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讨厭鋼琴,悠白。”
早乙女柚子躺在琴房的地板上,後背的冰涼讓她的大腦格外清醒,桃紅色的眼眸失了亮光,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柚子···”
“明明以前我很喜歡音樂的···但是為什麽呢?我找不回那種感覺了。”
練習,比賽,練習,比賽···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彈的鋼琴?
父親和母親的誇獎?贏得比賽後得到的榮譽?還是單純的喜愛?
她已經忘記當時那種喜歡音樂的心情了。
——柚子,你的音樂裏沒有感情。沒有感情的音樂是失敗的。
早乙女哲哉的話在腦海中響起,對于她的不足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年僅7歲的早乙女柚子阖上眼,沒讓悠白看到她眼底的痛苦。
她做不到,做不到喜歡音樂,做不到将情感注入音樂中。
人對自己讨厭的東西總有一種排斥感,早乙女柚子也不例外。
悠白擔憂地看着她,卻說不出任何話來鼓勵自己的夥伴。
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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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
一直沒有孵化的守護蛋忽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引起她們的注意。早乙女柚子從地上坐起來,有些緊張地注視着那顆印有淺紫色音符的守護蛋從琴蓋上飛到她面前。
但比起緊張,更多的是不安。
這個守護蛋只比悠白晚誕生幾天,但距離悠白出生已經将近一年,直到今天,這個守護蛋才有了動靜。
會誕生出來什麽樣的守護甜心?又是哪個理想中的自己?
守護蛋停止了晃動,再次沉寂下來,然後,破碎。
***
從回憶中驚醒,悠白猛地擡起頭,視線牢牢固在正透過門縫偷聽的泠曦身上,松了口氣。
都已經過去了。
泠曦就在這裏,柚子也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掙脫開木偶身上的絲線。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悠白重新低下頭,看着自己一筆一劃寫下的內容,唇角微勾,平時懶懶散散的模樣消失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溫柔與沉穩。
她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泠曦。”
“悠白?怎麽了嗎?”泠曦疑惑地歪過頭,問道。
“只有你一個聽也太不公平啦,我也要!”悠白笑嘻嘻地邁開腿,腳下突然一軟,跪倒在桌上,她看着自己的腳,已經有了虛化的征兆。
“悠白?身體不舒服嗎?”泠曦吓了一跳,也沒有再注意外面的情況,連忙飛到她身邊,發覺了她的不對勁,“你···你的腳···”
悠白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哎呀淡定淡定···”
“你讓我怎麽冷靜!”
“噓——”悠白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柚子還在外面跟爸爸媽媽說話呢,現在可是關鍵時候,你可不要把柚子引過來啊。”
“可是···”
“用我的消失換柚子的自由,很劃算哦這個交易。”悠白走不了,只能用尾巴勾來早乙女柚子送她的鈴铛,在桌子上滾幾圈打發時間,低喃着,“這下我們可扯平啦,泠曦。”
“什麽?”
“什~麽~也~沒~有~”
悠白的身體越來越虛幻,最後連鈴铛也碰不到了,只得有些可惜地收回尾巴。
“我還以為可以一起陪着柚子到最後的。”泠曦垂下眼簾,倒也冷靜下來了。
“想得美,我還巴不得快點回到「那裏」呢。”
“話是這麽說,你自己也舍不得柚子吧。”
“舍不得,但我确實沒有遺憾了,至少能看着柚子長大。”
“離柚子成年禮還有好幾年呢。”
悠白但笑不語,守護蛋的殼出現在她頭頂與腳下,漸漸包圍了她,在蛋殼徹底合上之前,泠曦聽到她說:
“這次,就靠你照顧柚子啦。”
消失了。
泠曦看着面前空曠的桌面,輕聲開口:“謝謝你,悠白···”
讓我有了誕生的資格。
樓梯那邊傳來有些急切的腳步聲,泠曦轉過身,面向房間門口,思索着該怎麽跟早乙女柚子說明情況。
這可比演奏難多了啊。
***
在泠曦和悠白回到房間後,早乙女柚子收回視線,腰板挺直,規規矩矩地坐在軟墊上,等着父母先開口。
“舍得回來了?”早乙女多惠子冷聲道,“柚子,你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
早乙女哲哉的輕輕搭在早乙女多惠子肩上,向來嚴厲強勢的母親大人一愣,發現自己的語氣又變成了往日那般。
“我很抱歉,母親,但我只是在遵循自己的想法而已。”
“柚子,讓我們聽聽你的想法吧。”早乙女哲哉平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與印象中那個乖巧、從未讓他們操心過的孩子相比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早乙女柚子一愣,似乎并沒有想到開頭會這麽容易:“···在這之前,可以允許我用一下吉他嗎?”
