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這天晚上,元鸷難得空閑,早早便同林未淺一起歇下,但一個時辰過去,林未淺小腹突然開始刺痛。
她起初以為只是疼個片刻,想要忍一忍不讓元鸷發現,結果到後面疼得整個身子都在打顫,一個沒忍住便痛得呻.吟出聲。
元鸷很快驚醒,轉臉一看林未淺蜷縮在衾被中,臉色瞬間一變。
“你怎麽了?!”
林未淺疼得已經說不出話,只能輕微搖搖腦袋。
元鸷拉開帷帳,讓燭光洩進來,這才發覺林未淺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沒有猶豫,立馬朝外喊道:“來人,傳府醫!”
陳府醫就宿在王府中,但從自己的住所來到主院也得花費一刻鐘左右。
他匆匆趕到,正要行禮時卻聽元鸷急道:“先看王妃情況!”
陳府醫這才瞧見床榻上躺着的林未淺,他一看她縮着身子,打冷顫還喊疼的樣子,心裏就有了數。不過為了謹慎,他還是先診脈而後開口詢問:“娘娘今日進食如何?”
林未淺自然是疼得沒法張口,元鸷則迅速道:“她今日吃的與我都一樣……只是午膳不在府裏。”
說到這裏,他心下一頓,立刻讓人傳寒露過來。
寒露進來後,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又聽元鸷詢問,也顧不得別的,只好将林未淺在清風樓吃過冷飲子的事坦白。
說完之後,元鸷的臉色低沉得可怕。
寒露已經做好被責罰的準備,可下一瞬元鸷卻沉聲對陳府醫道:“有什麽法子可以讓她立刻不疼?”
陳府醫經驗老道,回說:“下官可以開個方子,能暫時鎮痛。”
“不過,”他頓了頓,神色認真地看着元鸷,“娘娘若不能嚴格忌口,之前養起來的身子怕是要白費功夫了,這麽一遭,對娘娘而言,身體損耗遠大于我們常人。”
林未淺疼得意識模糊,但還是聽見了這番話。
她下意識去看元鸷,就見他繃着一張臉,薄唇緊抿,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迫人的寒氣。
元鸷對她定是失望極了,先是偷吃了冷食,後又對他隐瞞,她實在糟糕。
林未淺不願再想,放任自己因為疼痛昏睡過去。
再次睜開眼,天色已大亮。
屋裏靜悄悄的,她以為沒人,正要喊寒露,卻聽到緩緩腳步聲。
一道高大的身影靠近了床榻,将帷帳一側拉起。
“王爺……”
林未淺有些驚訝,她還以為他都懶得來看自己了。
她想要道歉,但還沒開口就見他手裏還端着個碗。
熟悉的味道,讓她一下子苦着臉:“這是藥嗎?”
怎麽聞着比之前得還要苦?
元鸷卻未答話,沉默地在床邊坐下,動作十分熟練将林未淺扶坐起身,重新端起藥碗,拿起瓷勺……
林未淺愣愣地看着遞到嘴邊的藥,有些弄不明白元鸷的心思。
他好像還是很關心自己,但依舊臉色沉沉,而且從進來到現在連一個字也沒說。
林未淺心裏不解,決定先将藥喝了再同他好好解釋一番。
今日這藥實在是苦,又苦又澀,好不容易忍着惡心喝完,林未淺忽然察覺到不對。
元鸷沒有像過去一樣在喝完藥後給她饴糖!
明明喂藥、擦嘴,一件不落,偏偏不給她饴糖,這是何意?
