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平靜
平靜
清許看着姜溪午要上去, 沒有任何猶豫伸手拽住要往前的姜溪午。
“不能去,你去只會加重天雷,兩人都活不下來。”
姜溪午強硬停下腳步, 現在的天雷落下或許還有一絲活着的機會,但是天雷若是加強了, 真的就毫無機會了。
她強制壓下心裏的焦躁。
霧失樓......
“哈哈哈哈哈哈, 你騙我,你騙我的。”
段陵摔在了下面,動彈不得卻狂笑不已。
霧失樓擡手,将蘊含段陵半生修為的靈珠丢給了韓遜。
他望着天雷,從始至終不敢向下看一眼。
他摸着手心,将自己的長刀擲出,穩穩落到了姜溪午旁邊,這把刀, 早就認了姜溪午為主。
他能留給狼崽的東西不多,只有一身修為和這把刀。
從沒後悔過的霧失樓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情緒,或許他不該過界, 這樣他死了狼崽能少一點傷心。
其餘的他連後悔這個想法都不由他。
當年還只是個稚童的他走不出虹檐山, 是段陵背他出去的。
是段陵教了他識字, 品茗, 修煉,他那會還沒辟谷, 自己摸索着做飯難吃還有毒, 一次餓得兩眼發暈也是段陵第一時間發現背他去的醫館, 段陵是師兄卻似父親。
他對師父有尊敬卻也不傻, 他知道師父在利用他,利用他讓天門宗更進一步, 利用他帶來最大的利益,利用他給段陵造聲勢。
可沒有段陵,霧失樓就死了。
那次的血誓他不得不發,他無法看見段陵因為血誓死了,只能選擇了拿自己性命來償還。
段陵到了大乘,被他用禁術取走了一半的修為掉到了元嬰,卻也夠段陵活着了。從來到這個世界他懵懂着被背出雪山開始他就欠了許多東西,現在這些終于都還清了,只差姜溪午......
禁術都有代價,無論是取走段陵的修為還是将自己修為渡給狼崽,不過他不用付了,今日一次性還幹淨。
天雷落下時綠廬山脈黑壓壓一片,一絲光亮都看不見。
山脈之中的靈獸被吓到再不敢亂竄,個個趴在原地一動不動。
姜溪午看着天地間唯一一抹亮色,手心的圖案亮起。
霧失樓察覺到了手心的圖案,怔怔看了許久,直到第一道雷劈在他身上。
他沒有任何抵抗,天雷越抵抗到後面越強,會劈得更慘烈,死他也不希望自己死得太醜。
狼崽喜歡好看的。
天雷一道道落下,整個綠廬山脈響徹着雷聲,山脈周圍的人全都被驚動了。
每一道雷都利落劈下,誓要讓霧失樓魂飛魄散。
霧失樓表面什麽都看不出來,姜溪午卻知道霧失樓的神魂已經開始散了,她鎖魂的秘術只能死死抓住一絲殘魂。
當初下了這個秘術,沒想到對抗的是天道,在天道面前衆生都平等如蝼蟻。
姜溪午心如同這驚雷一般,每一道雷落下她便害怕一分。
天雷無情,她數了,現在已經落了七十一道雷。
七十一道,大乘期渡劫都只有三十二道雷。
終于在第七十二道雷落下了,霧失樓神魂徹底被劈碎,人從半空落下。
姜溪午握緊了拳頭。
清許死死拉住人:“不能去,你去天雷會連你一起劈,天雷只劈神魂,你扛不住的。”
姜溪午眼睛紅得似血,手心被掐破了,血水順着指縫落下。
清許抱着人,用盡全力将姜溪午困在原地:“姜溪午,你不能去,他現在還能保住肉身,你去了就連肉身都保不住了。”
姜溪午咬着牙,聲音嘶啞:“再落下一道雷,就真的一點轉機都沒有了,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
清許沒放手,苦澀道:“我告訴你這件事是想讓你見他最後一面,不是讓你送死的。”
“姜溪午,你不能去。”
“不能去,你去了非但救不下他,還會讓他連這具身體都被劈得一點不剩。”
他重複道:“不能去。”
姜溪午眼睜睜看着最後一道雷要落了。
“放開。”
