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徐雲妮吸取上次的教訓,這回連招呼都懶得打了,直接往外走。
走到他身前,他也沒讓開。
徐雲妮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仔細看看,頭發都沒幹。
他洗澡了?
徐雲妮不知道這人這麽短時間裏去哪洗的澡,還換了身衣服。火力倒是夠壯,秋日的夜晚已經見涼了,街上穿夾克外套的比比皆是,他居然就穿了件半袖就出來了。肩膀又平又寬,将T恤完整展開,映着頭頂的燈,襯得本來就白的皮膚都快反光了。
與那雙微斂的眼睛對視兩秒,徐雲妮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時訣:“什麽?”
“咱別繞彎子了行嗎?”徐雲妮示意他的位置,“你是要找丁可萌嗎?你們之間是有什麽問題嗎?要是有事就說出來啊,你們都是怎麽回事?”
與情緒出現波動的徐雲妮不同,時訣平靜得就像照片裏的海岸線。
“我找她幹嘛?”
鬼知道。
徐雲妮:“那你為什麽追到這來?”
時訣眉目間的神情,似乎覺得這問題很是奇怪。
“追到這?店是你家開的,別人不能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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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妮反怼他:“那你這樣堵在門口,店是你家開的嗎?”
“是啊,”他說着,又向工作間一擡頭,“那是我媽。”
……
?
時訣看着面前人忽然掉線了一樣,雙眼睜大,嘴巴微開,皺眉肌因頗有幅度的擡起還擠出了一點紋路。
時訣:“丁可萌沒告訴你嗎?”
沒。
怪不得不敢進,怪不得總在門口看見他。
徐雲妮的确有些驚訝,先不說店是不是他家的,他跟這個老板哪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是親生的嗎?
時訣淡淡道:“有問題嗎?”
徐雲妮搖頭。
她無話可說了,想要離開這裏。她向前走了半步——不是她不想走滿一步,而是再往前多一公分,兩人就要撞上了。
可時訣還是沒有要移動的跡象。
徐雲妮瞄他一眼,視線又對上了。
一秒。
兩秒……
別的不說,時班長這對視功力至少頂得上兩百個蔣銳。
就突出一個天荒地老,永不心虛。
她嗅到他身上的花香味,也許來自洗發水,也許來自沐浴露。
“你回學校去吧。”時訣說。
?多好的提議啊,那你倒是讓開啊。
徐雲妮真誠說道:“班長,你要真這麽閑,不如去幫幫你媽媽的忙吧。”
說完,她伸手給他撥開,從旁邊擠出來。
店外,晚風一吹,通體順暢。
徐雲妮做了一次深呼吸,腦子清醒了不少。
她在店門口掃了一圈,丁可萌正在旁邊一棵樹下弄手機,眉頭緊蹙兩手齊上,劈裏啪啦打字。
徐雲妮叫她:“走了,你要回學校嗎?”
丁可萌擡頭,匆匆道:“哎!你等我,我跟你一起!我回家也是那個方向!”
店內,時訣走到裏面,把另外幾箱飲料搬起,堆疊,又拿了幾瓶補到冰箱裏。
“你怎麽來了?”操作間裏的吳月祁看見時訣,臉上露出不滿,“我都說了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別上店裏來。”
時訣問:“我有什麽該幹的?”
吳月祁拿手拍拍案板,說:“你要麽去看書,要麽去練琴跳舞,實在累了就去找朋友玩。”
時訣:“找他們玩不是更累?”
吳月祁說:“反正你別來店裏。”
時訣走到操作間前,彎下腰,兩肘抵着臺上,說:“媽,你要真這麽不想我幫忙,那就雇個人。還有,我給你買的理療儀為什麽不用?包裝都沒了,你再給它裝起來也退不掉的。”
吳月祁一聽退不掉,生氣地指責道:“你就這麽亂花錢!那你找人賣掉!”
時訣說:“不用那麽麻煩吧,我抽空扔了就好了。”
“你——”吳月祁瞪起眼睛,時訣笑着說:“不扔就用,不用就扔,你自己選。”他留下句話,然後直起身,接着理貨。
他把最後幾箱貨整理好,從冰箱裏抽了一瓶水,坐到旁邊。
好巧不巧,這正是吳月祁想要送給徐雲妮,但沒送出去的那瓶。被徐雲妮放在冰櫃邊緣,位置相當突兀。
時訣看了看,擰開喝下。
“剛才那個女生,”吳月祁一邊和面一邊問,“是你同學?”
“嗯?”時訣哦了一聲,“是呗。”
“你剛剛謝過她了?”
“謝她?我為什麽要謝她?”
吳月祁擡起頭來:“你不是看到了嗎?”
時訣眉毛動動,轉向一旁,低聲嗤笑道:“你想謝,人家也得領情啊。”
吳月祁:“你在那嘀咕什麽呢?”
時訣又轉了過來,一臉無辜。
吳月祁說:“別人幫了忙,你就應該表達感謝,這是最基本的,何況你們是同學,你還是班長,更應該有這個禮貌,不然在學校見面了怎麽辦?”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時訣小拇指摳摳耳朵。
說了一通,吳月祁又問:“你沒謝她,那你們剛才在門口站那麽長時間幹什麽呢?”
“哦,你看到了?”時訣胳膊搭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手掌摸摸頭發,又順到自己的脖頸上,悠悠地說,“什麽都沒幹啊,她盯着您兒子移不開眼罷了。”
他的聲音、神色、姿态,組在一起,就像是打碎了的香水瓶,無形的氣息彌漫四周,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吳月祁相當看不慣他這幅輕佻的做派,擀面杖往面板上重重一敲!
