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光兮曜暄(七)
第089章 光兮曜暄(七)
葉麟從黑暗中走出, 目光幽深到可怕。
中了情毒的江荼依舊不見媚态,他倚靠着牆,脖頸微微後仰, 汗濕長發勾勒着脖頸弧度, 素白肌膚上滿是隐忍而抽動的青筋。
唯獨轉眸過來時,眼角濕潤的紅色, 與好似被霧氣沾濕的鴉睫,透露出倔強與克制。
沒錯,葉麟心想,這就是他認識的曜暄,永遠從容不迫, 永遠冷靜自持, 即便墜入深淵身染淤泥,也好似被烏雲遮擋的圓月,雲散霧去之後,便是皎潔無瑕。
他小心地走到江荼面前, 生怕江荼渾噩間認不出自己:“曜暄,我是…”
江荼喘了口氣, 只覺得喉間燃燒着:“我知道,…葉麟,我不是讓你留在昆侖虛麽?”
葉麟一愣。
他沒想到如此濃烈的情毒之下江荼還能這樣清醒,竟然一眼就将他認了出來。
還是說,他一路跟随江荼至此,江荼早就有所察覺,心知肚明?
但葉麟并沒有覺得惱火, 相反,在江荼沙啞的譴責中, 他甚至感到體內瞬間冒起一股邪火,不由慶幸自己跟了過來,不然…
曜暄這樣漂亮的樣子,豈不讓別人看了個遍?
葉麟将江荼打橫抱起,他早就發現江荼并不身材健碩,此刻抱起來,卻沒有預想中那樣輕飄飄的,勁瘦而不孱弱,就像他給人的印象一樣。
葉麟摟着他:“若本座不跟着你,你就只能找那條滑溜溜的蛇幫忙了。”
江荼悶悶發笑,葉麟的到來讓他緊繃的情緒徹底放松下來,情毒的浪潮便洶湧而至,他能明顯感到身體的折磨,腰腹痙攣至抽搐:“…這周圍,還有許多住客…實在不行,空明山也近的很。”
抱着自己的人,或說獸,呼吸陡然急促幾分,江荼聽出惡狠狠的意味,葉麟湊到他耳邊磨牙:“不巧,本座已略施小術讓凡人都睡下,天塌了也不會被吵醒,至于你口中那些修士…誰敢碰你,本座将他們都咬死。”
“不要動辄…打打殺殺。”江荼似乎覺察出葉麟的話中并不和諧的占有欲,他本意是調侃兩句,好讓二人都對接下來的尴尬有所調劑。
這只是摯友之間的施以援手啊,不是嗎?
但很快他就被毒素裹挾着無力思考,蛇的情毒不似道侶間增添趣味的靈藥,不給身體絲毫适應空間,江荼只覺得葉麟與自己相貼的每一寸肌膚都燙得要命,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栗。
葉麟将他放在床上,尖利指爪撕開江荼的衣物,不等江荼有所反應,就立刻俯身下去。
江荼感到頸側倏地一燙,緊接着就是細細密密的痛癢,他很快反應過來,葉麟在舔舐他的傷口,吸出毒血,吐到一邊。
毒血吸出的疼痛之中,伴随着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詭異酥麻,江荼的肌肉抽搐着,推了推葉麟的肩膀:“你到底…做不做?”
這樣折磨他,對他們倆有什麽好處?
葉麟瞬間停下動作。
他的唇邊還沾着綠色毒血,大部分毒素已經被吸出,江荼頸側滲出的血已經變成鮮紅。
葉麟垂眸,指腹蹭了蹭傷口,臂膀向後一掙,衣物便滑落下來,露出大片肌肉。
他看着江荼,眼中露出許久不見的、野獸的兇光。
之後的事情,江荼記不太清,只知道葉麟是當之無愧的野獸。
他在失神中盯着葉麟的麒麟耳看,尖尖的獸耳随着動作一抖一抖,引得他忍不住伸手要揉。
誰料還沒揉到,他就在過度的侵略之下,被迫轉而攬住了葉麟的脖頸,手掌難捱地掐入葉麟的脊背。
這個動作,江荼甚至能感受到葉麟的肌肉是如何發力,一時羞赧得無以複加。
恍惚中江荼覺得自己大概只是一葉小舟,不然何以在狂風驟雨中飄搖不定,偏偏葉麟還将枕頭塞進他腰下墊高,讓江荼連夠着他脖頸借力都做不到。
葉麟沙啞的聲音響起,琥珀色的眼睛炯炯發亮:“曜暄,難道為了解毒,誰都可以嗎?”