早乙女哲哉将原本自己需要用來作曲的吉他遞給她,早乙女柚子小聲說了句“謝謝父親”後抱着吉他,試了一下音後不再多言,彈了那首已經滾瓜爛熟的《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
早乙女哲哉留意着她的指法,勾弦的力度、換弦間的速度都恰當好處,無不在向他們傳遞“練習了很久”的信息。早乙女柚子的神情專注而認真,唇角微勾,眼裏全是與彈鋼琴時不同的歡喜。
他們似乎···真的從未去在意過孩子內心真實的想法。
一曲畢,早乙女柚子小心地将吉他放到身邊,然後認真地看着沒有發話的父母,說:“父親,母親,我喜歡吉他。”
“當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放棄鋼琴,而是希望能将一些時間從鋼琴練習中抽出來。吉他、人際交往···我一個都不想放棄。”早乙女柚子将手輕輕放到弦上,又道,“這就是我的答卷。”
為此,她不惜用一年時間向他們證明,她完全有能力可以兼顧多方。
雖然很累,但,她對自己有這個信心。
“···你喜歡音樂嗎,柚子?”早乙女多惠子看着早乙女柚子指腹上薄薄的繭,一向嚴厲的臉上透出些許動容。
“如果是三年前的我,大概會說不喜歡吧。”早乙女柚子的眼神柔和下來,“因為悠白···我是說,我的朋友,是她讓我找回以前喜歡着音樂的心情,讓我能在音樂這條路上走到現在。”
“你很有天賦,柚子。”早乙女哲哉抿着唇,說,“但我們從沒考慮過這對你的負擔。”
早乙女柚子太過懂事,對于他們要求一聲不吭悉數接下,讓他們漸漸忽視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只想着讓她的才能得到充分發揮,為今後做打算。
但他們忘記了,他們的早乙女柚子,也只是個年僅10歲的孩子而已。
早乙女柚子卻笑着搖搖頭:“不,父親,我并不覺得這是負擔——至少如今我明白你們的用心,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真的。”
“今天下定決心跟你們講這些也并不是為了讓你們放棄對我的高要求,好讓我自己活得輕松些···原因我剛才也說了,我只是希望父親母親能夠給我‘自由’。畢竟···我也想像別的孩子一樣,跟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呀。”
“偶爾和我們撒撒嬌也沒關系。”早乙女哲哉輕輕揉了一下她的頭發,少有地和自己的女兒這般親近。
“但禮儀不許忘。”話雖如此,就連早乙女多惠子的嘴角也帶上了極淺的笑容。
早乙女柚子愣了愣,随即彎起那雙桃紅色的眼眸,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甚至超過了早乙女多惠子平時要求的程度,但她并沒有出口提醒,溫和地笑着。
或許,他們真的從未了解過這個孩子吧。
沒有父母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并不快樂,他們沒有束縛住孩子的理由。
“那,我就先回房間了?”
她想早一點告訴悠白和泠曦這個消息。
得到允許後,和父母談開的早乙女柚子只覺得一身輕松,但顧慮着早乙女哲哉和早乙女多惠子還在,她也不好沖上樓梯,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十分自然,快步走回房內,合上門後才松了口氣。
“泠曦,悠白···咦?悠白呢?”
“悠白啊···”泠曦垂下眼眸,手裏攥着悠白留下的信紙,沒敢看她,“她回去了。”
“回去?”早乙女柚子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泠曦将手貼在左胸口的位置——那是心髒所在之處:“嗯,回到你的心裏了。”
“為、為什麽···?我還沒有···”
與父母談好的喜悅一下子被現實潑來的冷水澆滅,早乙女柚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明明是夏天了,她卻感覺到冷意。
“柚子,”泠曦拿着信飛到早乙女柚子面前,溫和道,“先看看這個。”
早乙女柚子咬住下唇,慢慢接過紙,一字一句地看下來,漸漸紅了眼眶。
[對不起,沒有和你好好道別。
但是柚子,我只是回到原來的地方而已,我還在你身邊,哪也不去。
以後的路只有泠曦陪你走了,她可比我厲害多啦,柚子會越來越優秀的!]
視線蒙上一層水霧,讓她有些看不清後面歪歪扭扭的字跡。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但早乙女柚子似乎沒聽到一樣,繼續看着那短短幾行的話。
[笨蛋柚子,別哭啦,你應該高興才對。
恭喜你,你終于「自由」了。
你的身上不會再有絲線纏繞,你可以朝着自己想要的未來邁步前進。
柚子,你應該露出笑容才是。
我啊,最喜歡柚子的笑容和音樂了。
「再見」就不說啦,我一直都在。]
“柚子,”泠曦将電話拿起來,飛到她面前,輕聲說,“亞夢他們那裏出了點問題,問你方不方便去。”
“我···”
***
這次的晚出意外地十分順利,早乙女多惠子看着他們視作驕傲的孩子微紅的眼眶,欲言又止。
早乙女柚子慌亂地低下頭,想掩蓋自己的失态:“父親,母親,我很抱歉···”
“早些回來。”
···诶?
