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那劍修被溫見雪冷着臉怼了一下,瞠目結舌,終于不再說了。
溫見雪神清氣爽,他進入含鎮,在含鎮停留片刻,沿着含鎮大道,來到溫家所在的城鎮。
此時還不到深夜,溫見雪故意經過溫府。
溫府大門上還貼着封條。
溫見雪瞧了眼溫府,在隔壁街道上找了個酒樓坐下,他随意點上兩道菜,叫來店小二,裝來投奔溫大小姐的溫家遠方親戚,詢問溫韻現在何處。
“溫大小姐?”店小兒哎呀了聲,“她死了,被人毒死了。”
面前的客人難掩驚訝,清清冷冷的聲音微微提高。
“誰毒死她的?”
店小二聳肩道:“就她家奴仆,劉什麽來着。”
“劉桦?”
“啊,對,就是劉桦。溫大小姐被劉桦毒死在客棧兩日後,客棧老板才發現,屍體都發臭了。姓劉那小子也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要我說,這姓劉的小子真是心狠手辣,若不是溫大小姐當初把他收為奴仆,他能活到今日!”
店小二說着,目光看向這位投奔無望的客人。這位客人戴着黑色帷帽,身穿烏青衣袍,雖看不到容貌,僅憑那雙纖細白皙的手,以及周身淡雅的氣質,便能判斷出對方是一個有些家底的修士。
倒是符合前來投奔溫大小姐的遠方親戚。
在店小二看來,即便是溫家的遠房親戚,也應當是一個有些家底的修士。
“欸,客官,你來晚了,來得太晚了,還期待溫大小姐做什麽,人都死了好久了。”店小二忍不住說到。
溫見雪壓根沒想到溫韻已經死了很久,還是被劉桦毒死的。
在他記憶裏,劉桦是個怯弱、記性不好、将希望寄于他人的人。
溫見雪本還想殺了溫韻後,讓劉桦走得遠遠的,誰料……
溫見雪不再多想,不管如何,溫韻确實死了,威脅被鏟除了。早知溫韻死了,他便不跑這趟了,浪費錢。
溫見雪目光掃過桌上兩道菜,讓店小二把菜打包了,他想帶回去給謝琅嘗嘗這酒樓的菜。自稱溫家遠方親戚,詢問溫韻去哪裏時,溫見雪拿起筷子,嘗了點的兩道菜,味道還不錯,比他做得好吃。
說來他已經好久沒做過飯了。
溫見雪覺得自己可能不太會做飯了。
店小二很快将菜打包好,遞給溫見雪。溫見雪将菜裝入乾坤袋,想了想,又要了兩份白米飯和一份果酒。
溫見雪還記着黑色森林時,自己對謝琅說,回宗後,給他抓只兔子做烤兔肉,于是出了酒樓,徑直去抓兔子。
溫見雪如今會控制草木植物,因此,很快就抓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灰兔子。
将灰兔子打暈,溫見雪用靈力把灰兔子腿綁起來,抱着灰兔子,繞回含鎮,打算回宗。
剛來到含鎮,溫見雪便瞧見之前載他的劍修在拉客,想到劍修絮絮叨叨的性格,溫見雪裝作不認識他,從旁走過,想找個其他劍修載他回宗。
含鎮這地方雖小,卻也有劍修為了賺錢,在此接送人。
那劍修眼睛很尖,餘光瞧見溫見雪,立刻湊了上來。
“道友,你辦完事了,回去?”
溫見雪不想理他,加快腳步,衣袖卻被扯住了。
“我也要回去,送你回去,打七折怎麽樣?”
溫見雪頓住,他扭過頭:“現在就走?”