“你哪染的習氣?成天歪歪扭扭的,給我坐直了!”她情緒一激動,連咳了好幾聲。
“媽,別生氣,”時訣的後背被這一棒子敲直了,臉上還殘留了點笑意,“我錯了。”他的認錯永遠及時而敷衍。吳月祁一邊咳嗽一邊指着他,憋得臉漲紅,話都說不出來。時訣安撫她說:“好,你別急,我這就去謝謝她,行吧。”他站起身,仰頭把剩下的汽水一口氣幹了,一丢空瓶,出了門。
徐雲妮是在路口位置被追上的。
也不算被追上,她是站在那停了一會。
這一道走得磨磨蹭蹭,丁可萌滿懷心事的模樣。到了路口,本來走到這裏就應該分道揚镳的,她回學校上自習,丁可萌回自己家。但她又在那磨蹭上了,磕磕絆絆,欲語還休。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徐雲妮問。
“呃……有。”
“說。”
“就是、就是……”
徐雲妮望着夜空,決定再給她兩分鐘。
大概還剩幾十秒的時候,丁可萌好像下定決心了,說:“我、我就是,其實就是想——哎?!”
在她終于像是要擠出點什麽的時候,又被人給薅過去了。
時訣像抓小雞仔似地将丁可萌拎到後面,徐雲妮說:“你要幹什麽?”
時訣淡淡道:“別多管閑事,誰顯着你了?真是。”
原本扭來扭去想要掙脫的丁可萌聽到這句,瞬間不動了。這正是她當初跟王泰林形容徐雲妮的話,此刻聽來,實在心虛,原本還想向徐雲妮賣個慘的,現在也說不出口了。
時訣見她放棄掙紮,就不再用力,小繞半圈,準備帶人走了。
徐雲妮叫住她。
“丁可萌!”
丁可萌回頭。
徐雲妮:“我剛跟你說了什麽你都忘了?”
丁可萌支支吾吾道:“那個,我倆、我倆是真有點話說……”
徐雲妮看看她,再看看時訣,點頭道:“行。”
時訣看着她離去,問丁可萌:“她剛跟你說什麽了?”
丁可萌撓撓臉,小聲說:“她說遇到麻煩可以找她商量……”
“喲,”時訣說,“真不錯,那你要找她商量嗎?”
丁可萌低着頭不說話。
時訣說:“剛打算給她叫哪兒去?”
丁可萌肩膀一聳,看向時訣。
“什、什麽意思?”
“你問我什麽意思?”
丁可萌看着時訣,打從心底覺得莫名其妙,這事怎麽就跟他扯上關系了?
丁可萌喪着臉說:“我哪也沒想帶她去。”
時訣伸手:“手機給我。”
丁可萌頓時臉紅,有些激動地說:“我都說了,哪也沒想帶她去!……是!确實有人讓我帶她去個地方,但是剛才那頓飯吃完,我又不想帶她去了!我就是單純想謝謝她不行嗎!”
她難得這麽大聲說話,差點給自己吓到,說完又縮回去了。
靜了一會。
時訣:“手機。”
丁可萌眼淚都流出來了,徹底放棄掙紮,把手機交給時訣。
時訣翻看丁可萌的聊天記錄,整個一晚上她都在發消息,一開始是說了些有的沒的,但後面又改口了。看看時間,還真是在吃飯的時候改了主意,與對方說徐雲妮臨時有事要走。
他查看的時候,又進來兩條消息,對方還在催促。
時訣擡眼看了看丁可萌,正在那吸鼻涕。
他關上手機還給她,丁可萌以為結束了,準備離開。
“哪兒去?”時訣又把她叫住了。
丁可萌回頭,一把鼻涕一把淚。
時訣:“走吧。”
丁可萌:“……走?”
時訣往剛剛在聊天記錄裏看到的地點走去,說:“去跟王泰林把話說清楚。”
丁可萌看着時訣的背影,忽然明白他要幹嘛了,一顆絕望的心又死灰複燃了,她快步跟上,說:“哥,你要幫我嗎?為什麽呀?”
“誰是你哥?”時訣瞥她一眼,“眼淚收得夠快的,你真該改行去學表演。”
丁可萌解釋說:“剛才那段不是演的,是真情流露。”
時訣笑了。
他迎着晚風的這一笑,差點沒給丁可萌看呆了。
皎皎的月,輕輕的風,沒多一會,他們來到目的地。
約定地點在一個小公園裏,這出場畫面絕對是有設計的,四個人,除了蔣銳劉莉這兩位貼身侍從,還有兩個小弟,分別站在兩側,随着他們走過去,四個人自動分開,鏡頭推進,露出中間坐在器械上抽着煙顫着腿的王泰林。
人馬刀槍配齊,等着開場了。
沒人注意到的是,旁邊的灌木叢中,還有一個人蹲在那看戲。
是徐雲妮。
她是偷偷跟過來的。
要說徐雲妮有沒有感覺到丁可萌身上那點不對勁,那肯定還是有的,不管是從她自身的遮遮掩掩,或者周圍人偶爾表露的态度,都說明她這事可能另有隐情。
但徐雲妮一直覺得,這跟她關系不大,她無非就是路過看見,小伸了一手。
到今晚,她實在忍不了了。
她必須把這事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