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偏要觸雷
桌上的電腦開着, 屏幕裏放的正是駱明鏡的直播現場，王振宇以一種奇異的姿勢弓背坐在桌邊, 靠近插座, 充電線連着電話的尾端。
手機已經很燙手了, 但打進來的電話仍然沒斷過, 即便現在是淩晨兩點半。
短信, 郵件，未接電話的提示一個接一個的來, 王振宇磕磕巴巴講完國際長途，來不及罵娘, 又要忙着接下一個打進來詢問情況的電話。
有合作方, 讓他明天工作時間聯系, 談一下解約的事情，有投資商, 說他們收到消息要換掉顧問王振宇, 讓他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 還有關系不錯的同行，打電話詢問安慰。
而他的另一部注冊宙斯雷電在手這個微博賬號的手機, 自打兩個小時前接到了月鋒娛樂和楊鶴經紀人打來的電話後，就再不敢開機。
月鋒娛樂和楊鶴的經紀人打來電話時, 直接稱呼他王振宇先生, 要他明天到月鋒娛樂一趟。
兩家都把話說得很含蓄，而且約的同一個地點，說要幫他解決問題, 希望他配合，共同處理好這次危機。
王振宇立刻斷了電話，關了機。
他現在對自己當初挂駱明鏡的沖動行為很是後悔，他緊張地盯着屏幕，看着那臺眼熟的筆記本電腦一點點被拆解，畫面裏戴黑框眼鏡的斯文年輕人敲着鍵盤，似乎正在修複數據。
王振宇心道：“當初不應該猶豫那一下……”
自己果然不是能成大事的狠心人啊，王振宇想，他當時就應該把電腦帶走。
當年等不來三稿，聽說駱明鏡被拘留，他就摸到了海市去，問完情況，他跟李翔商量：“那就把主設寫你，把他放最後，這不是耽誤事嗎？這丫的就不知道忍忍，展廳都在布置了，耽誤不起時間，快點拿三稿……哦對，他學籍會被撤吧？還能畢業嗎？畢設成績估計也會受影響，媽的我什麽運氣，怎麽攤上這種團隊……”
李翔在電話裏不想跟他多說，只說他現在有事，讓王振宇自己去畫室，等晚上他回去商量。
王振宇知道，李翔和駱明鏡一個德行，瞧不起他這個蹭畢設的，駱明鏡出了事，畢業和畢設都懸了，指不定他李翔心裏也在盤算着獨吞畢設。
王振宇摸到了海市的那間畫室坐等李翔，這地方看樣子被人砸過，破窗破門，牆上還被潑了油漆，但應該是誰整理過了，後面休息區的沙發桌子挪正了，電視機屏幕碎了，但地上沒有見碎渣。
奇怪的是沒人看門，王振宇坐不住，就在畫室走來走去，打開抽屜翻看裏頭的東西。李翔和駱明鏡合開的這間畫室是高考拔高班，櫃子裏裝的都是學生們的作業，每一次的都留着，改過的，沒改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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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旁邊還有個小雜物室，王振宇摸過去，扭開門，發現裏面堆放的是駱明鏡的東西。
沒畫完的手稿，筆記本電腦，還有雜七雜八的一些日常用品，洗漱杯，沒喝完的半瓶水……
所有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被人慌裏慌張堆到這裏來的，還沒顧得上整理打掃。
王振宇翻着手稿，忽然，他冒出了個想法，這個危險的念頭剛一出現在腦海中，就令他興奮到戰栗。
他把手稿卷起來塞進畫筒，咬着舌尖打開電腦，在鍵盤上試着可能的密碼。
可惜他對駱明鏡了解太少，試了兩次，仍沒打開電腦。
就在這時，駱明鏡的妹妹回來了，那小姑娘聲音尖細，見他趴着輸密碼，一張口就是髒話，上來就撓。
回想起當年的事，王振宇現在還是生氣的。
他跟那個姑娘打了一架，胳膊上全是指甲印，他火一上來，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就拽着她頭發，把她掄到一邊，瞪着眼睛說：“說我偷是吧？”