林未淺嘴裏苦澀,心中更是一團亂麻,眼見着元鸷就要起身離開,她終于沒忍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元鸷停下來了,但也只是沒有走,眼睛淡淡掃過她的手,仍舊沒說話。
林未淺愈發慌張,又不知該怎麽開口,一遍遍咬着下唇,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她說完,瞥了眼元鸷,他的臉還是緊緊繃着,雖然沒有要甩手走人的樣子,可整個人依然冷冰冰的。
林未淺有些無措,正當她不知該怎麽辦時,腦子裏忽然閃過昨日寒露同她說的那個哄人的法子。
元鸷現在應該是很生氣,正是用這個辦法的時候。
她不由自主地朝元鸷臉上看去,剛巧,此刻他的側臉對着自己。
她忐忑無比,一雙唇瓣被抿得通.紅。
不管了,試試吧!
林未淺下定決心,閉着眼一下湊到元鸷身前,然後在他察覺到動靜,轉過臉的瞬間一口親在他的臉側。
“啵”的一聲,動作很快。
親完,她就立刻坐回了床上,然後滿是緊張地看着他。
元鸷瞳孔一震,身體還微微有些僵硬,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垂眼看向她,說出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
“你方才……是做什麽?”
林未淺聽到這話,壓根沒有注意到對方極力克制的語氣,心下失落極了。
寒露口中,郎君臉色立刻陰轉晴根本沒有出現,甚至……元鸷都不明白她在做什麽!
她很是挫敗,也不敢再看元鸷的臉,垂下腦袋,悶悶地回道:“我在哄你,可是我太笨了,什麽都做不好……”
元鸷聞言,眸色轉深,嗓音微啞着問:“誰教你的?”
林未淺已經不敢再有隐瞞,咬了咬唇說:“寒露說的話本子裏教的,明明裏頭的郎君被娘子親了一口就不生氣了,可我卻沒能做到。”
“你做的倒也沒錯,只是……”元鸷視線落在她烏黑的發頂,幽幽道,“我與書中的郎君不同,這法子能哄他,卻不能哄我。”
林未淺聽得怔怔的,擡起頭來,軟聲問道:“那你應該怎麽哄?”
元鸷凝着她的眸。
“你當真想知道?”
林未淺心頭一跳,元鸷此刻的目光就像是深淵中的旋渦,讓她隐隐覺得危險,卻又不自覺地被吸引進去。
“我,我不想你生氣……”
言下之意便是她想知道。
元鸷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薄唇微微勾起。
“我教你。”
話落,不等林未淺再問,他便俯身而下。
修長的指虛虛擡起了她的下颌。
林未淺輕眨着眼,正疑惑他要做什麽時,他忽然低頭,冰涼的薄唇貼上了她的唇瓣。
元鸷并沒有深.入,也沒有停留太久,在她瞪大着的雙眼注視下很快直起身子,松開了她的下颌。
“學會了嗎?”
他低聲問着,像一位循循善誘的老師。
林未淺下意識抿了抿唇,還有些茫然:“這樣就可以嗎,你不生氣了?”
元鸷擡手摸了摸唇,眉頭一挑:“嗯,不生氣了。”
林未淺心裏覺得這個嘴貼嘴的辦法有些羞人,可聽他這麽說總算松了口氣,面上浮現喜色:“那就好!”
她暗暗将這個法子記住,然後才問:“今日為什麽沒有饴糖?”
元鸷聽出她話裏的委屈,伸手在她鼻尖處一點,語氣卻嚴肅道:“若是不記得今日的苦,只怕你下回還是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林未淺從半夜鬧腹痛開始就已經後悔貪那一口吃食,現下自然乖巧認錯:“我再也不會這樣了,真的!”
她那小眼神亮晶晶的,倒是的确誠懇。
元鸷想起她剛才皺着臉喝藥的模樣,彎腰從床頭方凳上拿過一個油紙包。
林未淺好奇地看着:“這是什麽?”
元鸷将油紙打開,露出了裏頭一顆顆晶瑩透亮的紅果兒,而後才道:“我從衙署回來時路過街頭買的,正好彌補今日沒有的饴糖。”
林未淺眼睛一下子亮了。
“這是糖堆兒!”
