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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第 56 章

他男人丢了, 那個大個男人。

不僅唐揚不在，小驚也不在, 連同錢開等小鬼全都沒了影。

四周的陰氣更森郁了。

元恬慢慢收起笑意，将冒起青筋的手伸進褲袋中。回頭看向前方正在收拾餘下鬼物的于清風，面色陰沉，“人呢？”

于清風抽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四周，皺起眉頭，馬上跟上他的腦回路：“你懷疑我跟莫為安故意聯手坑你們進來的？”

元恬冷笑，“未來閻王體內的力量如果能為你們所用, 會是相當誘人的一塊補品，不是嗎？”

于清風笑了：“你是不是小看唐揚了？不是什麽人，都能被直接認證成未來閻王。莫為安本身魂魄就被你傷過，又數次被你打擾無法好好養魂, 找個陰差小組的組長或許都能與他打成平手。更何況, 是能壓制陰差的唐揚。”

元恬眼神微動, 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如果莫為安真那麽厲害, 早在之前就不會不與他正面交手。更何況, 他所需要的“補品”還被他們道教協會的人給救走了。

他抿抿唇, 要是在以往，他就直接占蔔。雖然他對此不精，只學了點道門基礎。但辨個吉兇或方位，還是可以的。只是這會他靈力比之平時低了許多，唐揚又比較特殊, 也不知占出來的能否精準……

再者, 他還不知莫為安用的是什麽手段，陣法還是邪術……

思索間, 陰氣越發濃郁、空氣裏都有了粘稠感。元恬和于清風對視一眼，擡頭看向前方。

看不清深淺的霧氣之中，慢慢走出來兩個人影。

一人，一鬼。為首的，正是莫開澤，也是莫為安。他此時早已脫了活人殼子，以最原始的魂魄狀态見人。

黑發如墨，皮膚慘白，五官清俊，一雙眼睛古板無波，就連眼角一顆淚痣都帶着沉沉死氣。

元恬皺起眉頭，始終覺得這人的臉有些似曾相識。不是曾經會過面的那種，而是另一種……莫名的眼熟。

他又看向如同提純木偶般跟在莫為安身後的歐陽秀，這姑娘早已沒有當初見到的精致女明星樣，發絲淩亂，模樣凄慘。但仔細看，也只是一身的皮外傷。相比起□□，她受到的精神折磨更大。那雙眼睛滿是驚恐，就連看到元恬也不見有什麽變化。

莫為安皮笑肉不笑地朝元恬打招呼：“好久不見，你命真硬。”

元恬也扯扯唇角：“托你的福。”

旁邊的于清風嗓音艱澀：“為安……”

莫為安冷漠的目光投向他，淡淡道：“清風兄，你很不該來找我的。”

于清風苦笑：“我在這世間的執念便是你，不找到你，我如何能甘心！”

元恬沒耐心聽他倆敘舊，冷聲道：“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把其他人和鬼弄哪去了？”

“放心，只是暫時困住他們罷了。”莫為安毫無感情道，“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人，他們在這裏難免礙事。如若咱們能達成合作，我自然會讓他們平安離開。”

“什麽合作？”元恬皮笑肉不笑，“莫不是你想要我這個身體？那可真是抱歉，我這身體很快要變成陰體，與地府同源。你若是想要，恐怕餘生都得在地府監控中度過。”

莫為安的眼神終于有了絲波動，又很快平靜下來。他道：“聽說你與地府交情不淺，我只想讓你給我找一人。”

“又是找人？”元恬看一眼于清風，“你倆還真默契，一個兩個都想找人。”

于清風臉色不太好看，皺着眉頭問：“你……要找的，是莫程？”

莫為安默認地點點頭，緩緩道：“當日與你分別時，我說要去接他，再與你會合。可，我回去時卻如何也找不到他。後來……”

他猛地一把揪起歐陽秀的頭發，“我費盡心思，才從旁人口中得知那孩子早已被這個毒婦害了，死不見屍。”

歐陽秀眼中的恐懼更甚一分，卻開不了口說不了話，只能無力地搖搖頭。她根本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于清風仔細看了看歐陽秀，還是沒什麽印象，“她是誰？”

“當年狗皇帝指婚的王氏女。”莫為安一把甩開歐陽秀，如同甩開垃圾般。“她容不下程兒，于是百般淩虐致死。上一世，直到我殺了她，她也不肯說出程兒的下落。可恨我當時不懂邪法，無法當場抓住她魂魄。”

莫為安的語氣很冷，“後來我又尋機殺了那狗皇帝，更尋摸着用邪法把自己搞成這般模樣……”

