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二爺,該下去吃早點了。”祁伯在房門口催促,舒佟很快打開門,一身黑色無繡花的寡淡長褂,眼睛紅腫的不像樣子,像去奔喪,祁伯連忙攔住他道:“爺出門打仗是打跑洋人,收複失地,是好事,不是擡了幾箱新做的衣服回,二爺還是去換了吧”
舒佟難過的不行,随手拿了一件褂子穿上,沒心思想那麽多,經祁伯提醒才發現穿的跟奔喪無甚區別,轉頭回去換了一身精神的改良版襯衫西裝,像金貴的小公子,祁伯這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才對了,高高興興送爺出門,高高興興等爺凱旋歸來。”
蕭灏、舅爺圍繞圓桌而坐,已經開始吃着早點了,正談着什麽。見狀,舒佟快步走到餐桌一邊喊舅爺,一邊落坐在爺旁邊擺着牛奶的位置,有點心虛,讓兩個即将出發打仗的軍人等他。
舅爺李稱倒沒什麽意見,他向來對舒佟慈祥寬容。如果他的孩子們還活着,小的那個和舒佟一般年紀。瞧了他一眼紅腫的眼睛,不是哭過是什麽笑着打趣,“小夥子長高了,又哭鼻子了,放心,你的王爺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回來的,舅爺給你打保證。”
皇朝滅亡那一年,李稱腹背受敵,朝廷不作為,軍閥害了全家,如今李家只剩他一人生還,逼的他一個文臣天命之年拿去槍杆,成了新一代的軍閥,如今是北方大總統,也是戰場上蕭灏的僚幕。李稱沒有稱總統的意願,只是世道推着他不得不上臺。
舒佟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剛想說什麽就見有人來報,是恭王府的管家周伯,周伯恭恭敬敬的捏着嗓子說:“王爺,王妃命小的回話,讓王爺和舅爺在戰場小心行事,王妃會日日讀誦佛經,為王爺、舅爺和蕭氏官兵祈福,早日凱旋歸來。還讓王爺放心招兵,建廠等事宜,王妃說,”周伯清了清嗓子,學着王妃的口吻傳達:“我兒放心,額娘會擔起我兒的後盾,讓他兵不缺,衣食兵器不缺的收回北各省。”
舒佟鼻子一酸,眼淚又要下來了。蕭灏注意到他,擡手硬生生打斷周伯的話,語氣沒有多少變化地說:“勞煩額娘了,請額娘放心,兒一定平安歸來。”
周伯微微笑着,對舒佟說:“王妃還說,請舒小公子多回恭王府,陪陪王妃,王爺不在身邊,有王爺疼愛的小公子陪着,多少也能了解慰藉。”
舒佟怔了一下,想站起來回話,但被爺制止了,“坐着說。”
周伯面上沒什麽變化,但眼眸中的暗流湧動出賣了他,以往在恭王府舒佟陪吃陪睡,也只是同桌同床,按舊朝的規律,這樣的男侍擡姨奶都不夠格,如今洋房餐桌擺在兩個主人的位置,王爺一個,另一個顯然是女主人的位置,何況舅爺還只是坐在位下,王爺什麽心思,明眼人一看便昭然若揭,周伯更加恭敬了。
舒佟看着周伯回:“好的,我會常常回王府的。”
“回王妃的話就說,二少爺三五七日得閑就回一趟,看二少爺時間安排,若是不得空,就推遲。莫叫人來催,二少爺時間已經安排滿了。”蕭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道。
主人家傳喚,下人哪得推脫
王爺這莫不是幫着二少爺立威嚴可這威嚴立到親娘那裏……就不是一個男侍那麽簡單的事了。立新府邸,第一件事就是帶舒佟出來,而這邊人人改口二少爺,又被安坐女主人的位置,還請王妃幫襯着教管家的本事,一樁一件都不像王妃說的那般,王爺只納了舒佟做男侍,日後撐死了做個有威信的管家的想法。
蕭灏沒放過周伯內心的暗流湧動,淡淡地說道:“周伯,你是老人,該知道如何。王府那邊,二少爺就麻煩周伯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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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是老人,王妃也是老人,只有他蕭灏是接下來的希望,站那邊,明眼人都該清楚。
