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日

第15章 餓不死的一個月

第15章 餓不死的一個月

11月24日，天空低垂、北風冷而幹，天地間沒什麽明快的亮色，陵園裏一切都灰撲撲的。

有一家人剛剛看完故人離去，發動車子時驚起樹叢裏的群群烏鳥。

沈掠星擡頭，一群深色的鳥縱入雲層，若隐若現。

父母墓前擱着兩束花，一束莊嚴肅穆黃白相間的菊花，一束豔麗缤紛的玫瑰，在風裏熱烈搖曳着，不知是誰正應着子女的思念。

“還有元寶嗎？”沈微藍鼻音有些重，紅着眼看向一旁的沈掠星。

沈掠星蹲下來，從早早準備好的塑料袋裏又拿出一串金色紙元寶：“還剩點兒，都燒了？”

沈微藍點頭，也彎下腰，和沈掠星一起把剩下的紙錢元寶燒給了父母。

結束後兩人準備做大巴回城裏，便在陵園門口的大巴站等候。

“星星。”沈微藍似乎有話要說，語氣比平時鄭重不少。

沈掠星轉頭過去，等着沈微藍開口。

“姐姐下學期就開始實習了，獎學金也攢了不少，我們...往前看，好不好？”沈微藍斟酌着話術開口。

沈掠星沒有立刻回答，他将目光從沈微藍的身上轉移到暗沉沉的天際，不知是要下雨還是什麽，總覺得一伸手就能把天扯下來。

“怎麽往前看？”沈掠星反問姐姐，他目光透些茫然，唇色很淡，像伫立于惡劣環境下一株不起眼的植物。

“我們不查了。”沈微藍擡手，輕輕搭上沈掠星的肩膀，她想擁抱一下弟弟，卻發覺這幾年沈掠星不知不覺已經長得很高、骨骼抽條硬挺，俨然像個大人。

沈掠星大約猜到沈微藍的意思，他沒怎麽想便搖搖頭：“姐，你別管我這個。”

沈微藍知道自己勸不動，只道：“爸爸媽媽不希望你一直過得這麽辛苦，你今天臉上又有傷。”

沈掠星上次的傷還沒好透，他盡量遮了，但眼尾的傷遮不住。

“我查到關鍵的地方了。”沈掠星眼中堅定倔強：“姐你信我，爸媽不是普通事故去世的，祖姑母也給了我不少有用的線索。”

沈微藍目色複雜地看着沈掠星，半晌還是點點頭：“出去見那些人之前，一定要把位置和時間都分享給我，知道嗎？”

沈掠星點頭：“你別擔心，還有李叔呢，我和李叔每次都是一起。”

天色越來越黑，雨水似乎随時都要傾盆而下，沈掠星不知道陵園大巴幾點才來，準備和沈微藍打車，剛掏出手機，陵園外的道路上便拐進來一輛大型黑色商務。

沈掠星只撇了一眼便繼續打車，那車卻似乎認識他們般，精準地停在了兩人身前。

沈掠星警覺地把沈微藍拉到自己身後，與此同時，商務車後座的電動車門自動打開，坐在裏面的人長腿一跨便下了車，視車下臺階為無物。

“上車，我送你們回去。”宿延和充滿防備的姐弟隔着一段距離，他看向沈掠星：“祖姑母說你們今天有重要的事，讓我給你們找個車，早上發信息你沒回，這會兒才确定你們的位置。”

沈掠星蹙眉沒說話，沈微藍見兩人似乎認識，便主動問：“這位是？”

“姐姐好，我是宿延。”宿延勾了勾唇，上前一步：“沈掠星的室友。”

“宿延？”沈微藍微微吃驚，不大相信，她打量宿延幾秒，然後搡了搡沈掠星：“他真是宿延？”

沈掠星不情願地點了下頭，關于爸媽的事他不想被任何一個同學知道。

“上車，快下雨了。”宿延朝沈微藍笑了下：“姐姐，我先把你送回A大？”