清許眼神晦暗:“不放,除非你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姜溪午用盡力氣和修為将清許掙開,清許吐出了口血,來不及擦掉急忙去拉人。
姜溪午并沒有傻到讓自己去抗最後一道天雷,她不是因果裏的人,誤入別人因果只會加重霧失樓的情況。
段陵受了傷動彈不得,看着一道道天雷落下,心裏知道霧失樓說得是對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色癫狂,霧失樓說的是真的,那他恨了半輩子算什麽,這百年,他幾乎從未有過任何空閑,他瘋狂修煉了百年,不想用神石,憑着這口氣靠着自己突破了大乘,現如今都成了笑話。
他看着旁邊被雷劈下來的人,想起小時候那個跟在他身後一聲聲師兄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該是哭還是笑。
霧失樓的名字還是他取的。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一如當年那個坐在雪山裏滿臉厭世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當時他為什麽取這個名字,是希望這個名字占盡了對方一生會遇見的不平事,讓對方只剩順遂,永遠都有活下去的方向。
段陵盯着天雷,七十三道天雷,最後一道天雷會将霧失樓生平過往,所有痕跡都抹去。
眼見雷要落下,姜溪午的藤蔓纏住了段陵。
韓遜勉強能說話,這一幕吓得他大叫,将剛剛長好一點的嗓子再次崩開。
雖然是大叫,出來的卻是氣音。
“姜溪午!”
段陵無所謂笑了笑,沒有掙紮也沒有抵抗。
姜溪午猩紅的眸子盯着天雷,算準了時間讓段陵給霧失樓扛下最後一道天雷。
天雷落到了段陵身上,段陵正在因果之中的人,他擋下這一擊,天上的雷雲再次聚集。
姜溪午心跳加快。
雷雲聚集不到一會開始散去。
賭贏了。
雷雲過了,姜溪午甩開清許立刻朝着那邊過去。
霧失樓安安靜靜躺在地上,一身白衣依舊一塵不染。
姜溪午将人抱起來,拉着霧失樓的手,将她保下來的那縷神魂強硬鎖住,主魂散了,這縷神魂靠着霧失樓的肉身她也保不了多久。
沒了主魂便沒了補魂的可能。
這縷神魂加上霧失樓封印在她手心的那縷加起來都怕轉世時消散。
段陵忍不住咳出血。
他神魂完好,最後這一擊也只是劈殘了,修為散盡,一息尚存。
畢竟他不是真正天雷選中的人,這一道雷比落到霧失樓身上要強許多。
姜溪午冷冷看着段陵。
段陵笑起來,滿嘴都是血,釋然了,霧失樓說還幹淨了,那他也還幹淨一點吧,這麽多年的情誼今日一并還了。
“他,不是常人,鳳凰可補,他可活。”
這句話說完段陵便重重閉上了眼。
好累。
回想這麽多年,天門宗他也未能管理,師兄弟之間只剩恨意。
真的好累。
姜溪午立刻将清許從上面抓了下來:“保住他的命。”
清許檢查了段陵的情況,沉默了。
“他修為散盡,活不了了。”
他們能活這麽久都靠修為維持着,段陵最後一絲體面選擇了維持這個樣子死去。
姜溪午看着段陵手上抓着什麽。
“他手上是什麽。”
清許将段陵手扒開,是一枚神石。
當年霧失樓帶回天門宗,他們師父給段陵的神石。
姜溪午将自己的力量灌進去,神石的力量源源不斷朝着段陵體內去。
清許忍不住道:“沒有用的,神石畢竟是死物,只能提供力量。”
姜溪午淡漠一聲:“嗯。”
手上接着做,神石是死物,她卻是活的,她可以掌控生命,別人的或許做不到,但是段陵奄奄一息只能任由她掌控。
這些力量慢慢回到段陵體內,修補了段陵的身體和修為缺失的虧空。
段陵的氣息逐漸回來,姜溪午收回手。
在段陵睜開眼後她道:“記住,你永遠欠他的。”
段陵永遠不會恢複修為,但是他有大乘期修者能有的生命。
想死,哪有這麽容易。
段陵望着自己的手,又哭又笑。
姜溪午一巴掌抽過去:“清醒了嗎?”