他滿心急火，砸了電腦，還澆了水，跳起來罵：“他媽的我偷你大爺！老子好心情來收作業，全被攪和了！個賤皮子……”
那姑娘捂着頭皮哭，一邊哭一邊攔門不讓他走，哭得幾乎要斷氣，惶惶無措翻來覆去那幾句罵着他。
“草你媽的滾！我再垃圾也沒駱明鏡垃圾，再罵我就撕爛你的嘴！”
王振宇急起來像只瘋狗，他記得他打了人，怒火燒的腦殼疼，他離開了畫室，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打電話給表舅罵了一通：“都什麽狗屁事！氣得要死！”
後來越想越氣，經過海橋時，他把畫稿全給扔了，看着它們一張張浸了水，沉入水下，消失不見。
“讓你他媽的說我偷，偷你X的……”
淩晨三點，王振宇後悔的要死。
他脾氣爆氣性大，被人激怒後只想一炮仗炸了地球，畫稿被他自己撒氣扔了，空着手回去，挨了表舅一頓罵，只好自己照着表舅之前收上來的二稿，熬了兩周的通宵趕完了畢設。
他不知道表舅怎麽跟李翔說的，無非就是拿畢業證做文章，總之，最後畢展前一天晚上，做标簽的學妹把作品作者的卡簽發給他時，他才發覺晴空鶴這個作品的創作者一欄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兩個月後，李翔補交了一份畢設，表舅讓他過了。
之後，晴空鶴作為優秀畢設送友校參展，再之後，他參加了當年的中意留學項目，給晴空鶴換了個名字，帶着它漂洋過海留學鍍金。
雖然有波折，但總體而言還是順風順水的。
王振宇揉着太陽穴，接起又一個電話，電話那段是他表舅柯戈，王振宇一陣委屈不平湧上心頭，對着電話把人都罵了一遍，聽到表舅說駱明鏡攀上時敏了，他跳起來，用力踢了椅子一腳，氣呼呼道：“我就說！怪不得！媽的那群落井下石的傻叉……他現在想起翻舊賬了啊，都他媽多少年前的事，還翻！他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丢人丢出國了！丫的就一煞筆……腦抽了，我就不懂了，當年耽誤事的不是他嗎？說好了這是合作的作品，因為他那點破事想讓我們全挂，他現在想幹嗎？想獨吞？”
王振宇喋喋不休道：“當年不是你拉來的展位弄來的邀請函，那玩意能打出國門讓人看見嗎？現在貪名氣了想獨吞，開始給我翻舊賬，有這種事嗎？你見哪個大老爺們整天唧唧歪歪盯着以前的事不放？臉也是大，他真以為自己的設計很好？什麽年代了，不是我們運作，他以為就靠他這點破玩意能得來這麽大名氣？好，東西大多是他的創意，這我承認，但中國鶴是我一手做起來的，我帶着出去參展，前前後後幫忙跑展位，拉媒體，那都是我做的，他有做什麽嗎？沒名氣的時候沒見他來要，好家夥，知道我回國了，攀上個富婆敢來問我要東西了啊！”
王振宇一巴掌打翻鍵盤，怒道：“他怎麽不想想他有沒有資格來要！好家夥，可以啊，跟他那姘頭又撤我投資又撤我節目合作，連影後都搬來了給我施壓，誰給他的勇氣？媽的……”
直播間的彈幕裏，有幾個人問：“既然留着電腦，為什麽現在才撕？”
“對啊，妖精你有證據為啥之前不說？”
“前面幾個閉嘴吧，撕抄襲還用挑日子？”
“可能之前有維權過，失敗了？？我猜的啊。”
“唉，國內的版權真是很糟糕，心疼被抄襲的……”
“前邊的，我跟你們講，一般抄襲的都是有後臺的，資本鏈懂嗎？得罪誰不能得罪錢，所以被抄襲的維權很難的，尤其妖精這種之前沒名氣的。”
“妖精我們都在！怎麽沒人氣！！有！我們都支持你！”
“媽蛋，想起我那個被抄襲的女神忽然想哭，妖精你加油，所有站出來維權的人都應該支持！”
淩晨四點半，駱明鏡把畫室前的隔離板拆了，挪到了鏡頭前，做好了簡易的展示板，小助理送來了三臺打印機，八大摞紙。
展示準備工作，已經做完。
何西輕聲道：“恢複九十八了，快了！”
許倩倩坐在鏡頭外，窩在沙發上一抽一搭地哭，時敏就坐在她旁邊，輕輕拍着她，一邊看進度，一邊跟律師溝通。
