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生多情人間寂寥，明日江湖誰與逍遙
第七本第七折一生多情人間寂寥，明日江湖誰與逍遙
李君菡，冷冰清，唐玉銘三人領軍到達骊山。
骊山北麓，衆人見到李無逸身負重傷，那白衣女子容顏清絕，一笑春風拂面，天地純澈。
山火蔓延，肆無忌憚。
白衣女子道：你們且去迎敵，我照顧他便可。
羅烨上前為李無逸把脈，李無逸只是精疲力竭，正在恢複中。
李君菡見那白衣女子，不覺眉頭微皺，低聲問羅烨道：她是天心？
羅烨心頭沉悶，有不祥之感，只道：兄長便是為她，一路從秦嶺追至此地。
李君菡道：你這幾日疲累，留着照顧兄長，我去絞殺那易賊。
白衣女子道：你們且去，我照顧他便可。這也是他之意。
那廂，唐玉銘與敵寇厮殺，流寇因服了丹藥，體力比平常高出十倍，唐玉銘之前對戰四大将領便受傷，雖身手高絕，到底雙拳難敵四手，此時又中了暗器，迎面飛箭如雨，只得躲避。
遠處有箭飛來射殺流樓，是王麒幾人。
唐玉銘脫身，追那易無塵而去。
易無塵已是強弩之末，卻抱着魚死網破之心，決計與李無逸等人同歸于盡。
此時，易無塵已隐匿入山中，唐玉銘飛身而下，見到易無塵，兩廂厮殺起來。
易無塵冷笑道：你也敢與本座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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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呂】【一枝花】蚍蜉撼大樹，不成氣候。本座看輕天下，何曾稀罕那冕旒。欲統一四海，征服天下，将天地收。你們幾個，鬥雞走狗；尚不配與我，洗澡擦足。
【梁州第七】血染人間，火漫山頭。這好風景，真堪佐酒。殘陽如舞，襯托人間打鬥鬥。看我如來神掌，如何困着你到此一游。金谷園中柳，歸來瘦。明朝東風起，尚記人間否；頃刻便是地域，人盡滅後；說甚千秋萬代，都陪我入土。天地萬物，皆為烏有。爾等宿命，繡為我左右。任憑爾等算盡天下，如何抵得過我翻雲覆雨手。
唐玉銘不語，此時他已心頭澄澈，眸光清明，再不為個人恩怨而迷失本性。
易無塵知曉唐玉銘真實身手，實與李無逸不遑多讓。只不過唐平生低調，若非當初他以唐玉銘所戀女子秦鳶為質，唐玉銘便不會做那有違良心之事。
易無塵道：你那青梅竹馬還在我手上，你難道不想再見她？
【瑤華令】秦雲楚雨，不及那女子半頃風流。紅酥手，黃藤酒，盈盈一握，腰枝如柳。
【牧羊關】翩翩水袖，淺淺眉頭，暗暗香是沉淪淵薮。當與你鴛鴦戲水，百年攜手。天涯歸去，同伴白頭。生生世世，長相厮守。
唐玉銘殺招依舊。
易無塵又道:
【紅芍藥】你怎舍得抛卻她日日等候，你不知她夜夜為你禱祝。不想你也是如此薄情，讓她花顏月貌辜負，讓紅顏消瘦。端地是落花水空流，你這般人間何求！真似個木頭，見死不救。
唐玉銘神色平靜，天下局勢如此，再無退步餘地。當初一步走錯，他便懊悔不已，如今經歷天下風雲，早已看清了許多，心頭豈如當初矇昧？
悠悠蒼天，渺渺人世。想當初與秦鳶青梅竹馬，如今卻人世滄桑。滄海桑田皆如亂花迷人眼。而今，大夢已醒。