她很早就聽說過這種用糖裹着紅果兒的零嘴,以前難得同家人一起過節的時候就見過,只是一貫看她不順眼的林亦洛總是時不時挑她的刺,她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通常都不敢去拿這些漂亮的零嘴。
林未淺掩飾不住的喜悅,都忘了自己身為“林未清”不該因為這麽點吃的驚訝激動。
元鸷将油紙包塞進她手裏,溫聲道:“紅果性溫,但也不能多食。”
林未淺點頭答應,捏了一顆放進嘴中。
酸酸甜甜,是她想象中的味道。
“我放着,剩下的待會兒和寒露一起吃!”
元鸷揉了揉她的腦袋,唇角微勾:“随你。”
經過這次的事,林未淺吃食方面的禁忌又嚴格起來。元鸷就不必說了,除非外出公務,只要他在家中,必定頓頓盯着她用膳。
而除他之外,福嬷嬷成了最為嚴厲的人。
不論什麽東西,只要是送到林未淺這兒的,福嬷嬷都要細細查上一遍。
連寒露這樣細致慣了的都忍不住感嘆福嬷嬷的小心謹慎。
只是吃食這方面,林未淺本身就不是特別注重,先前那冷元子也是因為一時新奇沒忍住。對她而言,近來最難受的其實是鄞州連着一個多月未有雨水,加上還未出伏,熱得她一整日連話都不想說。
尤其是夜裏,身邊還躺着另一個人。
偏偏她的身子狀況沒辦法一整晚都用冰盆。
若只是她自己這樣也便罷了,元鸷也得陪着她如此。
林未淺自然無法心安理得地繼續,提出與他分床而眠,可這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否決。
于是元鸷決定帶着她去到城外鳳溪山上的莊子避暑。
這座莊子幾乎占了大半個山頭,不僅冬暖夏涼,而且莊裏還有一處天然的湯泉,十分适宜林未淺調理身體。
林未淺聽後很是期待,與寒露早早便将行李收拾了出來。
三日後,林未淺随着元鸷來到了鳳溪山莊子。
這次跟來的除了寒露、徐管事,還有負責調理林未淺身體的陳府醫,而福嬷嬷則留在王府,負責照看府中一應事務。
入了莊子,便有一位姓方的管事陪同着來到一個小院。
“王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提前将蝶月院打理幹淨。”方管事道。
林未淺望着這個小院,不算很大,但各處陳設卻都瞧着十分簇新。
她有些意外,轉頭問元鸷:“不是說以前你也來過這兒避暑嗎,為何是新院子?”
元鸷看向院子西面,說:“這間小院離湯泉最近,更方便你過去。”
林未淺一愣,而後揚起嘴角。
“那你呢,也住在這裏嗎?”
元鸷挑眉看她:“你我是夫妻,我不住這裏,你想讓我去哪兒?”
林未淺笑笑,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多餘。
“對了,過會兒我要去趟書房,你便讓向嬷嬷帶着在莊子裏逛一逛,熟悉熟悉。”
林未淺聞言,問道:“你是不是很忙?”
來到城外,處理公務也變得不方便起來。
元鸷笑了笑:“只是想盡快處理完一些事,這樣之後才能安心陪你。”
林未淺知道他這是在安撫自己,不想讓他分心,只好點頭:“那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先逛。”
“好。”
元鸷低低應着,餘光卻朝不遠處一棵樹上瞥了眼。
雖說莊子是自己的地盤,可畢竟不如王府守備森嚴,這次出來,他已經提前吩咐月隐暗中保護林未淺。
林未淺并未注意到元鸷的視線,她由向嬷嬷領着朝着前頭的花園走去。
向嬷嬷算是莊子裏的老人,為人和善親切。
“娘娘這段時日若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便好。”
“有勞嬷嬷了。”
林未淺說着,轉頭忽然瞧見一座小木橋。
“橋的另一頭是哪兒?”