周伯惶恐:“王爺折煞老奴了,二少爺是金貴的,老奴知了。”
李稱慢悠悠地吃着早點,慢悠悠地看戲,慢慢地臉上揚着意味不明的笑,心想蕭灏這小子是護短的,老母都不放過,到時他那個要強的妹妹知道了,要遭老罪咯。
早點一畢,立馬要出發了,舒佟神情恹恹地為蕭灏系上平安符。舒佟還求了舅爺、季禮和周誠的,只命人發給他們。只有蕭灏,是他系上的,蕭灏撫了撫舒佟的臉頰,“等爺回來,做爺的人。”
“爺這是說什麽,我本來就是你的人,我就是不舍的……你昨天才回來……”說着說着舒佟心裏難受,眼裏又蓄起了淚。
“不許哭了,眼睛不想要了”蕭灏來回親了親他的眼睛,“仗打完,爺就不走了。”
舒佟擡頭問爺:“什麽時候能打完”
“好了,該出發了。”李稱難得嚴肅一回,立馬打斷小兩口的對話,轉過去對舒佟講話又變得慈祥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舒佟快點長大,學多點本事,像蕭灏一樣,開太平,為生民立身,做益民的事,也算是幫你家王爺分擔了一部分。”
舒佟半懂半不懂,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麽,就沒說話了。蕭灏看着他說,“回吧,爺看着你回。”
舒佟搖頭,“我想看着你出門。”
蕭灏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上馬道:“行。等着爺回來。”
一陣清脆急迫的馬蹄噠噠噠響起,軍隊很快離斯林路3號越來越遠,直到拐彎處,舒佟凝目望着隊伍的末端逐漸消失在街道上,周伯出聲他才緩過神來。
周伯:“二少爺,老奴回王府回話了。”
“好,祁伯叫大鈕送周伯回去。”舒佟失神落魄地叮囑,轉身回了屋裏,周伯張了張嘴巴沒說什麽就叫人來送人了,周伯看着周圍人散了,說道:“二少爺是個好伺候的,你可是攬了個好活。”
“王府哪個不好伺候”祁伯反問。
“那倒是,”周伯往屋裏看了看,似乎想看出點什麽,“王爺這是下定了心思讓二少爺……”
“老周,可別說了,做奴才的有什麽資格議論主子”祁伯打斷他,送他上了大鈕的上包車,“好走,不送。”
舒佟進了蕭灏的房間,昨晚只知道比他的房間大很多,但沒仔細瞧。爺的房間不僅大,布置也很齊全,窗下一張紅褐色的圓桌,配着兩張皮椅,那種皮下有棉花的,坐着很舒服,右邊一張大床,床旁是紅褐色的梳妝臺,擺着基本舊書,還有一個舒佟整個房間大的衣櫃,能在裏面換衣服。
舒佟坐在小圓桌旁,沒一會兒又站起來,窗外是一片種着荷花的湖,粉白的荷花嬌豔欲滴,舒佟想要是爺在就好了,可以和爺一起賞花,他還可以畫爺。
想到這,舒佟走出去問,“祁伯,我的畫具有帶來嗎?在哪裏呢我要畫畫。”
祁伯從廚房出來,隔着樓梯的距離,擡頭回答:“二少爺,畫具在你房間,寫着3號的箱子,季禮都收拾好了的。我叫人送過去給你。”
“不用,”舒佟飛快回自己的房間,這點東西還要什麽人送啊,他自己就能拿,“我自己拿,你們忙你們忙。”
來這兒的五人,共祁伯從王府镬竈間出來的有三人,兩個廚娘,一個中年的久嬸,一個年輕的紅梅,都是與舒佟相熟的。還有一個車夫大鈕,黃包車、馬車、轎車都會,另外是剪園林的小夥子,叫阿水。
舒佟窩在蕭灏房裏,不知不覺天黑了,晚風帶着一絲熱氣吹來,拂過舒佟臉頰,他還是有點難過,難過爺回來一天就又出門了。門沒關,大剌剌敞開着,恰逢祁伯進來,語氣有些急,“二少爺,爺出門你也不能不吃飯呀,好歹出門走一走,吃吃飯,中午就吃了兩塊糯米糕,這怎麽行”
以前舒佟吃飯可積極,一到飯點就往祁伯的竈臺窩着,就等着菜出鍋的第一時間吃,出鍋熱騰騰的第一口和耗了時間的有天壤之別。
