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只是秦子軒在旁邊看着,眉頭微皺,本想要說些什麽,可眼看着面前這場景,到底還是把話給咽了下去。
眼簾微垂,秦子軒心下有些愁緒,不知是不是錯覺,雖說自家世子哥哥,阻止了三哥的妄言,但他總覺得并不是因為那些百姓。
而這些時日的接觸,不管是父王,還是世子哥哥,又或者是三哥,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們不管是看待府裏奴才,又或者是看待那些普通百姓,都有種人看蝼蟻态度。
只是相比于可以随意打殺奴才,對待普通百姓,作為皇室子弟,父王和世子哥哥不像是三哥那般蔑視罷了。
但要說他們有多在乎,卻也是沒有的。
秦子軒偶爾能看到自家父王處理朝廷上事,若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或許能在乎一下那些普通的百姓。
可一旦涉及到寧王禮王,以及自己在朝中勢力,那就不會再管百姓的死活了。
皇子皇孫如此,親王世子如此,甚至就連陛下也是如此,若不然,怎麽可能人到老年,還坐視幾個兒子互相争鬥,惹得朝野動蕩不安。
需知,朝廷百官身陷奪嫡之争,還能有多少心思處理政務,還能多少心思放在造福百姓之上。
怕是那些少有希望吏治清明,百姓安樂的好官,也會折在這些無休止的奪嫡之争中吧。
知道的越多,解的越多,秦子軒就越是心情沉重,因為他很難想象,這樣的王朝,這樣不重視老百姓,只在乎權謀之術的王朝。
縱然現在瞅着很是太平繁華,可若是一直這般下去,連享有整個天下皇家,都不把百姓當回事,那這樣繁華又能維持到幾時呢。
自上次看到那般奢華的例菜,就隐隐泛起不安,又一次被秦子玉那随口便吐出的兩個字,引得在心底升起,可最終還是被秦子軒給強壓了下去。
有些東西便是看出來了,又能怎樣呢,他終究不過只是個五歲孩子罷了,連楚钰都還沒能想辦法救出來了,旁的那些家國大事便更插不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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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默默嘆了口氣,秦子軒面上卻并沒有表現出來,在與世子哥哥去和父王用膳的時候,得了父王允準後,當即便興奮的回錦文閣收拾東西去了。
雖說此次不一定能在廟會上瞧見楚钰,但相比于請求父王允準,這機會卻要大得多。
而一個多月時間過去了,縱然上次拿去傷藥再多,按照楚承宇那個渣爹的混賬程度,怕是也要用完了,他自然得再給楚钰帶去一些。
秦子軒如今在府裏頗為受寵,讓太醫制藥也更方便了些,而各地的貢品,什麽百花玉露丸,什麽五毒化瘀膏,他這裏更是特意搜集了好多。
這會好似不值錢一般的全都扔到包袱裏,很快,那小小的一團,便又鼓了起來。
只是看着這些上好的傷藥,秦子軒卻并沒有為自己能幫到楚钰而高興,反而心情越發壓抑。
分別這一個多月,他除了想方設法讨皇爺爺歡心,讨父王歡心,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再惦記着楚钰。
攤上那麽個渣爹,也不知道楚钰到底怎麽樣了,身上是不是又多了很多傷。
秦子軒看着包袱內各色各樣上好傷藥,微微出神,心中滿是擔心。
而另一邊,楚钰卻不像是秦子軒想得那般可憐,上次收下的傷藥別說用完,甚至一瓶都沒用上。
他整個人境遇,就好像是翻天覆地一般,即便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确認自己并不是再做夢,楚承宇也不是發燒燒壞了腦子,楚钰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西苑已經全然不是過去模樣了,整個翻修一遍後,各種精美的擺件,珍貴的佳品都被楚承宇命人送了過來,每一處布置得都極為精心。
書房內,書桌座椅用得都是上好的紅松木,筆筒是雕花镂空的,其內的毛筆,筆杆上散發着微微香氣,筆尖順滑,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質。
書架上擺放着各種珍品古籍,牆上則是挂着各色名家名作,山水字畫,顯得極為清雅。
寝室內床也換了,嶄新的雕刻着精美花紋的紅木床架,上面罩着一層價值千金的煙羅紗,其內鋪着一層厚厚毛絨毯子。
