沒死。
小桃從石像後跑出來，到他身邊：“聖上。”
聖德帝欣慰道：“小桃，我們成功了！”
三世了，終于，在雄霸天下結束後，遇到刺客的時候，他和小桃都沒事！
不枉他辛苦布局了這麽久。
小桃不知他為何這麽興奮，也依舊為他能完好地站着而開心。
孟藍幟讓人綁了活捉的刺客，皺眉看着其中一人，而後提溜着他的衣領，把他摔到了聖德帝的面前：“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萬貞國的手下敗将啊。”
趁着衆人的目光都在地上那個萬貞國的刺客身上，在聖德帝的背後，一個侍衛突然露出怒容，拿着劍朝聖德帝的身體刺去：“為萬貞的将士報仇！”
小桃正站在聖德帝的側面，見狀拉着他的胳膊猛地一拽，把他拽向了安全的方向。
侍衛的劍，從她的袖角穿過，刺啦一聲，割破了小桃的袖子。
孟藍幟伸腿把侍衛踢倒在地，立刻有人挾持住了他。
“皇兄？”她伸手去扶背對着小桃的聖德帝。
聖德帝擡手制止了她，慢慢轉身，在看到小桃依舊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時，聖德帝松口氣，而後面色陰沉地看着趕來的侍衛總管：“帶下去，嚴加審問。”
事情終于告一段落，收尾的事情輪不到聖德帝，他帶着幾個近臣一起回了禦書房議事。臨進門的時候又對小桃說道：“回去換身衣服，好好休息，明日再過來。”
今日發生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可能是司空見慣，但對小桃來說，卻是驚天震地的大事。她激烈跳動的心髒，還沒有從驚駭中恢複平靜，哪怕進去伺候，怕也是心不在焉。聖德帝的這話，也是考慮周到，小桃欠身，應聲向後退。
臨經過孟藍幟的身邊時，因衣服袖角被刺客挑破而露出的手腕肌膚，碰到孟藍幟身上冰涼的铠甲，小桃的手抖了一下，引來她探究的眼神。
小桃忙低着頭，小步快走着回到了只有自己居住的含章殿。
聖德帝不需要她伺候，那這個下午連帶晚上，她的時間都閑了下來。小桃換好衣服，本想着去看看彩月，可是走路時雙腿還有些發軟，就連雙手也在輕微的顫抖。這種情況若是去見了彩月，怕是又要讓她擔心。
小桃走到含章殿的門口，停了下來，在殿門的門檻上坐下，歪頭靠着門。
阖宮裏都很安靜，仿佛半個時辰前廣場上的那番厮殺，從未發生。
午後的困意，順着日光的痕跡，沿着她的腳尖，慢慢爬上來。
小桃的眼澀的厲害，剛一閉上，整個人好像又回到了安平殿前，人群的尖叫聲充斥在耳間，四下逃竄，撞的小桃身形搖搖晃晃，幾乎要站不住。
腳下是各式的屍體，有親衛軍的，有身着尊貴宮裝的妃嫔，也有和她一樣的宮女，或者太監。他們死狀各異，中刀中箭，或被抹脖子，或被人當胸刺中，血流不止。
打殺的正中間，聖德帝不像現在這麽年輕，他看起來應該是三十多歲，身穿明黃的龍袍，眉宇間帶着經年上位者才有的威嚴和霸氣，此刻正在和刺客糾纏。
他面無表情，手上因為握劍用力，指骨頂着皮膚，泛出一抹白色。
出手利落，一刀斃命之後，又去解決下一個刺客。
一個又一個的刺客倒下，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反而越來越興奮，仿佛他殺的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
殺到最後，他解決掉最後一個刺客，透着發紅的眼睛，落在了小桃身上。
狠厲，無情。
小桃打了個冷顫，聽到自己的聲音叫道：“聖，聖上。”
聖德帝眼中的瘋狂，在慢慢回轉。
一股無形的力量推着小桃的腰背，讓她朝聖德帝走去。
在她邁上臺階，離他只有尺餘的時候，她看到在聖德帝的身後，又冒出一群舉着長劍的黑衣刺客。她想也不想，伸開胳膊，擋在了他的身前。
劍身入體，正中她的腹部。
她感覺不到疼痛，但能看到腹部的傷口，紅色的血正源源不斷的流出來。她的身體越來越軟，到最後無法支撐，讓她無助地倒在地上。
半路有人接住了她的身體。
似是有東西在拽着她的眼皮，想讓她閉上眼睛。小桃用力睜着，眼睛似閉非閉，只能看個大概。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接住了她，他和聖德帝長的有些像，滿眼感動：“是你救了朕。你叫什麽名字，朕要封賞你。”
小桃張口說話：“奴婢是禦工局的桃嬷嬷。”
聲音蒼老，像是她在老家時，聽到村裏耄耋老婆婆的說話聲。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在禦工局當值。
“桃嬷嬷，你安心去吧，朕會厚賞你的家人。”老者說完，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無邊的黑暗襲來，小桃猛地吸口氣，雙眼倏地睜開。
四周的空氣燥熱的厲害，悶的人幾乎無法喘氣。小桃保持原狀，靜待了一會，才回過神，她還在含章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