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高地厚
第41章 天高地厚
第41章
到了倚門賣笑這一步, 人在生存面前已經沒有資格談論尊嚴了。
男倌館被一圈高牆圍住,庭院裏包裹着幾幢二層小樓,燈火影影綽綽透出院牆外, 馬車沒有從正門進去的,來人都繞到小巷子裏的側門悄悄進去尋歡作樂。
姜南風視力很普通,但耐不住易全祥坐在二樓故意提着燈對姜南風擺手挑釁。
姜南風站在原地和易全祥對視, 然後, 他轉身離開。
姜南風離開後,易全祥沒趣地把燈籠丢回男倌懷裏。大步朝內院走,站在一間單獨的套房外, 沒耐性地問:“還沒準備好?不是說長得像玉鶴公子嗎?長得像了, 還有什麽好準備的。”
男倌館的小厮急着伸手阻攔, 陪着笑臉安撫:“似鶴少爺準備迎接客人,當然得準備。客人稍後。”
“哼, 不就是個男人, 還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易全祥翻着白眼抱怨,直接戳破賣笑場所慣用的把戲。
話雖如此, 易全祥卻沒再急着去推門。
約莫過了一刻時間, 兩個身穿紅綢衣的垂髫小兒從內拉開房門,滿臉笑地對易全祥行禮,把人請進門。
房間裏暧昧地垂挂了許多輕紗, 被風吹得四處招搖, 好像有無數雙手引誘易全祥向內探索。
“故弄玄虛。”易全祥嘴上如此罵着,腳下卻乖乖向內走。直到一張大床前才停下,一個穿着寬袍大袖的少年坐在床上。
年輕男人側身對着易全祥, 臉上明顯擦了粉,在燭火的硬襯下白得毫無人氣。他用紅色勾勒着眼尾, 扭過臉看人的時候,眼睛好像帶着鈎子。嘴唇上也不知道擦了什麽,看起來油潤潤的,讓人想伸手去碰。他甚至光着腳,白皙的腳踩在深色地板上越發顯出幾分風騷。
像姜南風嗎?
身高不像,姜南風不論站在何處,都脊背挺直又不迫人;身材不像,姜南風絕不瘦弱;臉也不像,面前的少年生得雖然漂亮,但風采不及江南風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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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明如此不同,易全祥卻覺得還是有三分相似的。
說不定姜南風少年時就是這麽一副柔弱需要攀附他人的模樣!否則為什麽每一個君王都會寵着他?
易全祥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混着怒火的厭惡。
他大步上前,抓着少年的肩膀,把對方從床鋪上扯起來,用力抓着他的下巴逼迫少年仰起臉。
“好疼,請客人憐惜似鶴。”被取了‘似鶴’這樣粗俗惡意名字的少年雙眸含淚,淚水一下子就沖破眼眶,順着清瘦的臉蛋滾落。
剛剛還覺得有三分相似的易全祥,頓時擰着眉頭丢開少年,一臉厭惡地躲到邊上去了:“你別過來,惡心。”
“似鶴在男倌館讨生活,辱沒客人了吧。”少年靜靜流着眼淚,姿态柔媚,全不似男兒,渾身都散發出引人憐惜的味道。
易全祥情不自禁伸出手,按住少年肩膀,另一只手湊過去接住少年的淚水,拇指順着光滑的臉蛋來回摩挲。
少年順勢依偎到易全祥懷裏,仰起臉往易全祥脖頸上貼。
肌膚相親,一瞬間就亂套了。
易全祥急着撕扯少年的衣衫,兩人很快滾作一團。
套房外突然想起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嘈雜的人聲随後響起,沒等易全祥意識到情況變化,房門已經被一腳踹開。
一隊甲士擠進套房,輕而易舉的把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扯開。
易全祥挨了一腳,跪在地上,被從身後捆住雙手,狼狽不已地質問:“你們是誰,我是花了錢的!”
“閉嘴沒讓你開口!”甲士一拳揍在易全祥後腦上上,當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暈暈乎乎地倒在地上。
“找着了。”甲士抓起一個勁兒往身上罩衣服的似鶴,提着雞崽子似的把人抓出門,跟樓下幾個房間裏拽出來的年少年丢在一塊。
“鸨母”被甲士們推搡着拉到了賣春少年們面前,帶對着的甲士高聲呵斥:“哪兒買的人?手續齊全嗎?拿出來!”
塗脂抹粉的男人翹着蘭花指,嗔道:“眼瞅着到點燈的時候了,官爺莫不是特意來男倌館找不痛快的?咱們家可沒短了上供的銀錢……”
刀柄不客氣地從鸨母臉上扇過去,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紅痕,甲士領隊不客氣呵斥:“屁股賣多了,聽不懂人話是吧。拿買人文書來。”
鸨母捂着臉,終于意識到甲士們來者不善。
他迅速收起煙視媚行的姿态,腳下飛快地往房間跑,取來買人的各種文書,送到甲士面前。
甲士一行一行,慢吞吞地翻看,一張臉拉得老長。
他突然用力一合賬本,指着地上的少年們對手下吩咐:“把人都帶走。”
那可都是他的搖錢樹!
