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你喝酒了。”織田作之助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
“沒有啊,我沒喝酒。”
與許多喝酒了,說自己沒喝,吃醉了,表示自個很清醒的醉鬼一樣,身為芸芸衆生的一員,世初淳亦不能免俗。
“我是喝了飲料,喏,就是冰箱裏的果汁水。”世初淳指着雙開式冰箱,說:“可奇怪的是,坂口先生說它是酒,我就開始頭暈。太宰老師指出問題,我就覺着難受。”
“不說還好,一說就受不了。”
“想來這跟人世間的常理相似,破漏的小屋子為了抵禦呼嘯的北風,糊了層單薄的窗戶紙。張貼着的薄紙與裝飾用的擺設無異,可勞苦的人瞧着,就能接着維持生計。”
“若是有朝一日捅破了,直面家徒四壁的慘淡。反而無法堅持下去。”
“你喝醉了。”扶住昏頭了,開始口無遮攔的女兒,織田作之助斷言,“醉得不清。”
他攙着身形歪歪斜斜的世初淳,預備給她調制醒酒湯,語氣說不上責怪,更多的是無奈。
一貫反過來照看着他的女兒,少有的需要他來管顧。各中滋味細細品來,還真是奇妙非常。
“都說酒後吐真言。”太宰治來了興致,“世初小姐打算改名嗎?随父姓。”
“織田淳嗎?嗯……聽起來還可以。”與某些三杯下肚,逐漸大舌頭的醉鬼不同,世初淳醉前醉後都能稱得上是口齒清晰。叫人們一聽就能明白她的未盡之語——
也僅僅是可以。
沒達到非改不成的條件。
“不然跟我姓如何?太宰淳。”黑發少年亮出滿口白牙,像只狡猾的狐貍,誘導懵懵懂懂的兔子跳進自己紮好的草垛陷阱。
Advertisement
“那個絕對不行的啦,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太宰老師真的要當我父輩嗎?不行的,不行的——”
她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是絕對不會叫太宰治爸爸的。世初淳連連擺手,“芥川會咬死我的,你當他爸爸都好過當我爸爸。”
“這個簡單,也可以随夫姓……唔唔唔……”
織田作之助捂住小友的口,省得他繼續胡天胡地。
逮到樂子的太宰治,怎麽會甘心就這麽放棄。
他拍開織田作的手,“那坂口淳如何?”
“這個……”世初淳過了會腦,猶猶豫豫,“恐怕不大美妙。”
“你被嫌棄了呢,安吾。”太宰治的黑手伸向另一個學生,“那芥川淳?”
“啊,這個不錯。”世初淳大拊掌。
背部莫名爬上一股涼意,世初淳迎上某位男孩陰恻恻的目光,連忙改口,“天地良心,不是肖想你的意思。芥川你知道的,我躲你都來不及,是絕無此意的!”
聽到她解釋的男孩,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
應激成習慣的世初淳,忙打補丁,“思來想去,我還是覺着世初淳好聽。”
“再說了,”終于察覺到哪裏不對的世初淳,肅正态度,“為什麽不是你們跟着我姓?”
微醺的醉意模糊了女生的疏離與克制,翻騰的酒精麻痹了她的忍讓和退避。
她平靜地掃視了一遍食廳裏的四個男性,有如驕傲的女王有條不紊地巡邏着她的領土。
“世初作之助、世初安吾、世初宰、世初龍之介……”
年齡由大到小,挨個喚出他們的替換名。
話閘子打開的世初淳,點兵點将,理所當然地無視掉衆人精彩紛呈的面色,甚至在芥川龍之介暴起立刻被摁下的時候,樂呵呵地笑出了聲。
芥川龍之介拳頭硬了。
可威脅不到醉意上頭的世初淳。
“憑什麽現代社會,孩子就得随父親姓,妻子就得冠丈夫姓,而不是反過來,孩子跟着十月懷胎飽受折磨的母親,丈夫追随整日勞累操苦家務的發妻,而是竊取哺育的勞動果實,抹殺了她們的功績。”
“世初小姐……”沒喝酒的坂口安吾,隐隐地感到了頭疼。
五人超市大采購時,他就不該趁亂塞進那瓶果酒。塞了也不應當不提醒孩子們,讓世初小姐喝了去。
人和人的體質當真大有不同。
太宰的話,再喝十瓶都不會醉。
醉了不會像世初小姐這麽令人頭疼。
盡管她現下的表現,平和到除了話說多了些,噎死人的頻率高了些外,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哦對了,坂口先生。”腦子混亂的情況下,世初淳想到一出是一出,“請問可以借用半天機車嗎我有個朋友,他挺喜歡機車的,想練練手感。”
“當然沒問題。”坂口安吾爽快地應承了。
只要世初小姐不再發表些标新立異的觀點。
“坂口先生真是個好人。”
給替自己幹活的坂口先生,再度發了個好人卡。醉酒狀态下随性多了的世初淳,拉住坂口安吾的領帶,熟稔地打了個結。
完事了還朝人家勾勾手指,示意玄密的情報員彎腰。
滴——你的好人卡已到賬。
接受了梅開二度的誇贊,坂口安吾順從地屈身,聽織田家的養女大放厥詞。
清甜的果香在鼻息萦繞,酒已醉人人亦醉的女生,親密地沖他咬耳朵。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點嗎?”