唐玉銘面不改色，目光沉熾，将多年來蘊藏身手展示殆盡。周遭人見唐玉銘與易無塵打鬥到半天際，皆驚詫萬分。
兩廂于空中打鬥火光四射，片刻，遠處羅烨與李君菡冷冰清趕到，四人圍剿易無塵。
易無塵頭發散亂，面部出現細紋，滲出黑色血液。易無塵狂笑道：你們輸了，李無逸還在我手中。
【菩薩梁州】爾等凡夫俗子，真以為能講我束縛，鼠目寸光，怎擋得住我通天之手？匹夫！小觑了我，付出代價便是送你上黃泉路。自诩風流，豈不知那溫如玉，此時怕已夭壽。嘆只嘆爾等今生福薄。到了閻王殿，好好向閻王求一求。
【梧桐樹】莫做孤魂野鬼，莫做餓殍流寇。更莫遇見那李無逸，死十回也不夠！
易無塵說畢，不待四人絞殺，他已身體爆破，內髒炸開。頓時融化成一灘血肉。那血中有劇毒，周圍所沾染之物，皆腐敗融化。
羅烨迅速拿了解藥給三人服下，
這時，王麒負傷過來道：殿下，山中埋了火藥，需趕緊撤離。不知陛下在何處？
羅烨道：不好，那白衣女子……
李君菡大驚，只見四處山火連天，引得一處驚爆，頓時蘑菇雲騰躍數百丈高，熱力爆發開來，将士瞬間被炸開，血肉橫飛。
李君菡與羅烨，唐玉銘，冷冰清四人，皆被這爆炸之聲震聾。肌膚被灼傷。
未待衆人反應，數處巨響再度只穿九霄，震徹天地。天地幾欲毀滅。
此時，李無逸被響聲驚醒，迷離中，見一白影飛來，似在夢寐之中。
白衣女子初時笑靥如花，近身道：無逸哥哥，你終于醒了！
【四塊玉】梅花寒了十九載，人空瘦。難相逢，淚空流。巴巴的望相逢，盼着長相守
【乾荷葉】閑卻眉黛柳，空教春山瘦，捱不過日夜難受。鴻雁歸，紅顏朽。碧草連天處，最怕登樓。
李無逸見女子眉頭微皺，撫上她眉心，眼尾漸濕。
女子說畢，霎時間面目猙獰，手持匕首，猛向李無逸胸口刺去。
李無逸瞳孔微縮，徒手抵擋，匕首刺偏，顫聲道：這是為何？
女子咬牙切齒道:知道是我要殺你便好！
李無逸踉跄退步，出劍格鬥，卻見對方殺意洶湧。
他亦顧不得心頭之情，全力格殺起來！
【金字經】幾回夢中登樓，望北鬥，淚濕眼眸。驚鴻照影總入夢，偏到醒時難留，相思舊。雁書寫就，只問珍重，未知故人尚憶否。人間何處邂逅，同把酒，再執手，黃昏後。
【感皇恩】梅花暗香透，斂衣袖。落霞收，雲出岫，君臨天下，卻擱不住相思苦，恨長有。山海游，問歸程，又成愁。
【采茶歌】千山明月，萬裏孤舟，我已飄零久。此情深厚，敢将肺腑剖
然，眼前之人非心頭之人。奈何，心頭之人，亦非夢中人，夢中人，偏不是命中人。
李無逸身體已無力，漸入被動境地，他自知中毒，正欲抽身找去路，卻見前面已是懸崖峭壁。整座骊山如被巨斧劈開，李無逸才恍然想起，方才昏迷之時君菡皆到此處。若未中毒，饒是萬丈峭壁，亦能飛過，然而，然而。
夕陽如血滲入天盡頭。
李無逸未走多遠，白衣女子帶着一群人已經圍上來，李無逸知，已無去路。他久經沙場，早已習慣生死無常，心頭已知，或許已到生命終點。
背立懸崖，手中之劍成了李無逸唯一依憑。
看着對面白衣女子，李無逸緩緩問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這一切到底是為何？
白衣女子施施然垂手而立，微微一笑，眸光燦然，道：不過是為了叫你死不瞑目。你到死都不會知曉我是何人？
李無逸已知拜得一塌糊塗。尚記得年少語，不覺淚下。