“對,現在就走。”那劍修說着,祭出自己的本命劍。
溫見雪受不住七折誘惑,再次上了這劍修的劍。
途中,這劍修耐不住寂寞,又開始叭叭,從東講到西,又問及灰兔子,講到如何炒兔子,溫見雪後悔上這劍修的劍了,他就不該貪圖七折。
溫見雪冷聲冷氣威脅了兩次,這劍修才不情不願閉上嘴。一回到市場,溫見雪當即躍下劍,朝劍宗走去。
那劍修道:“你看你坐了我兩次劍,好有緣分,不如我們交換一下聯絡符紋,日後你想去哪裏,叫我一聲,我送你去。打九五折哦!對了,我姓……”
溫見雪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人怎麽這麽冷漠?”劍修如此評價溫見雪,他嘆了口氣,坐了個地方坐下,從懷中精美的乾坤袋內翻出幹巴巴的大餅,準備啃大餅。
“小少爺。”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劍修擡頭,拳頭大小的五彩鳥從房檐上飛了下來,口吐人語,“你要在外面折騰多久才肯回去?你看你,落魄得只能啃大餅。”
劍修看到五彩鳥,面色不虞,他道:“關你屁事。”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跟我回去吧,若是不回去,主人就來抓你了。”
“少拿我姐吓我。”
劍修狠狠咬了口大餅:“你敢說出我的位置,等我回去了,我就把你毛拔了,讓你成為一只禿鳥。”
五彩鳥落到劍修肩膀上,道:“下界很危險,下界的人也很卑鄙,為了利益什麽都做得出來,主人很擔心你……”
“她擔心我怎麽不與我說……”
“說什麽?”五彩鳥好奇道。
“關你屁事!破鳥,天天就知道打小報告。”
劍修擡劍,一劍敲暈五彩鳥,他拿出一道傳送符,把五彩鳥傳送回家,啃着大餅,朝客棧走去。走了兩步,他不啃大餅了,死死攥住大餅。
還有六個月,若是這六個月找不到九轉金丹,姐姐就會永遠離開他。
雖然姐姐瞞着他,但他知道,姐姐中了陰蠱蟲。
陰蠱蟲是陰寒毒物中最歹毒的毒物,它會在腦袋內繁殖,一旦企圖剿滅它們,它們就會順着血管爬到心髒,危及性命。
可若是不剿滅它們,它們就會在腦袋內築巢,吃空腦袋。
姐姐找了醫術高明的醫修壓制陰蠱蟲的繁殖,可這抑制只是暫時的,六個後,陰蠱蟲将大量繁殖。
若想除掉陰蠱蟲,除非找到九轉金丹。
九轉金丹是蘭姓煉丹師專門研究出來,針對陰寒毒物的高級丹藥,服用後,藥效在人體化開後,不會灼燒任何部位,只瞬間,便能吞噬陰寒毒物,修複損傷。
只是,多年前,蘭姓煉丹師與妻子皆亡,而女兒不知所蹤,九轉金丹丹方便失傳了。
其實丹方就算不失傳,也很難有人能夠煉制出來,究其原因,是因為九轉金丹品質不夠高,無法一瞬間殺死陰寒之物。
若無法一瞬間殺死陰寒之物,這樣的九轉金丹有什麽用?豈不是廢丹一枚。
不,不能說是廢丹一枚,只是對于陰蠱蟲來說,這樣的九轉金丹毫無作用,是廢丹。
他前些日子找天機閣的樸老算了一卦。
樸老讓他來下界,說在下界東南這一塊地區,能遇到能夠瞬間殺死陰蠱蟲的九轉金丹。
可他來下界東南這片地區已數月之久,一直沒遇到九轉金丹,把一切可能存在九轉金丹的地方跑了個遍也沒見着。
姐姐還不知道他知道了陰蠱蟲的事,以為他是跑到下界玩,叫他趕緊回去,怕他如段青雲一般,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他家雖與段家離得較遠,但段青雲死後,段家挂白挂得跟地府一樣,哭哭啼啼,叫人不想知道段青雲死了都難。
當時,大家都覺得段家會一直哭哭啼啼下去,誰知沒過多久,段家主和段夫人過繼了個兒子,取名段複,一切又恢複平靜。
劍修微微松了松手中大餅,他擡頭看向夜空。
這九轉金丹到底在哪裏啊?
他煩躁得咬了口被捏得稀爛的大餅,他已辟谷,無需食物果腹,吃大餅完全是發洩焦急情緒。他一旦焦急,就要吃些東西,不吃,難過。
禦劍送人去這裏去哪裏,一來是想結識更多人,擴大在下界的人際圈,方便打聽九轉金丹的消息;二來是為了賺錢,吃住要花錢,打聽消息也得花錢,不賺錢,得喝西北風。
——他着急來下界,出門沒帶多少錢,這裏用點那裏用點,不知不覺就沒錢了。
若是伸手向家裏要錢,姐姐又會覺得他吃苦了,哭哭啼啼質問他來下界的原因。
他才不願說,說了家庭氣氛壓抑不說,姐姐和姐夫還會覺得他腦殼進水了。
居然信天機閣那群家夥不着邊的話。
他們會立刻讓他回去。
可他不是永遠只會上當受騙,需要好好保護的小孩子,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無需長輩來幹涉。
劍修想到溫見雪。
這個煉丹師真是不好相處,無論如何套近乎,都不帶搭理,冷冷淡淡,可這種冷淡倒是很吸引他,讓他特別有交談欲望。
劍修啃完了大餅,焦急情緒總算舒緩很多,他打算休息一會,再接着找九轉金丹。
九轉金丹啊,九轉金丹啊,這東西到底在哪裏?