“世初小姐……”
當着織田作之助的面說什麽呢?!太宰治摻一腳也就算了,為什麽芥川龍之介也在一邊旁聽啊……
別以為躲在桌子後面他就看不到了!
友人女兒的呼吸打在坂口安吾耳廓,激得港口黑手黨珍貴的情報員整個耳朵癢癢的,好似有羽毛在耳廓處輕輕刮着。
“總是有很多很多的活要做,怎麽拼命做也做不完。今兒個好不容易加班加點完成了,明天又堆積了一批新的公務。整日一副勞心勞力的苦命相,坂口先生和我很像。”
辛苦了兩輩子的世初淳,說到這裏有些委屈。
發澀的眼睛沒有淚意,宣示着成熟的大人,再苦再累,也要打碎牙齒含着血往內吞。
吃醉了酒的世初淳,抛開了日常壓在肩頭的種種顧慮。
她右手勾住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坂口安吾脖子,豪氣萬丈地拍拍他的後背。
預備直起身的坂口安吾,因她豪放的舉動受驚。
好在他眼疾手快,空閑的手快速攬住女生的胳膊肘往懷裏送,方控制好身體平衡,不至于兩個人齊齊摔倒。
“讀書麻煩、工作勞累。疲于奔波,躺平萬歲!”
陡然失重,世初淳截住了自顧自抱怨着的話頭。
她下意識抻直雙臂,抱住坂口安吾的肩膀,穩固自己。
要摔一起摔!有苦一起擔!
被酒意醺紅的嘴唇呈櫻桃色,朝下撇了撇,宛如飽滿的飛紅嘗盡春日的潤澤,女生确定自己安全無虞後,繼續不甘心地碎碎念,“勞動什麽的,全都灰飛煙滅吧!”
“朝九晚五的生活最惡劣!”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吧。”
奔着共飲一瓶酒的情誼,太宰治上前,試圖将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恐成連體嬰的跨年齡男女撕開。
沒撕成功。
被世初淳摟得結結實實的坂口安吾,急呼:“餃子,餃子要灑了!”
“該灑就得灑,就讓它随風而去吧!”太宰治卯足了勁要分開他們。
旁觀的芥川龍之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太宰先生,我來協助您!”
“不,你別動手!”酒吧三人組連忙喊停他的大範圍破壞的招式。
大招蓄力中途被遏制,頓覺內傷的芥川龍之介,有點小憋屈。
聽聞餃子要灑,醉酒狀态的世初淳,神智清明了那麽一瞬。“我辛辛苦苦包的餃子,怎麽可以灑!”
“那世初小姐倒是放手啊!你和我都沒有這麽親密過!”太宰治怪裏怪氣地喊着,死命扒拉開她攏在坂口安吾肩膀上的手。
“我不!”世初淳果斷拒絕。
她搭錯弦的大腦迷亂得很,似被某股神秘力量——沒錯,就是酒精,攪得七葷八素,一時竟然麻溜地背誦起了前世學過的古詩詞,“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期間,世初淳渾噩的腦子捕捉到遺漏的信息,還抽空補了句,“哪裏沒有,我們在床上親過!”
“你們親過?”織田作之助睜大眼。
“還在床上?”坂口安吾震驚臉。
酒壯慫人膽,古人所言确實有幾分道理。
黑歷史跟藤架子上結的葡萄似地,一串加一串地爆料。可想而知,世初淳清醒後得多麽地羞憤欲死,難以見人得巴不能清空現場所有見證者的記憶。
幹脆毀了重來算了。
“我有點期待世初小姐清醒後的樣子了。”樂于看熱鬧的太宰治,果斷松手。
相當脆弱的師生情誼。
作為受害人之一的坂口安吾高度贊同,“不得不說,我也是。”
一陣兵荒馬亂,未能緩解難堪的現狀。
坂口安吾不由得感慨,“喝醉酒的世初小姐挺難纏。”
“是嗎?我覺得挺乖的啊。”織田作之助摸着下巴,打量着老實地挂在友人身上的孩子,對可愛女兒的濾鏡足足有八尺厚,“問什麽就答什麽,說什麽就信什麽。”
其他三人一致認為織田作之助對乖這個字有什麽誤解。
“不信?”織田作之助語調舒緩。
“嗯嗯。”其餘三人齊刷刷地點頭。
“我們來打賭吧,賭注是一星期份的髒活累活。”織田作之助提議。
“真自信。聽口氣似乎已經篤定你贏了。”坂口安吾放下擺盤,半蹲下來,使世初淳的腳踩實地面,再直起身板。
他右手半攙扶着女生,左手解開世初淳環住自己肩頭的手,“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