淩晨五點，何西說：“哥，來看吧，沒意外的話，應該都恢複了。”
駱明鏡撲到電腦前，差點栽倒。
有幾個粉絲在微博上喊了一聲，硬盤已恢複，瞬間，直播室的觀看人數急速上升。
連新波娛樂也發了微博：“有多少沒睡的孩子跟小編一起在圍觀設計圈年度抄襲事件？”
評論區衆人紛紛打卡。
“我什麽都看不懂，但我很緊張。”
“啊啊啊啊！！！恢複硬盤的那一瞬間，我莫名淚目了啊！！！”
“默默舉手。當年圍觀黑五打孩子和情緣八一八都沒這麽投入，我一個完全不懂設計，誰都不認識的，竟然在熬夜看。”
“我也……朋友圈都刷屏了，我那個程序員表哥也在圍觀。”
“好激動啊！這絕對是年度事件了吧！！”
“哈哈哈哈哈小編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半只腳踏進設計圈的人來科普一下，王振宇在設計圈相當于大拿了，近十年唯一能在國際上站穩腳的新秀，然而他現在被撕抄襲，這在設計圈內，基本是八級地震的大事了。如果抄襲成立，就是我國設計圈的恥辱，會丢人丢到國外去。”
“這裏海外時差黨！！剛剛外媒報道了！！推特上國際設計會發了微博說要關注此事進展！啊！”
駱明鏡點開了文件夾，一張一張的圖稿慢慢出現。
他微微吸了口氣，對鏡頭說：“我給大家講一下……設計稿。”
打印機開始工作，一張又一張的圖稿從打印機裏吐出來，駱明鏡把它們碼好順序，釘在了展示板上。
他神情專注認真，一邊貼，一邊一張張的講。
從設計主題，到設計思路，每一個花紋，每一處裁剪，備注也清清楚楚。
彈幕飛過一片：“哭了……”
“我也哭了。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麽，就是忽然很難受……”
“我替妖精委屈。”
“這特麽的就是我家妖精的字！我家妖精的畫！”
“王振宇不要臉！王振宇不要臉！王振宇不要臉！”
“服設在讀生在鍵盤上長跪不起……卧槽啊！竹林七賢都能這麽玩！”
“晴空鶴。”駱明鏡拿起最後幾張畫稿，說道，“這是沒有完成的三稿，七件衣服，七個人，晴空白雲林中仙鶴……左袖的設計是不一樣的，第一件代表嵇康……腰紋設計是參照了古琴落霞式……二稿的時候還沒定，所以這裏沒有添，人狂天地空，天為衣，地為裳，所以這件衣服上根本不會添雲紋，空出來的地方是要上色……”
時敏道：“倩倩，給你哥哥倒杯水。”
駱明鏡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他一直撐着額頭，眼神有些散。
時敏想，這個男人像酒，天地之間無瓶裝的酒，他點燃了自己，一直在燒着自己，似乎燒完了就結束了。
“這是我的晴空鶴。”駱明鏡說，“而且，就像我草稿中畫的這樣，模特展示的時候，參照竹林七賢磚印模畫中的位置……有卧有站，方位也不同，并非是一個系列單獨割裂開的展示。設計主題也不是王振宇說的仙風鶴骨，鶴只是個精神象征……”
彈幕被一群專業人士占領了。
如果評論有聲音，可能會是驚嘆聲和掌聲。
駱明鏡說：“這是我的東西，王振宇，我的要求是，把不屬于你的設計全部拿掉還給我，向我道歉。”
他說：“你必須道歉，向我道歉，向我妹妹道歉，你當初為了搶設計稿，打了我妹妹，她當時還未成年，你要向她道歉。”
許倩倩沒忍住，哭出了聲，何西兩只熬紅了的眼瞪着，這個斯文的大學生現在的神情看起來想咬人。
“你必須道歉。”駱明鏡說，“但我不會原諒。我會聯系你，今天九點，當面給我，給我妹妹，給所有你欺騙過的人道歉。還有，柯戈教授，你也一樣，我等着你們來。”
王振宇打開微博，翻了幾條評論，無一例外，全都是罵他的。
王振宇說：“你丫自找的，駱明鏡。”
他狠狠掐滅了煙，在鍵盤上，敲下了一行字。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明天可能會早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