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哪吒将他在西海的一切遭遇皆數說出。
敖烈聽後一度沉默。
“我哥他…還有救…對嗎?”
寂靜的氛圍下,敖烈聲帶着些哽咽。
打破了這安靜到可怕的氣氛,忽然問向哪吒。
哪吒帶着異色的雙瞳,不由低下了頭,再擡頭時,臉上挂着牽強的笑,點頭道:“他會無恙的,放心吧。”
得到答案,敖烈懸着的心得到了安撫。他又再看向哪吒,問道:“那你呢?難不成,你當真要去尋死?”
哪吒轉身,背對敖烈,聲音低沉回道:“我不想變成第二個敖摩昂。”
僅一句話,敖烈明白了哪吒的決心。
其實作為龍族。
他知道哪吒并非無救,依然存有讓他可以無需尋死,活下來的辦法。
只是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只龍,會願意為他那般做。
“我來助你壓制體內作亂魔魂,時效可達一月。”
哪吒回過頭,一時愣住。
敖烈目光看向小玉所在房門位置,又道:“今夜亥時,我會再來尋你。而在此前,我須去龍宮寶器庫,取一樣法器。在這段時間,便只能勞煩你再多辛苦強撐着理智,不再被魔魂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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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烈又再最後囑咐道:“至于小玉,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望你…不要将所知一切再告訴她。她不該承受這些。”
敖烈說完轉身,臨走前,回眸深深看了一眼哪吒,搖頭嘆息着命運弄人。
目送敖烈離去,哪吒擡手,将不受控的乾坤圈強行收回。
不受控也不安分的金圈,在手腕間不停顫動。
他瞧着腕間不再聽話的法寶。腦中不禁想起,師父說他此生命含死劫。
不禁自嘲輕笑,自言自語道:“果然是命由天定,逃不過也躲不過。”
哪吒垂下手,自願認命。
“死便死,去了幽冥界也正巧不用再守李靖那些該死的道德規矩,好不快活。”
口頭這般安慰着自我,他的心境也不由好受了些。
他再用障眼法遮住雙眸異瞳,使之變得平常。
随即便擡腳往小玉所在房門處走去。
正當走到門前,待他剛要推門而入之際。
一道同自己一般的嗓音,再度由腦中響起,似質問道:“哪吒,你當真認為,我會是魔魂?”
哪吒一怔,手腳頓住。
又再聽那聲音繼續道:“敖摩昂确實将魔魂植入到了你體內。但你是不是忘了。昏迷前,他的最後一句話。”
“你的情況,遠比敖摩昂複雜。而遭受龍珠反複淨化萬年的區區羸弱魔魂,哪能強行控制你的身體?別天真了,龍珠是什麽東西,哪會這般羸弱?”
腦中的聲音,再度不屑笑道:“敖摩昂體內懷有諸多出逃魔魂,方才會被控制。我明确告訴你。你體內,僅僅只有兩只。而這兩只小魔魂,為了喚醒你體內真實自我,讓我分裂而出。以犧牲自我為養料,将所懷萬年怨恨魔氣,皆數侵染你的心魂,故而才有了我。”
腦中聲音變得魔性,又道:“八歲時,杜家父子不顧雷雨天氣,帶着一衆被買通的百姓家丁,半夜上門鬧事。
他們口中不斷沖李靖叫嚣着。
求李靖為百姓安康着想,除去惡怪。說李哪吒,三年懷胎,出生後形為肉球,此為不祥惡兆。
加之惡劣成性,天性殘暴。小小八歲幼童,天生怪力,險些打死杜家兒子。
故而懇請李靖,殺妖以鎮民心。
面對如此荒唐情形,你難道忘了李靖是如何處理的嗎?
我由那時而生,也無法忘記生生父親。為了顏面,手拿家法在一衆人的圍觀下,當衆處刑親生兒子的場景。
他口中一遍遍念叨着道義與我所犯條條罪狀,手中家法打壞了,就再換鐵棍。
才僅八歲,若換作是普通人,早便死了。李靖深知我是怪物,死不了。
直到我疼昏過去,幾度奄奄一息之際。
到了第二日,他竟又再将背部血肉模糊,身軀殘敗的我送到太乙手中,丢去乾元山,從此不管不問,也收不到他的一封家書。
哪吒,若不是太乙老頭用仙草将那些傷疤淡去,現在你的後背,應該滿布創傷,醜陋得不堪入目。
我是由你心中對李靖日積月累的失望與憎恨,也是你僞善面具下被隐藏真實的自我。
我可不是魔魂。
別再自我欺騙了,你明明很清楚我不是。
我便是你,是你對李靖怨恨的心魔。
你想死,想解脫。須得扪心自問,‘自己’究竟願不願意!”
心魔對哪吒,不再分‘你’,而是一度稱‘我’。
更是在最後一句,将‘自己’一詞,說得格外重。
“啊——!”
哪吒捂頭痛苦倒地,嘴中也似是忍耐不住般慘叫。
大腦神經仿佛撕裂的巨痛,不斷刺激着他。
只覺腦內,有萬千螞蟻在其中爬動。
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哪吒!”
面前大門啪地一聲,被人由內而外驟然打開。
似是聽見她的呼喚,他強撐痛意,擡眼見到少女蹲下身,滿臉擔憂,面對他如此模樣,頓時慌張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敖小玉匆忙将哪吒拉起。
“你…說自己無事,果然是在騙我?”
她體型本就嬌小,将哪吒扶起後,小小的身板承受住了哪吒半個身子的體重。
哪吒頭部仍然劇痛,但看着眼前小臉皺在一起,費力拖着他往床榻走去的少女。
嘴角挂起一抹淡笑,氣息微弱,似玩笑道:“你總說…我只是一介小孩。那現下…為何你這幾百歲的老婆子,還扶不起我一個小破孩了?”
