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7
第33章 037
初夏時節陽光愈漸濃烈，晨練過後，燦燦金黃灑入校場，空氣中有暖意浮動。
沒過多久，一輛皇家規制的馬車踩着辚辚之聲停在大門口，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匹毛色靓麗的赤兔馬。
公孫蓉率先下馬，扔了個公主魚符給看門的守衛，随即領着蕭玥朝裏走去。
演武場上坐滿了人，皆是清一色的金甲裝扮，為首一張檀木桌，着玄色蟒袍的男子手執兵書，端坐其上。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言下之意就是，以攻心戰為目的方為上策，若以武力取勝則為下策……”
蕭玥等人路過時，恰聽見這道清朗醇厚的聲音。
少女忍不住探頭望了眼，低聲問道：“羽林衛為何還要懂兵法？”
公孫蓉眺目答道：“他們是禁軍啊，若是哪天戰火蔓延至京城了，可不都得上戰場麽？”
“京城？”一直以為只有邊疆才會有戰事，蕭玥從未想過富庶的京城也會有被敵軍鐵蹄踏入的一天。
見她愣神，許是被自己吓到了，公孫蓉忙笑道：“放心，我說着玩兒的，若真有那麽一天，大晉早就亡了。”
公孫蓉正經道：“兵法博大精深，許多法則都需細心鑽研才能領悟到其中真谛，而楊将軍挑出來的，皆是能在羽林衛中付諸實踐的，由他來講解比大家自己去探究來到高效精準。”
蕭玥聽罷，下意識地試探道：“你很了解他？”
公孫蓉并未覺出這句話有什麽其他的意思，但聽着有點兒怪怪的，她秀眉輕皺了下，斟酌道：“我倆打小兒就認識了，應該是比旁人了解得更多些吧？”
蕭玥點了點頭，神色稍黯了些，她收回視線沒再多看。
此時，坐在演武場上的男人擡起了眼簾，恰望見前方走過的，那抹纖細且熟悉的缥碧色身影。
他目光不由頓住。
秦遠等人覺出異常來，紛紛轉頭望了眼，一時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就是公孫小姐所說的閨中好友？！
公孫蓉讓人引導蕭玥去觀武臺入座，自行轉道來了演武場。
而今日的兵法課也結束了，楊軒示意衆人起身先行退散。
公孫蓉走了過去，四下張望了眼，問：“烏拉赫北呢？”
“鴻胪寺今日有安排。”楊軒垂眸，神色很淡，簡短道。
？？？
公孫蓉瞪了下眼睛，她特意帶六公主來此，便是想讓她同烏拉赫北接觸接觸，好提前培養一下感情。
可這人怎就關鍵時刻不在呢？
哎——，公孫蓉心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腹诽道：男人就是靠不住。
觀武臺，
支起的棚檐很長，恰能遮住刺眼的陽光。
木幾上奉了茶水、果盤等物，蕭玥摘下面紗，坐在一側。
她端起一杯茶，看向正在交談的二人，試圖捕捉些親密的痕跡卻一無所獲。
連露茴也不禁疑惑道：“将軍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喜歡公孫小姐的樣子。”
“說不定只是表面疏遠，私底下關系甚好呢？”蕭玥放下茶盞，抻了抻袖子，狀似不在意道。
畢竟她在這裏，這人若是表現得太明顯，未免就是在打自己的臉了。
公孫蓉也過來了，在另一側落座，她轉頭朝蕭玥笑道：“他們今日的武術訓練是射箭，這個好看，刺激。”
話音落下沒多久，訓練場上的箭靶子陸陸續續支了起來，駿馬橫列成排，羽林衛分成小隊，依次上陣。
箭簇聲呼嘯而過劃破長空，不知是哪個小隊有人百步穿楊直中靶心，現場一時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彩聲。
公孫蓉胳膊肘撐在桌面上，往嘴裏塞了顆葡萄，望見此景，她忽就直起身子鼓了鼓掌。
蕭玥也被這般緊張激烈的氣氛所感染，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
訓練場有所分隔，資歷較老的在左自行操練，新人則分在右側。
眼下，諸多稚氣未脫的面孔聚集在教學區域，注視着坐在馬背上的男人，滿臉興致勃勃。
四周無風，楊軒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振臂拉弓之時，他閉上了眼睛。
衆人屏息凝神，只見那支竄出去的羽箭，仍舊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靶心。
人群中傳出陣陣驚呼，新兵們摩拳擦掌地想要同将軍讨教這門“閉眼射箭”的功夫。
誰知楊軒并未如往常那般停下來講解，反倒是又抽出了三支箭，大家夥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來了一招“三箭齊發，直中靶心”。
在場的小少年們驚訝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
這怎麽學？？？
幾人眺目張望。
老八抱懷，愕然道：“将軍今日怎就直接亮出絕活了？”
“将軍如此生猛，”老七接着感嘆，“就不怕吓壞那群混小子麽？”