【感皇恩】少時攜手，同登樓，對月酌酒，賞山河錦秀。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夢中猶記得，伊人倚門回首。不勝嬌羞，把青梅嗅。一別多少秋，歲月難留。望眼欲穿不見歸舟。思悠悠。恨悠悠。來生更待何人，守一世紅塵同游？
【側磚兒】嘆人間誰舍誰收，淚滿青山袖。聚散無由，恨難休。
李無逸将追來之人殺絕，唯獨與白衣女子對峙，不肯下手。暗嘆道:
【竹枝歌】相見時難離別易，早是覆水難收。銀河初上月半彎，早注定，難越鴻溝。一地殘血，難抵舊恨新仇。
【玄鶴鳴】滄海桑田，白駒過隙，浮光掠影，須臾難久。誰能參透，歷歷往事，戚戚舊夢，款款深情，如皆鲠在喉。我撫琴，君敲箸，唱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端的是落燈花，棋未收，嘆新豐孤館淹留。
白衣女子招招狠絕，李無逸步步後退。那女子雖受傷，終究身手高絕，難動根本！
李無逸四肢百骸如灌鉛水，胸口像被萬石精鐵堵住，整個心被黑暗包裹。那出現在夢中無數回之人，那寄托了自己一生深情之人，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竟然是這般，步步殺招，刀劍相向。
李無逸笑意哀絕，語氣中盡是怆然：我想過無數次再相逢，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般。
【落梅風】千般愁，萬般難休，終有盡頭。回憶亂人心，明月常有！人間何處有白頭！
白衣女子道：很意外吧？這一切幕後之人，并不是易無塵，而是我，十九年前我與你洞房花燭夜，也是故意設局殺你不成，又怕被你識破，故而一走了之，不成想，你竟為我守身如玉，端地是癡情啊。
李無逸始終不解，知曉對方不會告知背後真相，只是心頭沉痛，嘆道：是的，我很意外，我更意外你這般堅韌與陰狠。十九年了，難為你了。
【烏夜啼】鏡花水月，負了登樓。難成仇愁，夢中巷口，紅顏舊！辜負了淮南皓月，空羨慕煙波釣叟。
李無逸疏離的目光望向被血色浸染的夕陽。長長嘆了一口氣。
白衣女子莞爾一笑，真如淡月梨花。她丹唇輕啓，道：十八年前，我就是為了和易無塵聯手将你複滅，沒想到你命大，遼東那麽大的火，竟能讓你全身而退。就算那時候是天意，如今，又有誰來救你？是你那生死未蔔的妹妹與妹夫？還是天下第一棋聖唐玉銘？還是天下第一女俠冷冰清？還是武功全廢的溫如玉，還是手足具斷的古月？他們，或許早就埋葬于火海之中了。還有你心心念念的長安，東瀛勢力正在猛攻，這天下人，将被殺光。世上再無華夏！
李無逸閉目，沖殺過來。
白衣女子不妨，腹部受傷，越發狠戾起來。
二人飛身半空，刀光劃出奪目光亮。
李無逸道:
【金縷曲】玉箸敲金瓯。虧得你，破釜沉舟，欲将山河收。舊情已休，便為這天下，甘堕首。你若為王、天下人便為囚。舍我一命，還人間自由。今日天下之劫，我為魁首。便一劍将往事沉鈎。恨壯志難酬、治世難久。來生再籌謀，大道德厚。恩澤天下，載九州。恨今日踟蹰，把天下負。遺恨事、身死後。
白衣女子被李無逸重傷數處，那李無逸滿身鮮血，猶不肯退。