“好吧,現在就下去吃。”舒佟蔫蔫地放下畫筆,有氣無力跟着祁伯下一樓的客廳,餐桌擺滿了菜,有他最近最愛的瓦魚塊和白菜湯。澱粉包裹着魚塊,炸至金黃色,然後蔥花鮮姜炝出香味後下調料,最後勾芡,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勾芡的恰到好處,一看舒佟就自動分泌唾液,鹹口略帶酸甜味,鮮美可口,又開胃。
見舒佟終于是上桌提筷子了,候在一旁的祁伯放下心來。又聽二少爺說,“祁伯你也坐下來吃嘛,久嬸、紅梅、大鈕和阿水也來,這麽多菜,我哪裏吃的完”
“不合規矩。”
“哪裏不合規矩了?”舒佟邊吃邊說,語氣模糊卻不認同祁伯,“我們以前也待在一起吃呢。”
“以前是以前,今日不同往時。爺臨走時說了要讓二爺把規矩都學完,不許像以前那般沒有規矩了,以後可不是窩在王府的小公子了,是大帥府的主人。”祁伯是個很慈祥的人,在今日之前舒佟都這麽認為的,可現在他居然覺得祁伯有點嚴肅了,祁伯嗡聲嗡氣地說:“就好比今天,王府的管家來報信,二少爺應該給賞,才顯大帥府的氣勢。”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賞。”舒佟忽然有點害怕這樣的祁伯。
“老奴自做主張賞了大洋,請二少爺罰。”
舒佟:“……”
真的很害怕,那個慈祥總是笑呵呵的祁伯呢?怎麽變了一個人,他放下碗筷,轉頭說:“祁伯你過來。”
待祁伯走近時,舒佟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搖晃,“祁伯,你是不是被奪舍了,我有點害怕!要不我們還是回王府吧?”
祁伯有些無奈,但好歹露出舒佟熟悉的一面,勸誡二少爺道:“胡說什麽話,爺叫你出來是當主的,回王府可就是下人了。”
“好複雜,是不是回王府就不用那麽複雜了”舒佟一雙天真無邪的桃花眼,很是招人喜歡,何況還是巴巴地望過來,祁伯心軟軟,他是知道這孩子被王爺護的多好,只是時局動亂,朝代變遷,人心在變化,也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舊朝代的小王爺搖身一變成了割地的軍閥,而舒佟也即将變成大帥府的第二位主人,就由不得他天真爛漫。
“你想想爺在外槍煙炮雨,也是不容易的,”祁伯嘆氣,這個世道沒有人容易。蕭灏也是他一步步看着長大的,舊朝滅亡時小王爺才八歲,因在宮裏時遞給他一個果子,宮亂時他就感恩戴德将他帶回恭王府,那時沒一個比恭王府更難,要不是逛青樓抽大煙的敗家王爺回光返照般支楞起來,恭王府早被瓜分得什麽不剩了。
“恭王府最難的時候,你剛記事,饒是這樣,你也沒吃過什麽苦頭。小王爺跪着求那些宗親別奪王府膝蓋都跪破皮了,可沒有人在意一個童龀小兒,要不是舅爺帶着軍隊來,就沒現在的爺了,爺現在要你幫他,你還敢懈怠嗎?”
舒佟對這些沒有印象,他好像沒有參與,但聽着祁伯的話,腦海裏自動描畫出一個小兒,跪在一群大人面前求饒,可大人卻置之不理……陪王府出去采購時舒佟是遇到過旁氏的宗親,王爺那時已在北方名聲大起,可是就算這樣那些宗親對王妃也并不客氣,想要拳打腳踢……舒佟想到兒時的爺被這樣對待,心幾乎疼的要裂開。
“祁伯,我不會懈怠的!我要幫爺,像王妃一樣,做爺的後盾!”舒佟立馬鐵骨铮铮的宣誓,讓祁伯的眉頭舒展了不少,祁伯終于是笑了,說:“這就對了,二少爺聰慧,無論是什麽,一定學的很快,爺安排好了,明天開始上課,早上八點德語課,下午兩點英語課,各為一個時辰,其餘時間學車、騎馬,還是回王府跟王妃學掌家,都由二少爺自己決定。”
舒佟立馬囧了,瞪圓了眼睛:“這麽快就沒有時間給我難過難過幾天嗎,有事做,我想不起爺的诶……”
祁伯:“……,這話別在爺跟前說,惹得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