倒是秦遠一臉了然神色，瞟了眼觀武臺，他勾唇道：“你們也不瞧瞧今日是誰在這兒？”
觀武臺上，
公孫蓉流露出幾分嫌棄的神色，心裏忍不住泛起嘀咕：啧，楊述清這人當真是愛逞威風，他不是來教學的麽？怎就成了他的獨秀了？
磕完瓜子，她拍了拍手，轉頭去看蕭玥，卻是發現少女眼神直勾勾的，一雙水眸幾近能放出光來。
公孫蓉順着她的視線往來了好幾回，在确認了她到底在盯着誰春心蕩漾後，公孫蓉輕聲試探道：“威武麽？”
蕭玥尚在出神，聞此，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
公孫蓉又道：“俊麽？”
蕭玥再次點頭，“嗯。”
可應完之後，她突然覺察到了什麽，忙就轉過頭來，怔愣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幾分窘迫。
公孫蓉驚訝之餘更想捉弄上一番，揶揄道：“啧，沒想到公主軟得跟只小白兔似的，竟然好這口啊？”
“這金甲羽林衛哪個不是好兒郎，你怎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蕭玥此刻甚是懊惱自己的失态，小聲掩飾道：“我，我并未看誰……”
“在我這用不着藏着，”公孫蓉直接道，“你方才不就是在看楊述清麽？”
述清是他的字，蕭玥在婚書上見過的，她趕忙搖頭，否決道：“蓉兒誤會了，你們倆家是換過帖子的，我怎會對楊将軍有非分之想呢？”
公孫蓉瞳孔遽縮，“公主怎會知道這件事？”
聽及她的承認，蕭玥心下沉了沉，随口道：“聽宮人們說的。”
“真是氣死我了，”公孫蓉猛地灌了口茶，“哪兒來這麽多碎嘴的，天天閑得沒事兒，就知道在背後議論別人，本小姐的清白都讓他們給毀了。”
她放下茶杯，怒哼一聲。
蕭玥對她的反應感到迷茫，探問道：“蓉兒不喜歡他麽？”
“我怎會喜歡他呢？”公孫蓉秀眉揚起，毫不猶豫道。
蕭玥眼下是徹底搞不清楚狀況了，看她神情怔怔的，似是有些無法理解。
公孫蓉又道：“公主，你就是男人見得太少了，我告訴你，找男人可不能只看臉，楊述清這人呢，雖說算得上是才貌雙全，但是啊……”
她湊了過去，音量壓低了些，“如此冷淡的男人，若是嫁了他，日後怕是會房事不和諧啊！”
聽及這話，蕭玥驚愣住了，只感嘆對方果然是一位不拘小節的女将軍。
“……”
你多慮了，嫁給他，房事一定特別和諧。
思及畫舫那夜，蕭玥耳根子都在發燙。
“公主你呢，馬上就要嫁人了，也別不好意思，我跟你說，這夫妻之間的房事可太重要了，若是不能做到身心愉悅，那彼此的關系定是會出現裂痕的。”
說罷，公孫蓉嘆了口氣，惆悵道：“哎，完蛋了，沒想到你竟然喜歡楊述清這樣的，那烏拉赫北跟他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啊！”
公孫蓉還說了好些話，可是蕭玥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她思緒亂成一團，心裏直打鼓。
所以，那兩個宮女是在胡謅，且故意讓她聽見的？
校場後方有一處竹屋，清幽僻靜，專為晉帝臨時休憩所設。
蕭玥借整理儀容為由，獨自在此冷靜了會兒。
她穿着一身軟煙羅襦裙，側靠廊柱，和緩的山風輕輕卷起裙擺一角，那道背影纖薄，顯出幾分落寞來。
正打算回去，她轉過了身，擡頭時，目光霎時凝滞。
腦子裏回旋了無數次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此處。
那人一如既往神色沉峻，目光淡然，眼底似是凝了潭靜水，令人捉摸不透。
原本平複下的心緒此刻再次翻滾，情緒近乎決堤如潮水般湧來，蕭玥不敢再看他，只回避他的視線，朝前邁開了步子。
待她行至身旁時，楊軒忽就開口道：“公主來此，又是想耍什麽花招？”
蕭玥步子一頓，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攥緊，默了片刻，她冷淡回應道：“不知将軍此言何意，本宮只是應蓉兒的邀請來此觀武罷了。”
楊軒輕嗤一笑，“公主确實很有本事，這才幾日，就讓公孫蓉将你視為了閨中好友。”
他語氣裏的嘲諷，蕭玥當真是聽不得，一字一句都是紮心般的疼痛，她沒有回應，只想盡快逃離此地。
然她剛走兩步，楊軒又道：“公孫蓉性子直爽，比不得公主那般心思細密，若是公主對她存有利用之心，那在下奉勸一句，最好還是趁早離她遠點兒。”
聽及這話，蕭玥再次停下腳步，“看來将軍很在乎公孫小姐啊。”
她心間無比酸澀，委屈和羞憤交雜，背對着他道：“蓉兒确實是個好姑娘，将軍是該珍惜，既然兩府都已經換過帖子了，那就希望将軍日後能對人家體貼些，早日喜結連理！”
難得能如此硬氣，蕭玥才不會給他回嘴的機會，一股腦說完，她立即快步離去。
楊軒立在廊下好一陣，許是被她氣到了，面色愈發沉冷了些，他握緊了拳頭，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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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從校場回來後，蕭玥時常會陷入沉思。