江荼呼吸已亂,胸腔鼓動間帶着些難以克制的顫音,葉麟酸溜溜的話,他居然真的開始思考。
如果葉麟沒有跟來…
他寧肯自盡。
…可葉麟為什麽特別呢?是因為他們靈魂共鳴,是難得一覓的知音嗎?
可哪有知音滾到床上去的,雖然是迫不得已,但是好奇怪。
情毒到底也是毒素,對人的身體同樣有損傷,解毒過程中消耗甚重,腦子也不靈活。
江荼蹙眉迷迷糊糊地思考了半天,就在葉麟以為他大概快要累得昏過去,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問的時候,江荼終于得出了答案。
他努力地伸手摸到葉麟的鼻尖,像摸狗一樣摸了摸:“…其他人…不行,只有你可以。”
話音還沒落地,他就哼哼着雙眼一閉,毫無負擔地睡過去了。
空留葉麟一人,對着床上一片狼藉,無聲地紅了臉。
“…我也是。”
…
翌日清晨。
江荼被一陣啄窗聲吵醒。
剛要起身,腰驀地一酸,他忍不住“嘶”了一聲,緊跟着被褥就随着動作滑落,滿身斑駁痕跡映入眼簾。
江荼的大腦瞬間空白。
記憶開始朦朦胧胧地回籠。
越想起一分,他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記憶進入尾聲時,江荼簡直羞憤欲死。
但羞恥之餘,江荼還感到另一種奇異的、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心口生根發芽。
酸酸的,軟軟的。
每次看見葉麟犯了錯朝他夾着尾巴道歉、葉麟出手替他除妖除魔,即便江荼自己也能輕易做到、葉麟因為劍道大成而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
只要和葉麟待在一起,他心裏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那是什麽?
江荼不知道。
就像他百年來從不會有生理反應,即便有,放着不管片刻也就消退;
但昨晚,他卻能夠主動催促。
真的只是因為情毒麽?
可那些吻、擁抱、濕潤的耳鬓厮磨,在解毒過程中并不必要啊。
江荼心弦巨震,這時屋外的啄窗聲更響,他伸手将窗打開,長尾山雀就蹦蹦跳跳地跳進屋裏:“曜暄,你怎麽讓人家在窗外等你這麽久,是有什麽東西見不得鳥…”
它的豆豆眼陡然震動起來,發出有史以來最高亢的尖叫:“曜暄!!誰、是誰輕薄你了?!”
江荼迅速把被子裹上,欲蓋彌彰地将自己塞進去:“無人輕薄我,怎麽了?”
長尾山雀明顯不相信,跳到江荼懷裏,又跳到江荼頸側——
“曜暄!!傻麒麟咬你脖子!!只有伴侶才咬脖子,他咬你脖子了!”
江荼伸手摸向頸側,摸到薄薄一層血痂,想到昨晚的混亂:“我受了傷,葉麟幫我驅毒…僅此而已。”
這是吸毒血留下的痕跡。
長尾山雀盯着江荼的頸側,很不高興地窩起。
江荼無奈地揉它腦袋:“你特意從昆侖虛來空明山尋我,可是昆侖虛出了什麽事?”
長尾山雀的小腦仁看起來快要冒煙了,要不是江荼提,它還真忘記了,趕忙急切地擡起腦袋啾啾叫:“是神通鬼王,神通鬼王讓我來找您,說他不日就能修出人形。”
江荼有些驚訝:“這麽快?”