沈微藍看了眼沈掠星：“星星？”

沈掠星目光垂着，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打車界面，一時猶豫不定。

“轟隆隆~”天邊一陣雷聲傳來， 沈掠星擡了擡眼，宿延耐心地站在風裏注視着他，見他看過來，還朝他友好地擡了擡下巴。

“走吧。”沈掠星低聲開口，聲音融在風裏，拉着姐姐邁步朝車裏走去。

宿延率先上車坐到後排，把中間的位置留給沈掠星和沈微藍，車門緩緩關上，将逐漸灌滿天地、席卷而來的狂風暴雨和冷意牢牢隔絕在外。

車裏溫度适宜、座椅柔軟、清淺幽淡的香氣令人放松。

“先去A大，再回南墨。”宿延對司機說。

司機應聲掉頭，宿延望着一身冷意的沈掠星，再次出聲：“車裏溫度再高點。”

“謝謝宿延，費心了。”沈微藍禮貌地看向宿延：“這兒挺偏的，找過來花了不少時間吧？”

“還好，祖姑母那邊這會兒是夜裏，聯系上她花了點時間。”宿延道。

沈微藍一愣，大半夜把年近七旬的老太太硬生生喊醒的？路子這麽野？

“姐姐，我這麽叫你沒問題吧？”宿延見沈掠星不說話，便兀自和沈微藍聊起了天。

“沒問題，你本來就比我小，星星在學校裏表現得還好嗎？”沈微藍早就想了解沈掠星在南墨的生活，一直苦于沒有人可以問。

沈掠星聽到這話立馬看向宿延，宿延幾不可查地挑了下眉，重重點頭：“非常好，大家都很喜歡他，超受歡迎的。”

“是嗎？合夥騙我的吧？”沈微藍狐疑地看向親弟弟：“星星總是兇巴巴的，大家會喜歡？”

沈掠星表情有點挂不住，剛想反駁，宿延便開口了：“他在學校一點都不兇啊，大家争着加他微信。”

沈掠星：。

宿延還不打住：“姐你問他，是不是每天都有女生給他發消息。”

“這麽受歡迎？！”沈微藍揶揄地看着沈掠星：“那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呀？姐姐準你高中談戀愛。”

沈掠星煩躁地看了眼宿延，敷衍着回了沈微藍：“沒。”

“也是，星星還沒開竅呢，那小延，你和星星相處得怎麽樣？”沈微藍繼續問。

宿延看了眼沈掠星：“也挺好的，是吧？”頓了頓，宿延試探着開口，喊了兩個疊字：“星星？”

沈掠星小名就叫星星，雖然被宿延喊出來怪怪的，但還能接受，他點點頭：“嗯，他很照顧我。”

“星星也照顧我，經常分我吃泡面。”宿延喊星星喊上了瘾。

沈掠星聽到這裏迅速橫了他一眼，下一秒立馬找補起來：“半夜餓了不想出去吃，就在宿舍煮泡面了。”

“那也不能多吃，不健康。”說着，沈微藍打開手機給沈掠星下單其他食物：“給你們買了蛋白棒和一些肉幹，過兩天寄到學校，記得去拿。”

沈掠星阻止不了，只好點頭：“別買多了。”

宿延則在一旁乖巧應聲：“謝謝姐姐。”

兩個男孩看起來不生分，還時常有目光遞來遞去，不知在發送什麽悄悄話，但總歸讓沈微藍放心了，沈掠星看起來在南墨過得還行。

車到A大校門口，沈微藍剛準備下車，司機便開口問她：“小姐，請問是去教學樓還是宿舍？您把具體樓號告訴我吧。”

“啊？”沈微藍一懵，她下意識拒絕：“不用不用，你們進不去......”