……
劍宗。
溫見雪貼上張隐身符,收斂氣息,抱着又肥又大的兔子,從劍宗偏門回到劍宗,避開巡夜弟子,穿過幾道彎彎曲曲的小路,回到住所。
住所沒有亮燈。
謝琅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
溫見雪舉起又肥又大的灰兔子。
看來這灰兔兔只能等謝琅回來再殺了,現在殺了,烤時不新鮮。
溫見雪剝掉巫尖尖的冷漠,推開院門,取了身上的遮掩,點燃院內燈,打算找個東西把灰兔子裝起來。
他找了一圈,沒找到合适關兔子的東西,于是拿出自己不喜歡的紫發帶,捆住灰兔子,把灰兔子栓在柳樹下。
灰兔子依然處于昏迷狀态,肥碩的身軀趴在地上。
溫見雪站起身,正打算去客廳整理下午買的藥材,回頭忽然發現門口站着一個人。
溫見雪還未看清那人是誰,便被攬住腰,壓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謝琅?”溫見雪本來想用丹火砸人,察覺到是誰,便歇了心思,他疑惑道,“你在住所?你在住所,為什麽不點燈?還有,你抱着我幹嘛?”
溫見雪抛出一系列問題後,卻感覺到謝琅身體在發抖,嗅到點血腥味。他旋即想推開謝琅,查看謝琅是不是受傷了。
謝琅卻抱得更緊,片刻,謝琅身體終于不顫抖了,他臉頰貼着溫見雪左耳,說話時帶着沉重的鼻音:“你去哪裏了?”
溫見雪不太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例如千裏迢迢跑去殺溫韻,展現在親友面前,他想了想,道:
“我只是出去買了個藥材,你怎麽了?”
謝琅貼着溫見雪,道:“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師父知道我出去了,你應該問問師父,或者直接問我,你不是用我的聯絡符紋嗎?”溫見雪說到這裏,意識到什麽,他猛地抱住謝琅,道,“之前不是說了嗎,我被藤妖擄走,并不怪你,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突然消失,不是說好一起去上界嗎?”
謝琅低低嗯了聲,許久,才放開溫見雪。
溫見雪視線落到謝琅雙臂,他這才發現謝琅雙臂上都是傷。
這傷應當是利劍割出來的,傷口很深,還在流血。
謝琅注意到溫見雪的視線,擡起雙臂,道:“出宗做了個任務,不小心被人用劍氣割傷了。”
溫見雪狐疑地看向謝琅漆黑眼睛。
謝琅噗嗤笑道:“你用這種眼神看我做什麽?難不成是我自己割傷的?我又不是傻瓜。”目光落到柳樹下的灰兔子身上,謝琅嘴角笑容淡了幾分,他拖長嗓音,像是在誇獎兔子般,“這兔子長得真可愛。”
“我也覺得可愛。”
溫見雪興高采烈地解開繩子,舉起肥碩的灰兔子,湊到謝琅面前。
“這麽可愛的兔子,一定很好吃。”
謝琅:?
“你要吃了?”
溫見雪摸了摸兔子耳朵,雙眼明亮,道:“你上次不是想吃烤兔子嗎?我逮了一只,吃嗎?”
謝琅嘴角微微上揚,他轉身走進房間,道:“吃,等會,我先去包紮傷口,包紮好了,我來做。”
“好。”溫見雪放下兔子,去客廳整理自己的藥材。
謝琅很快包紮好傷口,他清理掉房間內的血液,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提起灰兔子耳朵。肥碩的灰兔子還沒清醒就一命嗚呼。
謝琅放掉血,熟練地剝下兔子皮,去掉內髒,他本想用半月劍當烤兔肉的簽子,目光瞥見整理藥材的溫見雪,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半月劍畢竟殺過人,用來當簽子,恐怕有些人特別膈應。
謝琅四處找簽子,未找到合适的簽子,幹脆省去簽子,用靈力把兔肉架在火上。
熱火燒灼下,兔肉冒出滋滋黃油,強烈的肉香鋪滿整個院子。謝琅布了層靈罩,防止香氣飄出去,他接着烤兔肉,時不時翻動放調料。
溫見雪嗅到香氣,飛快整理好藥材,端着碗,站到謝琅對面,目不轉睛盯着兔肉。
兔肉烤得金黃,表面灑有細細的香辣調料,火焰每撩過一下兔肉,就有黃燦燦的油順着香嫩的兔肉滴落到果木柴火上,擊出細密、微小的爆炸聲。
“可以了嗎?”溫見雪好久沒吃兔肉了,看着色澤漂亮的兔肉,很想咬一口兔肉,看看是什麽味。
謝琅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用靈力削了一小片兔肉。
溫見雪捧碗去接。
謝琅将兔肉溫度用靈力涼到适中的溫度,送到溫見雪嘴巴。
溫見雪看了看自己捧着的碗,一口咬下兔肉。兔肉非常細嫩,不是很辣,但非常香,在唇齒咀嚼時,能嘗到淡淡的果木香。
“好吃嗎?”謝琅問。
“好吃!”溫見雪點頭,“廚藝真好,你在哪裏學的?”