興許是怕不解釋清楚于清風會一直糾纏于他，又或許是想取信于元恬，莫為安索□□了個底。

元恬也得以借此捊了個大概。

數百年前，莫為安是當朝将軍，而于清風是他的副将。兩人多年相伴，多次一起出生入死，感情也就順理成章走到那一步，只差拜個天地。

當時莫為安軍權在握，已經成了剛愎自用的皇帝眼中釘。于是在明知他跟于清風關系的前提下，還找個由頭強行将當時家世強硬卻聲名并不好的世家王氏女賜婚給他。

若是他當時反抗，就是抗旨。若是不反抗，早晚也得受不了王氏女，總能被抓到錯處。再不濟，憑他和于清風的關系也能引得王氏女不滿，從而間接引起世家與莫為安兩蚌相争。

看透皇帝意圖的莫為安失望至極，于是先悄悄送走于清風及其家人，約好驚蟄那天相見，遠走高飛。随後他又回到家裏，想把唯一的家人莫程接走。

也就是這時候，他才發現莫程早已被王氏女殺了，甚至還從其口中得知不止人死了，魂魄也被王氏女請的道士設法困住，永世不得超生。

莫為安也就因此瘋魔，一步步走向極端。他沒有去見于清風，只托親信帶去一封信決別。

“信？”于清風皺眉，“你那下屬……只說你讓他帶了一句話。”

莫為安眉心微跳，“什麽話？”

于清風沉默片刻，才淡淡道：“讓我等你。”

莫為安像是猜到什麽，墨似的眼睛情緒複雜：“他背叛我，并且在那一天，害死你，是嗎？”

于清風靜靜看着他，眼神裏滿是苦澀。

“程兒因我而死，你也因我而死……”莫為安喃喃的聲音中終于有了些情緒，陰郁又帶着絕望。

“所以……”元恬摸摸下巴總結，“于清風死後執念與怨氣過深，成了厲鬼到處找莫為安。莫為安又為了找那個什麽莫程，變成這麽不人不鬼的東西……”

莫為安的眼神中終于浮現些許歉意，朝着于清風低聲道：“是我誤了你……”

于清風搖搖頭，“能再見到你就好。”

元恬拍拍手，吸引回他倆的注意力。“兩位，打情罵悄的事先往後放一放。咱們先談談正經事，行嗎？”

于清風撇了他一眼，“你剛才跟你男人秀恩愛時怎麽不問我行不行？”

元恬理直氣壯：“我們談的是終身大事！”

怕于清風反駁，他又抓緊道：“莫為安，你想讓我幫你找你的那個家人對吧？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當初你那個王氏女還說她把人魂魄一并禁锢，你讓我怎麽找？”

“看這情況，那個程兒估計連地府都沒去報道過。地府沒有他報道的檔案，哪怕我跟地府有關系，想必也幫不上什麽忙。”

說到這裏，元恬還攤攤手，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莫為安終于把視線重新放回他身上，開口道：“我自然知道這一點，否則我早該在知曉清風兄在地府當差後直接找他，而不是嘗試通過他引出你或地府領導。這幾天，你們到處打聽我，我也在打聽你們。”

他拉過歐陽秀，“我知道，地府一定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人恢複前世記憶。我需要知道她的前生，我需要知道她最後到底把程兒葬在哪裏，魂魄又在何處！”

“那孩子膽子小，被困這麽久也不知多害怕……”

說到最後，莫為安的聲音幾不可聞，灰白的面色黯然恍惚。

元恬心念一動，笑了笑：“既然你也打聽了我們，想必也該知道我男人，也就是唐揚，他是下任閻王。你的這個要求應該跟他談，要不現在就把他接過來？”

莫為安笑了：“他若是在這裏，我憑什麽跟他談條件？”

看來這個老妖怪也不傻，元恬心中悄然嘆息。确實，現在這種狀況于莫為安來說最有利。他跟唐揚互不知彼此情況，必然擔心且焦急見對方。而這一點，正好能成為莫為安拿捏他們的點。

如果元恬答應，那麽莫為安下一個行動就是弄個什麽邪術逼元恬應誓，借此間接拿捏唐揚。

而若拿捏不住元恬，那麽他大概轉頭就會去以元恬的安危來拿捏唐揚。

元恬苦笑，誰讓自己此時打不過他，于清風這個戀愛腦又十有八九會站莫為安那邊。再仁義點，頂多只旁觀不出手。

要是唐揚在這邊就不同了，他倆都在彼此視線範圍內，不會束手束腳。且唐揚爆發進來力量極強，莫為安跟于清風聯手都讨不到好。

“你設計得很好。”元恬從兜裏掏出一只通話中的手機，笑眯眯道：“可怎麽辦呢？我師兄帶着援兵趕來了，我男人也已經從迷霧出來朝這裏趕。”

莫為安還沒反應，于清風倒是皺起眉頭：“所以從一開始你放任我們敘舊、甚至引導我們說起過往，并不是真正想跟他談條件，而是為了拖延時間？”

元恬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現在可不會再受你牽制了。”

說話間，不遠處傳來一陣緊湊的腳步聲，以及越來越近的叫喊聲。

“小師叔，我們來救你了……”

“師弟，電話先挂了吧，打那麽久要欠費了！”

