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祖
黑漆漆又冰冷殘破的老舊院子，就是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也顯得異常破敗。難以想象竟然還有這種古板的木質門窗，基本的遮風擋雨功能都沒了，這家人顯然窮得叮當響。
憫真老祖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望着上方，視線就集中在一團蛛網上。
雖說追求大道到了她這種境界，對外物看得已經很淡了，但誰又能接受自己飛升飛到一半被刮來了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呢？！
還附身在了別人身上！！！
一個沒有靈力、不知根骨的十五歲小丫頭片子身上！
老祖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她待的世界是一個中等修真界面，飛升的人不少，但也不多。
老祖飛升的時候，四海八荒的道修、魔修、妖修，但凡和混元宗有交情的修士都來混元島觀禮了。
随後就是她的九九天劫，天劫一過接引之光就從天外過來了，引渡她去靈界。
老祖就在萬千混元宗修士激動的叩首中踏上了接引之光……
老實說，雖然飛升靈界只是修成大道的一環，可是去往靈氣充沛、人人向往的靈界也難得讓老祖喜形于色。
後來發生了什麽？
對了……後來接引之光離開了她的界面，眼看要到靈界的時候……突然一股邪風，老祖眼前一黑，再睜開眼就附在這具身體上了。
九千年的功力……全沒了！
嘶——
郁悶的老祖動了動，立刻扯着渾身疼痛。自從元嬰期以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身體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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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附身的這個人……身體還很脆弱？
好吧，這種凡人幹癟的身軀豈止是一般的脆弱。
“嘎吱——”
就在老祖對這具身體無盡嫌棄的時候，門輕輕被推開。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這小孩兒看起來面黃肌瘦，顯得一雙大眼睛亮得吓人，眼睛清澈見底，看她的視線透着小心翼翼。
看見她睜開眼睛，小孩眼睛一亮：“姐！你醒了！”
老祖知道，這小孩是她這身體的親弟弟，葉小川。
這具身體和她一個名字，葉清婉。
自從她爹娘坐化以後，就再沒有人提過她的名字，修為相差不多的都叫她憫真道君。其他人都恭恭敬敬稱呼她一句老祖，這名字倒是都快忘了。
老祖，不，現在應該說葉清婉眼神複雜的看了小孩兒一眼。
“何、事？”她聲音幹澀，葉清婉自己都驚了一下。
“姐……”葉小川縮縮脖子，他對于自己的姐姐向來是又想親近又害怕的态度。
葉清婉看着他，這身體的記憶中這小孩兒的存在感很低，但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當然，對比眼前這個孩子，葉清婉顯然不是個“懂事”的，為情自殺……
老祖拒絕回憶這段丢人的記憶。
“爺爺醒了，讓姐姐好點了就過去。”他眼睛更亮了，顯然爺爺醒了這件事讓他很高興。
“哦，好。”葉清婉點點頭，她一向重因果，不管什麽原因，終歸占了人身體，就得當人家孫女。
艱難地坐起身，葉清婉一陣頭暈目眩，她吸了口氣，努力站了起來，默默地在心裏撿了句這身體記憶中的粗話罵了罵。
“姐，還是我扶着你吧。”葉小川上前，小小的人堅定地攙扶着她，葉清婉低頭看了他一眼，瘦得一陣風都能吹走似的。
“不用，你姐沒……”話說一半，腹部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
葉清婉愣住，這具身體……
她聲音微顫，“這是……”
葉小川松開她往外跑去，邊跑邊說：“姐你餓了，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我去給你盛飯！”
她餓了？
餓了？
餓？！
葉小川跑了，留下葉清婉震驚了，驚呆了，滿臉不可置信。
所以……她竟然還要吃飯？！
“卧槽！”老祖沒忍住，剛學會的粗口爆了出來，她竟然忘了作為一個凡人還要吃飯的！！！
她活了九千歲，辟谷了八千九百九十年，竟然還有重新吃飯的一天？！
葉清婉恍惚了一會兒，狠狠搖頭，不，她不要吃那些給身體裏堆積垃圾的東西！
肚子：“咕咕咕！”
葉清婉：……
這時候，葉小川回來了，手上小心翼翼端了個瓷碗，上面有兩個缺口。
“姐……吃飯了……”
葉清婉心裏抗拒，手卻下意識伸了出來，并且狠狠咽了兩口口水。
想不到她這個曾經的化神期老祖竟然有控制不住食欲的一天！
她接過碗，一臉惆悵的看着碗裏的粥，稀的看不見幾顆米，上面飄着幾根眼熟的根須。
葉小川覺得自己這個姐姐有點奇怪，今天不僅沒有亂發脾氣，還總是發呆，而且……好像更有威嚴了。
見葉清婉盯着那幾根根須，葉小川急忙說：“這是爺在山上挖的人參，藥店說假的沒要，但真的是爺爺挖的，肯定補身體。”
他說着聲音暗淡下來，爺爺就是因為這次進山走得太遠才受了傷，藥店不收爺爺的人參，以至于沒錢看病。