哪吒說完,從小玉身上離開。強撐着身軀往床榻移動。
見哪吒執意逞能,不肯她幫扶。她咬着下唇,再度沖向前。
強将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肩上,一股腦将他帶到了床邊。
按着他的雙肩,迫使他躺下。随之親手為他蓋上被子。
“鞋子也不穿一雙,你倒是一點也不嫌髒。”
猶如老婆子般的埋怨聲,由敖小玉口中說出。她坐在他床邊,瞧着他再度滿是心事的俊秀臉龐。
心下明了,他又變回來了。
“出去時還好好的,怎地去談個話的功夫,就變成此模樣了。難不成,敖烈哥他打了你?可我在屋內,并未聽見打鬥聲。若是敖烈哥他欺負你,你可不要悶着,一定要同我說。”
敖小玉看着他越發蒼白的嘴唇與幾乎白如紙的面色。
不知為何,胸口憋悶難受得慌。
“心疼我?”
哪吒對她所提問題,似是從未聽見。明明面上毫無血色,還因為頭痛而不斷冒着虛汗。
但面對她,他縱使再虛弱,竟也不忘逗弄她。
敖小玉瞧着躺着在榻上的少年。
只見他嘴角挂起一抹調笑,說道:“若是拿我一命,換你一時憐憫,也不錯。”
敖小玉皺眉,似是被哪吒氣到,鼓着雙頰,不悅道:“怎又說晦氣話?若不是看你現下虛弱,我倒真想掌你嘴,将你那裝滿晦氣的腦瓜徹底扇醒。”
“我倒無所謂,但那樣的話,你手會疼、會酸。我看着疼。”
哪吒面上換上了一副認真的神情,不似說假。
敖小玉被他突如其來的暧昧話語,給吓得嗖一下站起身,背對哪吒,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你...”
見她第一反應是背對着自己,嘴中支吾着,不肯回話。
他沉下臉,似自嘲冷笑一聲。
“小玉,我知道在你心中,我不過只是個凡人小孩。你從未将我當作男子看待。但有句話,我還是想予你說。不然日後,便再沒機會了。”
哪吒的左手自被子中探出。
慘白且骨節分明的手,朝她那只垂着的右手伸去。
當他冰冷至極的手,觸碰到她溫熱的右手時。
她詫異回頭,看向他蒼白如紙,好似在克制着什麽的臉。
腦中除了疑惑,更是不懂。
為何方才出門時還意氣風發,很是精神的少年。到底是因何緣故,才會突然變成此番模樣
哪吒與敖烈哥他們,果然有事瞞着她。
“我心悅你,小玉。但我不求你回答,只求西海一別後,你我勿要再來往,勿聞勿見。”
敖小玉愣住。
她前世今生,活了幾百年。像他這般,口中向女子告白後,又求着勿要再見之人。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聞所未聞,從未見過。
而哪吒卻是第一個。
“為何在普通男女間,浪漫的告白。從你口中說出,就變得跟生離死別一般?”
敖小玉并無被喜愛之人告白的害羞、欣喜。也無被不喜之人,告白的尴尬、煩悶。
她轉回身,蹲了下來。
将臉與他貼近,二人對視。
直到兩人都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呼出的氣息,這才面無表情道:“哪吒,你在自我感動什麽?你以為帶着如此狼狽的身體,病弱在床,将心意一并告知于我,很感人?”
“...”
小玉突然的靠近,使哪吒頓時心慌。
剛想要撐起身,将距離拉遠。
不想手剛撐起,就被面前龍女欺身而上,強按着躺了回去。
她雙手撐在他床頭兩側。
“小玉...男女有別,你快下去。縱使你不拿我當男人看,在凡間我好歹也是到了婚齡的普通男子...這不成體統,快下去。咱們有話好說,不必如此!”
“那你在陳塘關拉手抱腰,與我肌膚相親,逼我化為青蛇窩在你脖頸間。又對外認我為你夫人的時候,就成體統了嗎?!”
哪吒被敖小玉的質問逼得啞口無言。
最終只能別過頭,心虛得不再看她。
他低沉着聲,半會才回道:“你便全當我無賴流氓,惡劣下作。”
他不敢看小玉的臉。
想到自己可能只能活一月,便更加不敢再看她。
今夜過後,通過敖烈的幫助,他就只剩一月的時間。
而一月後,為了不被成形心魔再控制作亂。除了尋死,他別再無選擇。
沒有人會救他,命中注定他會死。
他只是不想,與她分別後,将未說出口的心意化作遺憾,憋悶死去罷了。
他承認,如此行為太過自私。但他于小玉心中,本就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甚至就算他已到凡間婚齡,在她眼中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小孩。
溫熱的觸感,似水珠般一滴滴打在他臉頰之上。
他回過頭,再對上她。
只見她眼中含着晶瑩的淚光,淚水由她臉頰兩則劃落,故而才打在了他臉上。
哪吒并未設想過她會哭,心下緊張喚道:“小玉...”
“出去時,我問你是否真無事。你讓我不必挂心。我乖乖在屋內等你與敖烈哥談完,可等來的卻是你痛苦慘叫着倒在門前。”
她從他身上爬下了床,坐在榻邊,擡袖抹淚,而後又抓住他的手,哽咽着似祈求道:“哪吒,我不傻。我知道你與哥哥父王他們一樣,有事隐瞞于我。大不了,我不再過問西海事宜。但我只求你,別拿我當傻子,別再連你自身痛苦,也不肯告知于我。”
【作者有話說】
我想着,快五十章了還沒糖有點說不過去。所以這章就寫了點糖(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