“不過跟我母親學過一點。”謝琅道。
謝琅提及他母親,溫見雪不知如何回答,他深知回答不好說不定就會觸及對方傷心處,于是幹脆不說話了,将碗遞了過去。
謝琅拿過碗,放在一片,直接片了喂給溫見雪。溫見雪本是不好意思讓他喂,但吃着吃着,習慣了,就好意思了,偶爾還要挑三揀四,嫌腹部的肉沒有腿部好吃。
溫見雪飯量不大,吃了一只兔腿就差不多飽了,主要是膩了。謝琅把剩下的兔肉切成了塊,拿了個大碗裝,裝好後,他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又出來了,遞給溫見雪一杯燒好的茶。“我買了米酒和點心,本想晚上把米酒煮成紅棗枸杞酒喝,但如今吃了兔肉,怕是有點膩,喝點茶吧。”
溫見雪覺得謝琅好貼心,他接過茶,坐在走廊臺階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喝茶。謝琅則坐在一旁吃兔肉,比起熟的兔肉,他還是更喜歡生兔肉,不過與溫見雪坐在一起,熟的好像遠遠勝過生的。
“對了,我回來時,買了些飯菜和果酒,本來是想一起吃,但我吃着兔肉,忘了。”溫見雪立刻把飯菜和果酒拿了出來,“我嘗了菜,挺好吃,當然果酒沒有嘗,你要點果酒嗎?”
謝琅盯着溫見雪,只把溫見雪盯得有點不自在時,才收回視線,他搬了張桌子出來,把東西都放桌子,坐在桌前吃飯。謝琅長得高大,飯量也大,除了果酒,基本都吃完了,溫見雪同他收拾好殘局,搬了兩張扶椅,坐在院子裏看星星。
一切都很安寧。
溫見雪很喜歡安寧,他閉目感受着有些燥熱的風拂過臉頰。
謝琅左腿疊在右腿上,靠着椅背,仰望着夜空,餘光卻看着溫見雪,從溫見雪淩亂的發絲看到長長的睫毛,又看到挺翹的鼻尖……
“謝琅。”溫見雪忽然睜開眼,朝他看來。
謝琅不動聲色收回視線,道:“怎麽了?”
“你知道哪裏風水好嗎?我想給母親立個衣冠冢。”溫見雪回宗後,便看了個吉日,吉日正是三天後,他打算在明日給母親立個衣冠冢,不過他沒想好在哪裏立衣冠冢,此時想起此事,便問問謝琅知不知道哪裏風水好。
謝琅道:“遷墳前,我看中了個地方,本來是想用作安葬之地,如今立衣冠冢想來也不錯。”
溫見雪和謝琅約好三日後去那個地方立衣冠冢,起身打算去煉丹。走了兩步,溫見雪又回來了,走到謝琅面前,彎下腰,身上淡淡的香氣瞬間撲向謝琅,他緩聲道:“你若是最近在宗內聽到什麽閑話,不要放在心上。”
謝琅挑起眉,道:“什麽閑話?你聽到了?”
溫見雪确實聽見了,他本身對這個事也不在意,只是怕謝琅哪一日聽到後,心裏不舒服,所以提前告知謝琅,免得因此出現隔閡。
他沉思幾息,傳音道:“宗主不是宣稱我靈根受損了嗎?你可能太維護我,然後我回來後,他們說你脾氣變好了。”
“所以呢?”
“他們覺得你喜歡我。”
謝琅驟然繃緊全身肌肉,僵住了,錐形銀耳墜靜靜懸在半空。
他緩緩垂下眼簾,神色有幾分不自在,随意搭在扶手兩邊,修長蒼勁的手微微拱起,顯出幾分力度。
“你覺得我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