葉清婉越看越覺得眼熟，只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肚子裏咕咕二重唱。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眼一閉，葉清婉張開嘴，幾口咽了下去，她閉着眼睛沒看到葉小川微微吞了吞口水。
溫熱的粥一下肚子，折磨葉清婉的絞痛就好多了，她吧唧吧唧嘴，突然一愣。
這是……
肚子裏有股溫熱散出，熨燙着經脈，這股熨燙稍縱即逝，葉清婉瞬間激動起來，老祖的風範也沒了。
她終于想起了！這是練氣期的靈參！
葉清婉好幾千年沒在意過這種修真界滿山都是的東西了，但這個世界能長得有，就證明這并不是一個毫無靈氣的世界，再加上剛才一瞬間她感受到經脈的力量……
她的化神期修為沒有丢！
葉清婉終于想明白她現在這種情況了，飛升出現的意外摧毀了她的身體。但她的元神還在，附在了這具剛剛去世少女的身上，只她的力量少女身體撐不住，震碎了經脈。
想到這兒，葉清婉又有些洩氣，修補身體可沒比重新修煉輕松到哪兒去。
“姐？”葉小川見她又出神，便踮腳想拿走空碗。
葉清婉這會兒身體好受多了，避開他的手。
葉小川瞬間眼神暗淡了下來，姐姐今天沒有罵他，竟然讓他有些放肆了。
“對不……”
一只手放在他的頭頂打斷了他的道歉，葉清婉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聲音輕輕：“先去把碗放着就去看爺爺吧。”
葉小川眼睛一紅，邁着瘦小的腿走在她的旁邊。
……
這個家是真的窮，廚房空蕩蕩的，只鍋裏還有點溫熱的粥，米缸一顆米也沒有了。竈臺上還放着那顆小靈參剩下的大半根，這點對她而言杯水車薪，所以葉清婉也不急吃了它。
“你吃飯了嗎？”
葉小川忙不疊點頭，咽咽口水：“我吃了！”
之前是沒注意，這會兒老祖正盯着他，自然知道他在說假話。
她什麽也沒說，只伸手給他盡可能稠的舀了一碗粥，遞給他。
“不不不，我不餓！”葉小川後退一步，這是給生病的姐姐和爺爺吃的，他身體好好的不要浪費。
葉清婉心裏微酸，一字一句道：“你吃吧，以後不會再挨餓了。”
她一活了九千年的老祖宗，如果連吃飽飯都做不到，也甭想着回靈界，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葉小川下意識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眼底漸漸升起了懷疑，姐姐……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好？又是有了壞主意？
葉清婉：“……”
所以前身你這個姐姐做得到底有多失敗？
“你吃吧，吃了去看爺爺。”
這話一落地，葉小川明顯動搖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一口口抿下去。
葉清婉有些心疼，這麽小的孩子呀。
……
待葉小川把粥喝完，立刻帶着葉清婉從走廊繞到背後的一間屋子。
這間房黑漆漆的，顯然葉家爺爺葉愛國把還算好的一間房留給了他們兩姐弟住，只是葉清婉不懂事，把弟弟趕到了爺爺的房間。
她擡頭看了眼床上的老人，這老頭雖然頭發胡子全白了，一張臉也顯得極為憔悴，但眼睛炯炯有神，顯然沒病以前是個精神的老頭。
“爺爺！”葉小川甜甜叫了一聲。
葉愛國眼神變得慈愛，點了點頭，“吃飯了嗎？”
“吃了！姐姐給我舀的！”他聲音變高，還扭頭小心翼翼看了葉清婉一眼。
葉愛國愣了一下，這才把視線放在葉清婉身上，微微皺眉：“你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葉清婉一哽，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
葉愛國也不在意，突然嘆口氣，幽幽道：“我快不行了，你們兩姐弟就是這世界唯一的親人了，小川懂事，就是年紀太小。”
他把眼睛從內流滿面的葉小川身上移開，看向葉清婉：“你不要糊塗了！那個什麽徐小子根本不是良配！你聽爺爺的，爺爺吃得鹽比你吃得米還多，不會害你！”
他的聲音相當“痛心疾首”，葉清婉想了想，她雖然活了九千年，米确實沒吃多少。老爹老娘都是長老級別，她從小吃得就是天才地寶，老頭這句話倒是沒錯。
遂，葉清婉點頭。
葉愛國震驚地坐起來，不可置信重複一次：“你真的不追着徐家那個外孫了？”
葉清婉又有些想爆粗口了，這家裏好不容易湊錢送她去學習，前身不好好學習，竟然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
“……不追了。”聲音有氣無力，這才一天，老祖九千年的尊嚴都沒了。
葉愛國坐起來，抓住她的手：“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顧弟弟！答應我！”
葉清婉：“我答應你……但是……”
“沒有但是！葉清婉，我死了你要好好讀書，答應我！”
“好……但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放心，我死了會有人來接你們，答應我永遠記得你姓葉！”
“我答應你……但是……”
“婉婉，我知道你本來是好孩子，一定要照顧好弟弟！”
葉愛國抹抹眼淚，葉小川嚎啕大哭，他喘了兩口氣，“小川，要和姐姐好好相處，等有人來接你們去大城市，你就可以讀書了。姐姐如果犯錯，你要盡量勸着她。”
葉愛國滿眼不舍地看向兩個孩子，葉小川哭到嗓子沙啞。
他舍不得呀！
“爺爺！不要！！”葉小川差點抽過去。
葉清婉終于能插上嘴了，把她的但是說完，“但是你還有救啊！死不了。”
絕望的葉愛國：“？”
嚎啕大哭的葉小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