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堕化者
堕化者
意識緩緩下沉, 進入了熟悉的飄忽狀态。眼前一片空茫白光，時間在這裏仿佛已經失去了計量。不知過去多久，婁尋眼前才漸漸出現彩色光點, 彙聚成清晰圖像。
眼前是一條荒蕪破敗的小道，道路泥濘, 地面上布滿深深淺淺的印記，有車轍，也有腳印。
在道路邊上緩緩走着一個人。
他衣不蔽體，臉上髒兮兮的，眼神麻木, 行屍走肉一樣一步一步往前挪着，雙手垂在身側，瘦得像具幹屍。
婁尋看不清他長什麽樣, 只能從他亂糟糟的頭發下面看到一截長長下颌。t
道路泥濘不平，況且這人走的又這麽心不在焉，沒多久，他就狠狠摔倒在一個泥坑中，濺起一陣泥水。這人掙紮了幾下，似乎是因為沒有力氣，撲騰好幾下竟然都沒能起來。
他仰面躺在地上，兩只手緩緩放下, 發呆地盯着天空看。就在這時，他放在一塊小水窪中的手忽然動了動。下一秒，他抓出一個黑漆漆的東西。
這人舉起這不知名小玩意兒，放在眼前, 借着光看了會兒，依稀能看出這是個玉佩模樣的東西, 上面好像還刻着什麽紋路，但是太髒太模糊了，看不清楚。
那人看了看，沒看出什麽特別的，揚起手——婁尋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他的想法：要真是個玉佩，還能當了換點銀子，不然這髒不拉幾的玩意兒留着有什麽用。
舉起手的瞬間，那人的手被這玩意兒的邊角割破，明明看着并不鋒利，卻劃開很深的一道口子，血從傷口流出，滴在了東西上。
婁尋眼神一凝：那東西竟然悄無聲息地吸收了所有流出的血。
下一刻，那上面的紋路輕微地扭動起來，似乎是某種活物被喚醒了。
“和我簽訂契約吧……”
“你将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力。”
滄桑古老的聲音從不知名地方響起，帶着曠古的回音，讓這人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坐起，驚疑不定道：“誰？！誰在說話！”
沒人出現，只有聲音還在。
“你喚醒了我，因此我願意和你做這筆交易。”
那人眼神戒備，四處張望，厲聲道：“什麽交易！哪裏來的騙子！滾出來！”
“我會幫你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人。”那個聲音說。
那人冷笑一聲：“我憑什麽相信你？一個連現身都不敢的騙子。”
聲音：“你一無所有，有什麽值得我騙的？”
那人噎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那雙眼睛射出狼一樣兇狠的目光：“你說得對，反正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不如賭一把。說吧，代價是什麽？”
聲音說：“你最愛的人。”
畫面在此刻停住，然後寸寸碎裂，露出新的場景。
身穿龍袍的皇帝握着病榻上女人的手，滿臉淚痕。
女人臉色灰敗，卻還是撐着一口氣，緊握着皇帝的手，強撐着道：“願陛下求賢納谏，慎終如始，子孫皆賢，臣民得所而已。*”
畫面倍速般快速掠過，失魂落魄的皇帝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旁邊是小心翼翼陪同着的太監。
婁尋眼尖地發現，時間似乎在加速，每走一段路，皇帝的頭發就多白一分。
等到頭發花白時，皇帝終于停下腳步。
太監小心翼翼道：“雖然太子已薨……”
似乎怕觸及眉頭，太監的聲音很小，婁尋還是從他的口型辨認出他的意思是太子雖死，但也要注意身體之類的。
皇帝停下腳步，看向不知不覺走到的地方，眼睛眯起來：“前面是什麽地方？”
太監小心地道：“這是大師們布置的那座宮殿。”
婁尋看到皇帝眯着眼睛想了會兒，似乎終于回憶起來，臉色陡變。
“扔了它！”他暴怒地吼着，“立刻扔了它！”
然而婁尋清楚地看到，不論使用什麽方法，那塊玉佩一樣的東西都完好無損，甚至連上面的紋路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損毀。這次玉佩洗幹淨了，婁尋看到它表面的圖案像是一只長翅膀的蠍子，周圍還環繞着許多密密麻麻的點，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看起來詭谲極了。
皇帝試遍了所有方法，仍然不能擺脫這塊玉佩。
于是他下令讓人帶着這塊玉佩走的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回來。
這次，事情似乎暫時告一段落了。