白衣女子見李無逸眼神平靜，玩索道：我從不曾傾心于你，從我十五歲接近你，就是為了親手殺你，這樣，你死的可以瞑目了？
白衣女子說畢，瞬間将劍刺向李無逸胸口。
看着劍刺過來，李無逸避無可避，他坦然而鎮定，卻抑不住一口鮮紅嘔出來，神色依舊鎮定。淡淡道：如今，我一敗塗地，無話可說。
【瑞鹧鸪】莫記少年游。嘯歌縱酒，任其漂流。九天日月，銀漢周流。指點天下，揮斥方遒。談笑功名，敢輕王侯。
李無逸心底那塊玉壺冰，漸沉，漸消融。此際，所有期待都成失望，李無逸心頭那抹苦澀，順着胸口之血，緩緩流出，豔若紅梅。
【尾煞】梅花凋謝，夢中竹枯。山棱朽，冬雷透，心生垢，情生鏽。
李無逸面帶一絲微笑，蒼涼而嘆：這麽多年，自己堅守又是為何？心頭所難割又是為何？茫茫塵世，比心口之劍還令人刺痛。
李無逸嘆息道：也好，這是最後一次痛了。
這一生，馳騁戰場，萬敵刀劍不曾傷我；君臨天下，朝臣百姓不曾逆我；最絕望之友情，最絕望之愛情，卻将我銷蝕得千瘡百孔。一生重情，一生癡心，到此刻，都将随這抹晚霞消散，可有悔？
李無逸眼光逐漸迷離，眼中噙淚，在閉眼之時流出來。不知是絕望，還是釋然？
問心，心已死。
白衣女子用力一刺，狠命一推并松開手，任憑那個人兀地倒向身後萬丈懸崖！
在爆炸中重傷幾人皆料到那白衣女子或是幕後之人，方覺悟過來時，便是轟天巨響。幾人重傷。羅烨帶李君菡方趕過來看到這幕，用幾乎嘶啞的聲音喊道:不要……
李君菡渾身無力，一口鮮血嘔出，渾身顫抖，淚眼如雨，随即怒火攻心，幾欲昏厥。羅烨迅速給李君菡喂了護心丹藥。
唐玉銘趕過來時，只見羅烨與那一群已如鬼魅之人厮殺，渾身是血。冷冰清亦過來，三人厮殺而起。
那白衣女子身手了得，雖被李無逸重傷，比起眼前這幾人，倒是不值一提。
羅烨幾人重傷，全然不是白衣女子對手。
片時，李君菡恢複，悲戚難當，見那白衣女子，咬牙道：還我兄長命來。
李君菡飛身與那白衣女子大戰，心中恨怒相交，胸口萬丈狂瀾，殺招猛烈。
女子恨恨道：當初李無逸為統一天下，滅我全族，便該想到今日，我毀你□□，不過以彼之道。
李君菡聲帶殺氣，道：大言不慚。
白衣女子道：長安城即刻便毀，你且看罷。
李君菡哪裏肯與那女子多話，羅烨飛身上前相助，唐玉銘亦再度起身迎戰。
冷冰清微微擡眸，看向長安城方向，嘆道：如玉。
四人奮力拼殺，刀光劍影相交，難分勝負。
忽然，長安方向，一聲巨響，幾人驚詫，這般響聲與火光，更勝于方才。
女子仰天狂笑，道：李無逸，你得了天下又如何，我便能毀了這天下。
忽而遠處一支飛箭過來，正射中女子心髒，衆人看向遠處，是顧月白。趁隙，四人将那白衣女子絞殺。
顧月白飛身過來，道：陳良姜明八人均下了地谷去尋找陛下。山上火藥已經清理完畢，剩下将士在滅火。
羅烨道：幾位将軍調餘部先回城，我們幾人一同去峽谷尋找皇上。
顧月白點頭。
落霞峰上，殘陽殷紅。雜草和枯樹一如既往地照映在血色夕陽中，沉默，寂寥。數只鳥從山澗飛起，發出陣陣悲鳴，逐漸飛遠！
夜幕正以千軍萬馬之勢吞沒餘下日光，等着一場風雪之後，覆蓋所有痕跡。
【黃鐘尾】明朝雪落處，應有梅花香透。白雲蒼狗，徘徊久，史官欲提筆，還休。悲難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