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雨無晴(二)
第018章 風雨無晴(二)
葉淮只覺得眼前一陣疾風刮過,然而那風卻來不及傷害他分毫,就被身前的青年一力擋下。
小少年瞪大眼睛,意識到了什麽:“恩公,不可...!”
噗呲。
箭矢紮破皮肉的聲音很輕,在他耳中卻一瞬振聾發聩。
葉淮唇瓣顫動,滿目只能看到江荼陡然戰栗的身軀,一時間心髒劇烈跳動,好像迫不及待要跳出胸腔。
恩公...恩公他為自己...!
葉淮驚慌失措地想要伸手攙扶,卻被江荼擡手攔下。
短箭一上一下沒入江荼肋骨與腹腔,他的唇角迅速漫下一道鮮血,江荼眉心一蹙,短箭被內力反震出去,零星黑血潑灑而下。
——箭上有毒。
傷處發麻刺痛如荊棘纏繞,四肢百骸像被毒蛇爬過,一陣一陣抽搐,膽大妄為要往他心口鑽。
江荼連點身上穴脈将毒素盡數封住,眉宇間凜若冰霜,沿着短箭軌跡看過去,原先被他摁倒在地的那名修士正從地上爬起,氣喘籲籲地做出戰鬥姿态。
異變陡生,勁風門修士見他受傷,跟打了雞血般興奮,死也不裝了,紛紛聚攏過去:“他受傷了!幹得好!”
“做得好!趁他病要他命!一鼓作氣幹掉他,搶回爐鼎!”
偷襲者張了張嘴,話沒出口,其他人便先行動作,分為五個方向,再向江荼襲來。
江荼的額角青筋暴起,疼痛不足以讓他改色,不知原因未能察覺到偷襲,反而更讓他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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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想留他們活口,如今看來不如全殺了幹淨。
就在這時,江荼與勁風門修士之間,突然升起一道壁障。
勁風門修士的攻擊盡數被壁障吸收,驚疑不定地相互看看,卻不約而同停下動作。
一道清潤男聲在空曠處響起,一襲白衣自勁風門修士後方略過,如白鶴落翅,停在江荼身前。
那是一個高挑青年,一身白色長衫仙氣飄飄,唯獨腰間系着一條翠綠腰帶,與他的氣質極為不搭。
江荼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對這身割裂打扮不做評價。
倒是此人腰帶下一枚玉佩,呈現通透的寶藍色,與他腰間的黑色、勁風門修士的清紫都不相同。
且看他一道壁障便接下五人攻擊,而勁風門修士個個面露忌憚,也能猜到品階在他們之上。
江荼能感到毒素在努力沖破靈力桎梏,将一只手搭在葉淮肩上,既是将葉淮置于保護之中,又是淺淺借力,防止站不住跌坐下去。
勁風門修士惡狠狠地瞪着神兵天降的青年:“程協!你幹什麽?”
被喚作程協的青年朗聲道:“諸位在我來去山派地界,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怎麽反倒來質問我?”
說罷微微側身,看向江荼。
江荼的臉上看不出絲毫不适,氣勢不減,只是因受傷而臉色蒼白,更顯眉眼沉黑精致,像一座玉雕的神像。
程協這一瞥,只能用驚豔形容心中激動,半晌才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公子放心,有我在這裏,他們不敢動你。”
勁風門并不買賬:“仙譜排倒數第一也敢在勁風門面前叫嚣?程協,你仗着自己修為高,便敢為所欲為,要吞我們的爐鼎?!”
“爐鼎”一出,葉淮像被觸發關鍵詞,手上還賣力扶着江荼,眼睛已經兇狠地瞪向勁風門修士。
江荼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中界仙門共有百家,名單每十年更疊,中界看不起下界是常事,內部也同樣拜高踩低。
雖不知道勁風門排第幾,聽話裏意思,來去山派排最末尾卻是板上釘釘。
那就奇怪了,江荼想,排最末的來去山派修士,修為比勁風門修士加起來還要高?難不成他們運氣這樣好,遇上了來去山派的高層?
程協吸引了勁風門的火力,江荼借機調息,卻發現那毒素極其難纏,靈力沖得越狠,毒素也越兇猛,一時間竟只能緩解,無法徹底滅殺。
而前方,程協好脾氣地抱拳道:“此言差矣,諸位兄弟,在你們開口之前,我并不知道這位小公子是爐鼎體質,何來吞占一說?”
“只不過這裏是我來去山派地界,身為來去山派長老,不能看着你們以多欺少。此乃君子應盡之道。”
勁風門修士顯然是被他說得無語了:“去你*的君子之風!你不交人,那就動手吧!”
程協眯了眯眼:“真的要這麽做麽?可你們六人協力,得靠偷襲才能傷到我身後這位公子,如今我既然在這裏,也不可能對你們以多欺少的不義之舉袖手旁觀,你們哪裏有勝算呢?”
“天快黑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這段話乍一聽很有道理。
但仔細分析,也不難聽出話裏的威脅之意。
江荼不由重新審視起這個叫程協的修士。
短短幾句話,便能看出,他比只懂武力威脅的勁風門聰明了不止一星半點。
勁風門果然遲疑了。
他們看了看程協,寶藍玉佩光澤純粹,三階修為與二階之間是質的飛躍;
再看看江荼,這個實力深不見底的青年受了一箭,竟然沒顯露出半點不适,而方才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感覺還記憶猶新,現在想想還覺得臉頰生疼。
勁風門修士退縮了,為了保住自己的臉皮。
他們對程協罵罵咧咧:“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着!”
“讓來去山派小心點,今年叫你們滾出仙譜!”
程協也不惱,揮手送別:“再見,再見,一路順風。”
等勁風門的身影看不見了,他才轉過身,什麽也沒說,先從袖子裏摸出一瓶精致藥丸。
“公子,”程協道,“這是清淤解毒的靈藥,雖不知箭上是什麽毒,但此藥百毒可解,您服下能舒服一些。”
中毒?!
葉淮激烈地抽了一聲,琥珀金的眸子轉向江荼面無表情的臉,分明表情神态都與平時一樣,他卻覺得江荼的臉上寫滿隐忍的痛楚。
葉淮眼眶發紅。
江荼救過他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游刃有餘,似乎只是彈指的功夫,就能解決所有威脅。
正因這無懈可擊的強大,葉淮甚至忘記了,江荼也是個人,會痛、會受傷的人。
江荼受傷了,中了毒,卻一聲不吭地擋在他身前,如果不是程協說了,他恐怕要一直蒙在鼓裏。
恩公疼不疼?傷得重不重?他對自己這樣好,可自己卻...
葉淮看向勁風門消失的方向,下牙咬得很是用力。
他知道勁風門為什麽對自己窮追不舍。
他騙了江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