但婁尋總覺得這事兒沒這麽容易過去。
果然，畫面再度如雪花般飄散，又如拼圖般慢慢拼在一起。
随着眼前景象從虛化模糊到漸漸清晰，飛速流逝的時光如同一支箭，載着婁尋來到不知名的地方。
這次婁尋還沒看到畫面，就先聽到了地動山搖般的動靜。
眼前的景象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生有雙翼、形似蠍子般的怪物從地底緩緩鑽出，地面裂開的縫隙巨大如深淵，房屋被掀翻，碎石從怪物的身體上往下滾落，彌漫出一陣又一陣濃灰。
婁尋聽見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吼着：“引爆全部炸藥！全部！立刻！快！炸死祂！！！”
但是灰塵太多太密了，她看不清是誰在說話。
遮天蔽日的黑點出現在她眼中，看清這是什麽後，婁尋的瞳孔驟然一縮：這竟然是無數密集的飛蟲！
這些飛蟲從地底鑽出後，立刻往人的身上撲去，不管是誰，只要被飛蟲咬一口，立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而飛蟲則落在人的身上，看不清楚它們是怎麽操作的，只知道衣服如同撕紙一樣被剝下來落在地面上，然後飛蟲鑽了進去，搖身一變，變成了和地上躺着的一模一樣的人。
這些新生的“人”模仿着人類，尖叫着往外跑，堂而皇之地混入了人類的隊伍中。
而本來的地面上只留下一群赤.身.裸.體的人。
蠍子般的怪物完全從地底鑽出站起來的那一刻，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轟然炸響！
“轟——！！！！！”
方圓十幾裏頓時湧起漫天塵土，房屋被炸成齑粉，濃煙滾滾好似火災現場，地面塌陷天空昏暗，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大地猛烈地震顫着，無數手、腳、眼珠、內髒随着爆炸被沖上高空，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掉在地面上，将地面印出一塊又一塊血斑。
婁尋看到那些僞裝的“人類”也被炸成了碎屍塊落在地上，但很快，那些碎塊就好像有自主意識似的開始挪動起來，重新拼湊在一起，組成人形，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看了看周圍，歪着頭似乎在思考。
下一刻，這些重新組裝成的“人”繼續模仿着之前看到的人類逃跑場景，尖叫着往外跑。
沒人發現異常。
能發現的人都已經被炸死了，孤零零的眼珠掉在地上，只能無能為力地看着，嘴巴在遙遠的另一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悶雷般的巨響中，那只處于爆炸正中心的、形如蠍子的怪物似乎也受了重傷。祂像是剛恢複力量解除封禁就遭受重創，身體緩緩縮小，重新化為玉佩掉在地上。
生有雙翼的蠍子紋路重新浮現在玉佩表面，只是這次，周圍沒有了那群密密麻麻的點。
畫面在此刻停止，然後漸漸淡去。
如同白紙被人重新繪畫上色，婁尋眼前再次出現新的場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奪目的紅，張揚又熱烈，有一種極致的像是要拖着所有生靈一起同歸于盡般的瘋狂。
那紅色占據了整個視野，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都是鮮紅的，血一般可怖。盡管婁尋現在沒有實體，卻似乎仍然能通過沖天般的烈焰感受到熾熱到恐怖的溫度。
大火熊熊燃燒着，火焰竄天，燃盡了視野裏一切能看到的活物——包括婁尋之前看到的那些“新生人”。
它們慘叫着，因來不及逃離被火焰燒灼着軀體，化作原型縮小，最後成為衣服裏的一堆灰燼。
是因為蠍子怪物因重創失去力量被重新封禁了，而這些飛蟲失去力量來源，所以也失去了不死重生的力量嗎？婁尋思考着。
不管怎麽樣，這場始于皇宮的大火終于殺死了那些不明生物。
至于後來趕到的軍隊……
婁尋看着被拖出來的焦屍，聽着他們管它叫“皇帝”，叫“侄兒”，心情複雜。
畫面飛速變化，一幕幕場景快速從眼前閃過，婁尋看到這支軍隊的将領披上龍袍，登基為新帝。
一切都正常地運轉着，直到某天，新帝散步時來到一處被荒廢的宮殿前，打開了那扇塵封的門，見到一個盒子。
于是，盒子裏那塊蠍子紋路的玉佩重新映入婁尋的眼簾。
這塊玉佩……竟然還在？婁尋感到不可思議。
擺脫不掉的玉佩，好似代代相傳的詛咒。
本來帶來的是榮華富貴，現在卻變成了催命符。
順理成章地，不久後，婁尋看到在一個清晨，浩浩蕩蕩的船隊駛出碼頭。為首船只的船頭上站着一個捧着玉佩的人，正眺望着遠方，表情嚴肅。