莫為安臉色頓變，手一揚瞬間将他僅剩的、本該沒有行動能力的傀儡鬼物重新喚醒。

那幾只東西帶着濃濃的陰煞氣息張牙舞爪沖向元恬，比之先前動作還要狠辣，殺氣也更重。

這種程度，比之前更難對付，已經不是他師父給的符給完全控制得了的。元恬只得左右躲閃，時不時也用些術法阻擋。

撐一會就好，再撐一會師兄和唐大哥就到了。

可就在元恬躲閃之際，莫為安自身也動了。他那只原本被唐揚灼傷過的手幻化出一把陰氣所凝的長劍，殺伐果斷直沖元恬襲去。

“為安，有什麽事好好談，你別傷了他！”于清風有些急，“你要是傷了他，那就是與整個地府為敵！你還想不想找莫程了？！”

莫為安動作一窒，長劍停在元恬脖子前。

元恬一臉淡定，目光中不帶一絲恐懼。他甚至笑了笑：“他們到了。”

話畢，只見不遠處突然間煞氣沖天，遠超過莫為安。

唐揚不敢相信，他才與阿元分開那麽一小會，再相見竟然會是這樣的場面——

他家阿元被人以劍抵着脖子，命懸一線。

那一刻他腦子“嗡”的一聲響，意識模糊了一瞬。伴随着怒意，有什麽沖破了禁锢。

黑色封印紋路從腹部往外飛速蔓延，直至布滿他全身，又一點點消失殆盡。同時無比陰森的力量從他身上飛快溢出，很快在他身體上方凝出一團模糊但巨大的人影。人影的四周還不斷有陰氣肆虐，仿佛随時準備吞噬一切。

空門觀掌門見狀臉色一變，忙朝天上扔出一把符紙，默念術語，以防陰氣外溢傷及樹林之外。

此時唐揚的手狠狠朝前襲去，人影的手也化成利刃朝莫為安狠狠劈去。

莫為安眼神一變，抵在元恬脖子上的劍立馬調轉方向試圖阻擋。

可兩刃還沒交接，莫為安所凝的長劍就被震了個粉碎。他臉色變了變，忙向後閃躲。

利刃落在地上，留下深深一條巨溝。莫為安也被利刃餘波掃到，摔出去十幾米遠，倒在地上神色慘白眼神驚懼。

在場的人鬼都訝然又驚慌地看着眼前的變故，再看唐揚時眼神裏多了絲警惕與恐懼。

唯一沒有太大情緒波動的，大概就只有巨溝旁邊毫發無傷的元恬。

他靜靜看着眼前對他熟視無睹、眼睛已然完全被黑暗吞沒，只餘一片死寂冰冷的唐揚，半響說不出話。

明明平時看到他時，那雙疏離的眼睛都會湧現溫柔笑意的。

元恬抿抿唇，臉上多了絲悲戚。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唐揚仍舊沒有看元恬，而是一步步朝已經躲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莫為安走去。随着他的走到，身體上方的巨人也慢慢收縮，只在他周圍形成一團濃濃黑霧。

他的手擡起，一把與莫為安先前凝成的長劍分毫不差的劍出現在他手中。

雲淡風輕般，唐揚将劍抵上莫為安的脖子，一如莫為安抵住元恬脖子那般。

莫為安卻沒看他，更沒在意那随時能要了他命的長劍。反而側着頭，愣愣看着另一邊。

沒能得到想像中求饒的聲音似乎令唐揚有些許不悅，他臉色更沉了幾分，長劍往前刺去。

“不要！”小驚猛的沖過來死死抓住唐揚的手，“唐大哥，別殺他……”

唐揚動作頓住，半響，長劍化成一條泛着烏光的繩索将本來就受創不輕的莫為安捆了個紮實。

小驚忙沖到莫為安身前，卻又手足無措，一時無言。他只是憑本能不想讓這個人死，可仔細想來自己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他又什麽也想不起來。

沒有理會這邊的無頭官司，在确實莫為安已經徹底插翅難飛後，唐揚警告似地看一眼旁邊的于清風。

直到現在，他才重新把目光投向元恬。

眼神裏仍舊一片冰冷，就像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死物。

元恬眼神隐隐有些絕望，低垂下眼睑望着眼前深溝，心裏是從未體會過的苦澀痛楚。

狗血偶像劇終歸還是在他身上上演了嗎……

掌門師兄默默走到他身邊，心疼地輕撫他後背。就像小時候，這個小鬼頭生病痛苦時那般。只是這次，小家夥苦在心裏。

他輕聲嘆息：“沒什麽大不了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嘛……”

元恬難過地擡眼掃了掃他，又看向唐揚，眼裏滿是悲傷。

在他的注目下，面色冷峻的唐揚終于動了動唇，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話：“晚上還是吃砂鍋粥吧，好消化。”

元恬眼裏早已蓄滿淚水，下意識回：“不是說好吃酸菜魚嗎？加麻加辣！”

努力拍師弟後背試圖安撫受傷心靈的掌門師兄動作一頓：“…………”

日，安慰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