她想，若是之前在大哥哥面前，她沒有說那樣絕情的話，這一切是否當真會有轉機？也許大哥哥真能幫到自己？
而那兩個宮女，蕭玥大抵也想明白了，多半也是陸昊天的傑作。
她當真是不明白，陸昊天既然已經如願以償，為何還要來折磨她？
晡時的斜陽自窗棂鑽入，打在書頁上，蕭玥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好讓自己精神些。
如今聖旨已下，她思忖再多也是無濟于事，不如就此接受現實，替自己日後的路早做打算。
公孫蓉說，犬戎二皇子熱忱開朗，樣貌端正，嫁給他，倒也不算太吃虧。
公孫蓉那些寬慰之言，蕭玥都記在心上了，趁着還未離京，她這便來藏書閣找些與犬戎國相關的典籍看看，好提前了解當地的民風民俗。
大抵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蕭玥站起身，将書遞給館藏內侍，她卷好抄下來的摘記，朝學殿走去。
休沐時的翰林院四下岑寂，陽光透過頭頂的栅窗，在廊道裏落下一道道筆直的光影。
蕭玥一面走，一面擡頭看向窗外，正值初夏，清澈蔚藍的天空映在眸中十分舒适。
她并未注意到，廊道旁的某間暖閣悄悄開了一道門縫，待她款款走近時，裏頭的人忽就伸出了手，趁她不注意，将她攬腰抱了進去。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蕭玥發出一聲驚叫，随即房門緊閉，那人将她放到了榻上。
“陸昊天！”
在看清面前的人時，蕭玥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往外冒，她試圖下地逃脫，卻又被對方給抱了回去。
陸昊天雙手撐在榻上，用身軀将她牢牢擋住。
注視着她那雙滿含抗拒的眸子，他溫聲道：“陸某在公主眼裏難不成是豺狼虎豹麽？公主為何要如此害怕？”
此人的虛僞大抵已經刻進骨子裏了，蕭玥一見着他那張臉，就深感厭惡至極。
她縮瑟到角落裏，咬牙瞪他，毫不客氣道：“你如此蛇蠍心腸，比豺狼虎豹更加可怕！”
“陸昊天，在欺騙感情一事上，你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你本就不想娶我，如今既已如願以償，又為何還要抓着我不放？”
蕭玥怒聲質問道，她當真是無法理解。
“如願以償？”陸昊天微勾唇角，再次靠近，帶有掠奪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逡巡。
“你別過來，”蕭玥被他看得全身發毛，不由攥緊了自己的衣襟，警告道，“你我可都是有婚約的人！”
她其實想得明白，這個男人從前在她這裏費時費力，多半是想貪圖她的身子。
可無論陸昊天有多麽不甘心，如今也只得作罷，他道：“确實可惜，人間尤物六公主，即将成為他人婦了。”
男人看着她，面色依舊溫和，“不過陸某已經向聖上提議，讓二位公主同時完婚，聖上也答應了，言下之意就是，六公主可先在宮內辦一場婚禮。”
蕭玥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旋即，陸昊天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緩緩道：“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
“屆時，陸某會讓中郎将親自去替公主守門，不知，若是被他聽見公主在別的男人身下沉淪的聲音，他會作何感想呢？”
蕭玥杏眸圓睜，眼神中充滿難以置信，這話狠狠戳中了她內心的痛處，那些強行壓制的情感再次席卷而來。
見着她這副失了魂的模樣，陸昊天滿意一笑，道：“至于公主，應當會心如刀絞吧？”
仿佛突然被人封了嗓子，蕭玥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頻頻搖頭，神情僵滞地望着他。
眼底有水霧不可抑地漫了上來，她身子近乎顫抖。
不，不可以這樣對她……
作者有話要說：
注：“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出自《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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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7-22 21：04：52~2022-07-23 18：10：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yxin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