船隊啓航了。
玉佩随着船只進入濃霧之中。
一切都再也不見蹤跡。
這艘船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
婁尋睜眼的時候，險些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她靠在t蘇明月的肩膀上緩了一會兒，任由對方一下一下有規律地輕拍自己的背。
薛梨端着倒好的水回來，遞到婁尋嘴邊，表情冷淡眼神卻透出擔憂：“喝水。”
婁尋想自己端，被避開了。
薛梨說：“你的手還在抖。”
要不是她說，婁尋都沒注意。
她的腦海裏還殘留着對最後那幕的不知名恐懼。
擺脫不掉的玉佩，清晨的濃霧，消失不見的船只。
如詭谲的傳說正緩慢但堅定不可違抗地成為現實。
“生理反應，等會兒就緩過來了。”婁尋壓下心裏翻湧的情緒，靠在蘇明月肩頭懶洋洋笑了笑，一邊努力平複着身體狀态，一邊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
溫熱的水流順着咽喉滑進胃裏，讓不自覺痙攣的身體慢慢平複下來。
蘇明月看了看婁尋的眼睛，沉聲道：“你這次昏睡的時間比之前長很多，現在離進副本只剩一天了，你的身體能不能撐住？”
婁尋笑着對她比了個“OK”。
她恢複了些力氣，坐起身，一邊喝蘇明亮剛剛端進來的粥，一邊道：“放心，我現在又變強了，很快就能恢複過來。別說區區一個A級副本，更高等級的我都能應付得了。”
她這次選的靈契挑戰方式是計時賽，兩個人進同一個副本，誰先出來誰就贏。副本将由系統随機分配，挑戰者只能指定等級。她和方子譽達成一致選擇A級，讓這個賭約更具有挑戰性。
蘇明月嘆氣：“你呀。”
真是拿她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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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開始之前，全星系第一場靈契挑戰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這個星系。
無數的人都在讨論這一場豪賭，更遑論這還是一場A級副本的挑戰。A級副本的直播永遠不缺觀衆。
在熱鬧的海邊，有人在圍着篝火跳舞，有人安靜地坐在人群之外的石頭上，遠遠看着海面上起伏的波濤。
正在熱烈交談的男人不經意瞥到遠處那個身影，好奇道：“那是誰？背影看着真眼熟。”
同伴立刻道：“你小點聲！那個女人的五感敏銳到恐怖！”
男人立刻壓低聲音，問：“她是誰？怎麽你看起來這麽害怕？”
同伴：“那是索菲娜·萊恩斯，一個著名的獨狼傭兵。她只有一個人，但現在已經是全星系第一了！而且她還是出了名的厭惡男人，你說她有多可怕？！”
男人立刻一臉心有戚戚的表情：“那确實很可怕……”
同伴：“不說她了，靈契挑戰開始了，快進直播間！讓我看看這次的副本是什麽——”
“咦，竟然是一個從來沒出現過的A級副本。”
“名字叫——【童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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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S級【火種】進了哪個副本？！”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在忙碌，聽到助手的彙報後立刻回頭，神情震驚。
助手擦着汗道：“我确定我沒看錯，S級【火種】進了副本【童話集】，就是那個有S級堕化者的高級副本！”
于醒猛地放下手中容器，神情是罕見的暴怒：“立刻聯系所長，我請求立刻和【監察者】進行對話，詢問為什麽只在【暗界】出現的、擁有S級【堕化者】的副本，會出現在【光界】。”
新來的研究員睜着天真的眼睛，茫然問：“堕化者是什麽？為什麽于姐看起來這麽緊張？”
助手回答她：“因為堕化者只能在副本裏生存，所以任何想要進入副本的玩家都會遭到它們毫無底線的殺戮。而且，不論什麽等級的堕化者都擁有智商，等級越高智商越高。這些堕化者會主動僞裝成鬼怪，裝成玩家友方。更糟糕的是，以現有的手段來說，玩家目前是沒辦法分辨出鬼怪和堕化者的。”
“所以，迄今為止……凡是存在A級及以上堕化者的副本，沒有一個人能活着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