看着也像個院子。
向嬷嬷一頓,回道:“那是雀雲院,是……”
話未說完,雀雲院中就走出來一人。
一襲水紅長裙,襯得來人膚白明豔。
那人顯然也瞧見了她們,面上劃過一絲詫異,當即将她們喊住:“向嬷嬷,你身邊的人是誰?”
向嬷嬷臉色微變,忙道:“徐姑娘不得無禮。”
林未淺也正看着那人,不解地問:“嬷嬷,她是……”
向嬷嬷立刻轉頭:“回娘娘,她是王府徐管事的外甥女,名喚徐思思。”
徐管事外甥女?
林未淺一愣,怎麽也姓徐?
不等她想明白,徐思思卻是在聽完向嬷嬷的話後臉色一白。
“娘娘……她,她是鄞王妃?!”
不知是不是林未淺的錯覺,她隐約覺得徐思思這話有些尖利,似帶着些許敵意。
向嬷嬷輕咳一聲,朝着徐思思使眼色:“娘娘正在逛園子,徐姑娘若有事要忙,就先去吧。”
誰知徐思思聽後眼神一轉,方才還尖利的嗓音忽而柔軟下來。
“娘娘要逛園子?那不如由我來帶娘娘逛吧。”
她說着,也不等林未淺反對,直接從橋那頭小跑過來,還甚是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娘娘,這莊子我熟悉得很,而且我還知道很多連向嬷嬷都不清楚的有趣的地方,就讓我陪着您吧?”
要說林未淺最招架不住什麽樣的人,那徐思思大概就是答案。
熱情、主動,完全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尤其她還是徐管事的外甥女,就是沖着徐管事的面子,林未淺也不好拒絕。
“那……就讓徐姑娘帶着我走走吧。”她看向向嬷嬷。
向嬷嬷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聽從吩咐。
徐思思笑得眉眼彎彎,拉着林未淺從雀雲院東邊繞去,寒露則在後面緊緊跟着。
“娘娘,我先帶您去這莊子裏我最喜歡的地方——”
片刻後,三人來到一片竹林。
林未淺一踏進這個地方便感覺到十分涼爽,耳邊細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
寒露不自覺蹙起眉頭,擔心道:“娘娘,這裏比外頭要涼許多,您這身子受不得寒,不若下次帶了鬥篷再過來?”
聞言,一旁徐思思眼底迅速劃過一抹鄙夷,擡頭卻跟着做出一副擔憂又抱歉的模樣:“我竟不知娘娘身子骨這般柔弱,帶娘娘來這種地方實在是罪過!”
寒露一聽這話,便看出她是在陰陽怪氣林未淺弱不禁風,可林未淺自己沒有聽出來,還因為她的道歉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自己走進來的,怎麽會是你的罪過呢。不過我身子的确不好,這次過來莊子也是因為王爺考慮到我的身體,說是既能避暑,又能借着山上的湯泉調理身子。”
林未淺說着,完全沒瞧見徐思思的臉色越來越僵硬。
說元鸷多麽多麽關心她,這是在炫耀嗎?
徐思思看着林未淺那雙看似單純的眼睛,認定她一定是故意說這些氣自己,心裏的妒意再壓制不住,突然問道:“對了,娘娘可知我為何最喜歡這裏?”
林未淺自然不知,搖搖頭。
徐思思見她上鈎,唇角一揚,面上流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其實這都是因為過去鸷哥哥總喜歡在這片竹林習武練劍。”
鸷哥哥……
林未淺微微一愣。
徐思思見她面色變化,心下總算舒暢許多,又繼續道:“那時鸷哥哥總是天不亮就過來,我擔心他一人孤單便總鬧着要陪他一起,娘娘您應該知道的,鸷哥哥看着性子冷,其實是最受不得我們同他撒嬌的……”
寒露聽着,略有不安地看向林未淺。
果然,林未淺唇角落了下來。
她看着徐思思,輕聲問道:“你……對王爺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