話還沒說完，校門口車道的閘門便自動升起，商務車如入無人之境般進入了平時嚴防死守得連只蒼蠅入校都要登記三道關卡的國內頂級高校。

“姐，告訴司機師傅具體位置吧。”宿延看了眼窗外：“雨停了，不過地上還是濕的，省得走了。”

“46號宿舍樓，謝謝。”沈微藍面上閃過訝異，她盡量保持溫靜，盡管知道宿家神通廣大，但在真正看到這種輕飄飄明晃晃的特權時，依舊覺得難以想象。

商務車在學校開得很慢，黑色單向玻璃外是雨後出來散步、朝氣蓬勃的學生，沈掠星以往每次來A大只能在門口等姐姐出來，這是他第一次進到學校內部。

趁着這個機會沈微藍給沈掠星介紹起了學校，從教學樓到校友捐贈的實驗樓、從校內地标到校園湖畔，沈掠星很感興趣，他側身望着窗外，津津有味地聽着。

“考得上麽？”介紹完後沈微藍調侃他：“最低也得680。”

沈掠星不以為意：“我同桌已經保送了，但他不稀罕，要考狀元拿獎金。”

“那是你同桌，別扯開話題，你呢？”沈微藍問。

“他說我接下來半年再沖刺一下，690沒問題。”沈掠星看向沈微藍，說得自信又松弛：“我也這麽覺得。”

“行，考不上到時候別來找我哭。”沈微藍笑道，這時商務車已經到了46號樓女生宿舍門前，電動車門打開，沈微藍和車中兩人道了別，拿好東西便下了車。

這裏整個片區都是學生宿舍，而這時正趕上學生們吃晚餐，不少人看到沈微藍從一輛豪華商務車上下來，那車除了型號、車牌也很耐人尋味，更何況能直接開到宿舍樓下。

沈微藍長得漂亮成績好，在學校一向不缺關注和追求者，但不少人都知道她家境普通，而傍晚的這一幕，讓大家對她的關注和讨論又炸開了鍋。

“我姐是校學生會主席。”等目送沈微藍上樓，沈掠星突然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宿延：“厲害吧？”

宿延目光摻着柔軟，朝他點點頭：“厲害，還有其他事要辦嗎？沒事的話回學校？”

“要不去遇江大廈？”沈掠星似乎早就想好了，只是說出來還有些難為情：“我請你吃個飯。”

宿延停頓了下：“請我吃飯？”

“嗯。”沈掠星看向窗外：“你幫了我很多，包括今天送我們回來，那裏有家新開業的店......好像是西餐、還是西班牙餐的，你想吃嗎？”

車裏靜了靜，片刻，宿延才開口：“我都行，你怎麽知道那邊有店？”

沈掠星低頭看了眼自己卡頓的手機，長翹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他的眸子：“刷到的，那家店好像還行，然後有新店期優惠，我搶到了券。”

0點開搶限時一分鐘的一百抵一千代金券，沈掠星守着點用他的老爺機硬生生搶到了一張，還不能退。

“你要是想吃別的也可以，券可以退。”沈掠星擡頭，明淨地看着宿延。

“就吃那個，正好今天對別的都過敏。”宿延一邊胡說八道一邊起身坐到中間沈微藍剛剛的位置，利用這短暫換位置的時間來掩住自己根本無法冷靜的情緒和蠢蠢欲動。

“叔，去遇江。”宿延對司機說，然後他壓着眸中熱意轉過頭來，沈掠星不自在地撇開眼：“我看有很大塊的羊排和牛排，你應該能吃飽。”

宿延沉着嗓子“嗯”了聲：“吃不飽把盤子也吃了就行。”說着他也別開臉，學着沈掠星看向窗外，卻完全無法複制沈掠星的平靜。

車中陷入安靜，商務車穿行在晚高峰車流中，離遇江大廈越進、宿延的躁動就越激烈：搞笑，怎麽可能吃不飽？這會兒已經爽得感覺一個月都餓不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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