被子乃是聖上禦賜,江南的貢品,是用蜀錦所制,摸着觸手生溫,乃是上好的佳品。
可以說這整個西苑,無一處不精致,與從前寬闊破落的地方猶如天壤之別。
望着眼前整個換了個模樣的西苑,楚钰怔怔出神,這是自翻修後,他第一次回來。
出奇的,他并沒有覺得高興,反而心中有些沉甸甸的,或許是不知道楚承宇到底再搞什麽鬼,又或許是知道,但心中卻抵觸着不願意接受。
不過不管如何,生存環境改善了,總歸是一件好事,楚钰強壓下心中那莫名翻湧着酸澀,坐在了那紅木圈椅上。
被派來伺候他小厮楚安,是被管家福伯精心調教過,極會看人眼色,早早的便沏了茶送了上來,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楚钰往日也跟沈先生學過茶道,這茶一入口,便能品出這是今年新上雨前龍井,而且是用新鮮的山泉水泡得,口感極佳。
可他只是簡單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看着屋子內一切,怔怔出神。
這屋內所有的東西都是珍品,是他過往可望而不可即,或許這才是處于鼎盛時期國公府世子應有的待遇,但對楚钰而言,卻顯得那麽不真實。
這一坐便是半天,屋內的下人也無人敢勸,直到快到午膳時間,楚安才大着膽子上前一步提醒:
“世子,該用膳……”
被這聲音驚醒,楚钰才恍然擡頭看天,果然,太陽已經高高的挂在了正中,院子裏鋪滿金色的陽光,襯得那些奇珍花卉,越發耀眼奪目。
今日因為西苑整修好了,所以楚承宇難得給了他一天假期,卻不想,竟因為那莫名湧動的心緒,便浪費了半日。
楚钰搖了搖頭,努力甩掉腦袋裏,那亂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往膳房方向走去。
這裏早就已經布置好了,實心的紅木桌子上,鋪着一層精美的簾布,上面擺放着各色菜肴,粗略一數便有十幾道。
比昔日在楚承宇那裏看到,稍微少一些,可樣式卻半點不少。
山上跑的,水裏游,天上飛的,清粥小菜,大魚大肉,水果糕點,不管想吃什麽,不想吃什麽,總是有能入口的東西。
楚钰坐在紅木圓凳上,拿起銀質筷子,一時間卻全然沒有胃口,甚至又一次想起了,曾經還需他自己去取,那些府裏最低等下人份例菜飯。
這又算什麽呢,一夕之間,他好像就從一個,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畜生,變成了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小世子。
無數人伺候着,無數人捧着,錦衣玉食,富貴榮華,旁人做夢也得不到一切,都有人主動送到他面前,還生怕他不喜歡。
可如果是這樣,那他之前十年,吃不飽穿不暖,受盡苛責日子又算什麽呢。
那地獄般十年,難道就能這麽簡單的過去了,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那他一切苦痛煎熬,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安國公眼裏,又算得了什麽呢。
有些厭煩的閉了閉眼,将手中的筷子扔到桌子上,楚钰心情煩亂,實在沒有胃口,他也不想勉強自己,淡淡的說道:
“本世子累了,不想用,這些東西你們分了吧……”
主子們用不了膳食,賞賜給貼身伺候的下人,本是常有的事。
可這一口未動,便不免有些特殊,楚安與被分到西苑幾個侍女小厮對視了幾眼,面上都有些擔憂。
世子早膳時就沒用多少,如今更是動都不動,這般下去,身子如何能夠撐得住。
想到楚承宇之前特意召見時吩咐,楚安到底還是大着膽子上前,小心的說道:
“世子,這些是特意從京城請名廚所做的,您多少嘗一些……”
楚安沒敢說,這是國公見兒子胃口不佳,這些時日都未曾好好用膳,所以才特意請了外面的名廚。
雖然伺候世子時間不長,但他是家生子,自小在府裏長大的,世子和國公之間的事情,他縱然不那麽清楚,卻也見過許多,自然知道世子對國公的心結。
“不必了!”
淡淡的說了一句,楚钰便起身想要離開膳房。
可還沒等他走出去,就見楚承宇一身未脫的官服,身後跟着幾個伺候的下人,邁步走了進來。
“父親……”
楚钰擡頭看着這個時候,忽然過來的父親,眼簾微垂,躬身行禮。
若是一個月前,他是不敢這般的。
可也不知為何,自那次秦子軒來過之後,父親态度忽然有些轉變,不單是平日裏少了許多苛責,甚至行禮的規矩都變了。
他又不是受虐狂,雖不知為何,但既然楚承宇不喜他動不動就跪,他自然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