不過轉念一想,神通鬼王為三大鬼王之一,江荼遇到他時,他就能夠以一己之力護住一村亡魂,後來江荼又得知它吞食了一胎同胞的大力鬼王和獨角鬼王,将他們的力量化為己有。
而今,神通鬼王在他洞府裏修煉,也有好幾十年,有靈藥輔助,算算日子,也确實差不多了。
長尾山雀在江荼肩頭蹦蹦跳跳:“他讓我問您,您找到…雞了麽?”
雞…
江荼不知怎的明白過來:“奇點?”
長尾山雀用力點頭:“是奇點啾。”
一個能夠徹底否定無情道的,起始的點。
江荼沉默了。
他幫助百姓除魔,對苦難者施以援手,可他依舊迷茫。
迷茫是因道心不夠堅定,道心不夠堅定,就會更加迷茫。
江荼需要奇點來證道,可奇點…
葉麟就在這時推門而入。
手裏還提着兩籠包子,熱騰騰冒着水汽。
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彙。
葉麟沒想到江荼已經醒來,或許是因為昨晚做過了頭,江荼身上多了幾分慵懶的随意,長發挽成個松垮馬尾,垂在脖頸一側。
而脖頸另一側,或許他沒發現,也或許是沒在意,他葉麟昨日咬出的齒痕,就明晃晃在脖頸上刻印着,泛出微微粉色。
葉麟神色一暗,下意識舔了舔犬齒。
江荼盯着他搖個不停的蓬松尾巴,隐約記得,昨晚...這條尾巴也是這麽緊緊纏着他的腿根,不讓他逃離。
他的心髒又開始酸軟。
但江荼必須要确認一件事。
這種不清不楚,如夏日的濕雨、冬日的寒霧一般的酸軟,究竟是不是情?
江荼向葉麟招招手:“葉麟。”
葉麟走到江荼身前,低下頭:“何事如此正色?可是身子還不适?”
江荼搖了搖頭:“我有事需要你幫忙。”
這個忙說大也不大,說小…
江荼的視線落在葉麟紅潤的唇瓣上。
說小,也實在不小。
而且難以啓齒。
江荼素來果決,從未如此糾結過,正猶豫間,餘光捕捉到葉麟的尾巴。
那條尾巴正夾緊在腿間,尾尖尖緊張地顫抖。
葉麟捉摸不透,緊張地直冒汗,尚未顯形的麒麟尾巴都夾緊了。
江荼緩緩站起,伸出手,掌心向上。
葉麟很熟悉這個動作,雖然有些疑惑,還是乖順地将下巴擱在江荼掌心。
然而江荼卻在剎那間改變了動作,雙手捧住葉麟的臉頰:“…葉麟,你想吻我嗎?”
“...”葉麟的臉上一瞬空白,“什,什麽?”
江荼略略蹙眉:“你可以吻我一下麽?”
——這冒犯至極且讓人尴尬到想要逃走的話,總算還是說出口了。
他曾聽山下居民說過,要判斷是否對一個人有情,就看是否想日日夜夜與他在一起;
又或者,靠近時,心跳會否加速。
他昨夜一整晚心跳都很快。
但這很可能是蛇毒的作用導致。
江荼要知道自己也沒有對葉麟動情。
葉麟不可置信到幾乎石化,江荼難得有些臉頰發燙,是難堪的:“抱歉,江某冒犯,忘記這句——”
話音未落,葉麟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桌上一壓。
後背抵上桌面的同時,葉麟的吻狂風驟雨般落了下來。
吻充斥着掠奪與最原始的兇狠,葉麟一手攬住江荼的腰,舌尖不由分說撬開齒關,就與江荼糾纏在一起。
呼吸喘喘間,葉麟道:“曜暄,本座忘不了,這句話,我要一輩子記在心裏。”
江荼看着他。
江荼呼吸一錯,想要推開葉麟的手,最終只是抵在了葉麟的胸膛上。
葉麟的心跳順着掌根與江荼共振,氧氣被掠奪的間隙,江荼迷迷糊糊的,心想,這究竟是春耕的鼓點,還是葉麟的心跳,何以如此急促?
葉麟對他有情麽?
但是...
江荼借着環抱住他的動作,兩指搭上自己的手腕。
心跳很平穩。
這證明,他對葉麟,并未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