“你要真想去···我們也不攔你了。”早乙女多惠子很想問她為什麽哭,但向來苛刻嚴厲的她卻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能說,“剛剛才說過吧?”
“你想要「自由」,我們自然給。畢竟作為父母的我們,根本沒有權利阻攔自己孩子去做真正想要做的事。對吧?”
“我會盡快回來的。”早乙女柚子鼻子一酸,向他們微笑。
一路朝着星那歌呗開地下live的地方跑去,早乙女柚子努力不讓自己去想悠白的事。
明明将所有的情緒都收好了,可是···
看到那個男孩的那一刻,所有的僞裝全都崩潰。
三條海裏正好面對着她來時的方向,手裏仍握着木刀,稍稍怔住。
“···Conceal?”
聽到三條海裏的聲音,被死死壓抑住的委屈和不安突然沖破了理智,早乙女柚子馬上捂住臉蹲下,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從指縫中擠過,遞到地面上,不想讓朋友們看到自己失禮的模樣,但嗚咽聲和微顫的肩膀還是出賣了她。
明白這點的三條海裏和守護者不約而同選擇“停戰”,确認早乙女柚子的情況。
辺裏唯世開啓“神聖王冠”,将他們保護在內,真城璃茉雙手握着雜耍棒,防着壞蛋攻破保護屏障。
三條海裏在早乙女柚子面前蹲下,有些手足無措:“Conceal,你、你還好嗎?”
沒有回應。
日奈森亞夢不由得看向泠曦——嗯?悠白呢?
“晚上的時候,”接收到日奈森亞夢的視線,泠曦搖搖頭,開口解釋,“柚子和父親母親談好了,所以···悠白她回到最開始的地方了。”
他們都知道悠白象征着什麽。
“就是說···消、消失了?”結木彌耶不敢置信。
“···嗯。”
“快撐不住了。”辺裏唯世擔憂地看了一眼早乙女柚子,提醒道。
數量衆多的壞蛋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着屏障,上面已經有了肉眼可見的裂縫。
“我沒事,請不用擔心。”早乙女柚子哽咽着,不想讓他們擔心自己,“就是有點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真的。”
“我更希望你說你現在的狀态确實很不好。”三條海裏拉開早乙女柚子的手,看到她通紅的眼眶無比心疼,伸手替她擦去臉頰上的淚痕。
“三條同學果然···很溫柔啊。”
三條海裏一愣。
“昨天明明是回收願望CD,想将CD還給三條小姐,為什麽偏要說那種話呢?三條同學是,歌呗前輩也是···守護甜心反應的是我們的內心,嘴上再怎麽否認,守護甜心的存在是不會騙人的。”
早乙女柚子慢慢站起來,蹲的時間有點長,腿部有點麻痹感。三條海裏伸手扶住她,卻沒有回話,看向武藏,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家,快躲開!”
像是為了印證辺裏唯世的話,屏障應聲而碎。
變身的四人很容易便躲開了攻擊,就連戰鬥力不高的結木彌耶也被真城璃茉用繩索纏上腰部,帶離壞蛋的攻擊範圍。
但是···
“柚子!班長!”
三條海裏将早乙女柚子護在身後 ,并沒有露出一絲膽怯,甚至比以往更加堅定:“武藏。”
“了解。”
“我的心,unlock——”
一身武士服的三條海裏用鋒利的刀刃替她擋下攻擊。早乙女柚子抹了下眼睛,腳上的麻痹感也慢慢褪去,心跳又一次加快了它的跳動,仿佛要跳出胸腔,将她的情感展現出來。
Samurai Soul···
“泠曦。”
“嗯!”
情緒平穩下來,變身就不是難事。
見早乙女柚子和泠曦變身,小絲和美琪也特別主動地完成交接。夥伴們一起将壞蛋全部困住,為他們的JOKER和Conceal創造淨化的條件。
指揮棒揮起,鋼琴奏響,淡藍色的光包圍住所有壞蛋,一點一點,将黑色抹去,恢複回原來的潔白。
三條海裏和武藏解除了變身,向夥伴們道歉,得到了他們的原諒。
早乙女柚子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
“Conceal···!”
女孩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他。
不同于鬼屋那時候的、溫暖的擁抱。
“就沒怪過你啊,三條同學。”
三條海裏只是猶豫了一下,回抱住她:“···謝謝。”
結木彌耶:“吼···”
真城璃茉:“你們兩個關系還真好。”
早乙女柚子、三條海裏:“!”
兩人連忙松開。
“咳咳···那個,”三條海裏馬上轉移話題,給他們講一個重要的消息,“Black Diamonds的正式發表演出就要開始了。錄制已經完成,正式版跟那個願望CD相比力量要高出好幾萬倍。明晚母版CD和大量壞蛋将會用直升機一起搬運走,如果讓他們得逞的話将無法再挽回。”
日奈森亞夢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明晚,就跟他們做個了斷。
“對了,Conceal,”三條海裏看着早乙女柚子,眼神變得十分柔和,“我覺得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才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