“你剛剛說霧失樓不是常人,又說鳳凰可補,補什麽,說清楚。”
“段陵,這是你們欠他的。”
段陵怔愣,傻傻看着霧失樓。
姜溪午拿出水潑上去,小心避開了霧失樓的衣衫。
“我沒時間和你耗。”
不說她就要用非常手段了。
段陵眨着眼,水滴落下。
“當年救下他時,他身旁圍了無數怨念和殘魂,做什麽都是生死皆可,師父探查過他的神魂,也試着給他補全神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師父那天因為他重傷了,滿身都是灼傷的痕跡,修為也損了,師父說他不祥,他在一日,鳳凰便有可能複活。”
“鳳凰吞噬殘魂,但和鳳凰有關聯便可借助鳳凰補魂。”
清許聞言道:“這只是傳說。”
關于鳳凰的傳說太多了,真真假假,根本分辨不出來。
姜溪午抱着霧失樓上去。
傳說總有依據。
清許連忙跟上。
姜溪午抱着霧失樓經過韓遜和姬雪,姬雪早在天雷落下時便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她擡手,控制住韓遜身上那顆靈珠,銀桑族的秘術她用起來比韓遜強多了,不知道霧失樓用了什麽禁術,這顆靈珠如同活人一般,一個有元嬰修為的活人,恰好可以拿來救姬雪。
她眼眸更加暗沉,真是什麽都考慮到了。
姬雪體內的傷逐漸被治愈,隐疾全部療愈,修為恢複如初,立刻醒了過來。
姜溪午沒給任何人說話的幾乎:“記住了,他還完了,下次見面,我不會對你們任何一個人留情,你們也休在提當年的情誼。”
她看着姬雪:“包括你。”
“教好天門宗的人,教不好他們就死。”
大戰在即,她冷靜地給他們都留了一條命,這些人要死也不能死在今天,因為霧失樓決定放下,放過他們了。
姜溪午抱着人趕回銀桑族。
清許跟着:“他沒救了。”
姜溪午:“有。”
清許也知道那個傳聞,能塑神魂的神石,銀桑族的秘寶。
“你要用那塊神石?”
姜溪午:“嗯。”
清許忍不住道:“用了銀桑族的秘境就需要開放。”
姜溪午:“我知道。”
清許還想說什麽,卻被姜溪午掐住了脖子。
他驚愕。
姜溪午的眼眸不再猩紅,倒是像是化不開的墨。
“閉嘴”
清許瞬間紅了眼睛。
姜溪午冷漠看着:“你哪兒來的大乘期修為。”
早在清許能夠跟上她來綠廬山脈她就猜疑了,清許抱住她時她完全能确認清許的修為不是元嬰。
清許呆愣。
姜溪午:“清許,若你是那個渡劫的邪修,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你。”
清許面色開始漲紅:“我,我不是。”
姜溪午放開手:“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是。”
她沒在清許身上發現邪修的氣息,但是這天下能有幾個大乘。
現在靈力如此稀缺,一個霧失樓,一個段陵,不靠神石達到這個境界便用盡了百年來的所有氣運,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第三個憑修煉上去的人了。
不是靠神石,就只能是邪修。
清許委屈:“姜溪午,你好冷漠。”
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不見悲傷,不見喜怒,像一潭死水,哪怕掐着他語氣都是淡的。
姜溪午:“好自為之。”
她抱着人接着往銀桑族去。
銀桑族那塊特殊的神石能塑神魂,卻不知道能不能塑霧失樓的神魂,哪怕不能,也能補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