鸨母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攔住甲士們,急聲道:“你們不能把人帶走,我都有賣身契的!我買來的人都是我的財産!”
甲士搖晃着賬本對鸨母冷笑:“你買來的?你怎麽買的?這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十個裏有八個是外鄉逃難過來的,剩下倆也是良民。流民進京不報關将人送返原籍,還敢私自買下,逼良為賤,現在還敢妨礙公務,我看你活得不耐煩。”
甲士視線從嫖/客身上一一掃過,突然指着鸨母說:“把他和來賣春的一起帶回去!”
在男倌館裏的肯定不都是權貴,但能來花錢的,口袋裏絕不缺幾個大錢。
甲士話音剛落,就有人舉着錢請他通融。
甲士掂量着塞到掌心的銀兩,笑了笑,然後更加不客氣地說:“賄賂,證據有了。全帶走!”
這下子,這群衣衫不整的人再也顧不上誰是賣身的、誰是嫖/客,各個都忙着用衣衫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免得被認出來。
回到縣衙,賣春的少年人被帶去一旁登記身份,準備遣返回原籍。嫖/客也在确定過身份之後,通知家人帶着衣裳來接人。只有鸨母被下了大獄,男倌館等着充公變賣出去。
鬧哄哄的事情很快被解決幹淨。
姜南風和洛陽縣令對坐,等下頭回禀,事情已經解決了。
張縣令客氣地問:“下官處置的,姜候可滿意?要是,不行,那個叫似鶴的,下官可以……”
張縣令擡手比劃了個一個“殺”的手勢。
姜南風搖頭:“不必難為可憐人。有機會就好好安置了吧,別讓人知道他這段不堪的經歷。辛苦張兄讓人看着點,等他長大就沒人惦記了。”
男人賣身也是青春飯。
這世上人真喜歡男人的沒幾個,全是去品嘗少年雌雄莫辨的獵奇滋味的。等那個據說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少年過了十八九歲,身量拉開有胡子了,就沒人想他了。
“姜候,不如把人留在洛陽,這兩年官府有不少活計需要人應役。一兩年的功夫而已,在我眼皮底下拘着點,等長成了,服役的錢一起兌給他。賣一把子力氣總比賣屁股好。”張縣令提議。
姜南風立刻致謝:“多謝張兄。張兄有空來我家吃茶。”
“咱們過命的交情,姜候別跟我客氣。”張縣令笑着送姜南風離開,轉身就吩咐人去問被抓起來的少年們要不要留下做工。
應役的事情,平民百姓每人每三到五年就要去做四個月,活不一定重,但肯定很耽誤農忙。因此,只要有閑錢,百姓都寧可出錢找人替自己應役。
應役的活什麽時候開始、做多久都是張縣令一句話的事情。
容納這群少年幹活,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麻煩。
逃難來洛陽城見識過首都的繁華,沒幾個人想回鄉。
果然不出所料,被抓進來的少年有二十幾個個,放棄應役活計想被遣返回家鄉的只有兩個,而這兩人裏不包括那位“似鶴”。
事情輕松解決,卷宗上合理合法。
張縣令長嘆一聲,趁着沒人,用手指彈着卷宗的紙面感慨:“同樣都是人,我要是有姜候的腦子,就不會一把年紀了,還只是個縣令啦。可得多學着點。”
尋常人家發現師弟不學好,眠花宿柳,必定大張旗鼓地打上門去,把人抓回來家法伺候。一通好打下去,根本不是一個娘胎裏托生的師兄弟必定離心。
現在好了,姜南風當着易全祥的面離開,好似這不算什麽事情。易全祥是因為男倌館的館主胡亂買人而被牽連的丢了臉面,千錯萬錯,都怪男倌館的館主貪小便宜。
張縣令估摸着,今天狠狠丢人這一回,所有被家人接回去的纨绔們,再想進青樓楚館,雙腿都得吓得打哆嗦!
姜南風返回家中,沒再管易家今天會有什麽劇目。
因為姜南風很清楚,師兄易無病跟着蕭燧出海打新羅,易家幼子易全祥因為嫖男人進了縣衙之後,易家的主子就楚彤君一個了。
楚彤君是年紀大了,不是腦子壞了。
長子有本事,他斷袖斷的轟轟烈烈,楚彤君管不了。她指望不上長子娶妻生子了,那麽幼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走這條路,否則以後被族人戳脊梁骨的就是她了。
要罵也得讓易全祥去挨罵!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動怒的楚彤君在幼子回家後,根本沒帶着易全祥去祖宗牌位面前丢人現眼。她操起拐杖,親自讓兒子明白靠家裏吃飯的廢物不敢躲棍子的道理。
當天晚上,楚彤君也不講究了。
她把早就挑選好的四個通房一起送進易全祥卧房,打定注意娶不到高門兒媳婦也無所謂,只要易家有後,她做易家兒媳婦的任務就算是圓滿完成。
易全祥先被打得渾身青紫,晚上又開始反複遭受甜蜜折磨,等到姜南風過幾日想起來到易家送藥的時候,他已經腿軟地走路都需要被人攙扶了。
姜南風笑在眼裏,臉上卻一派平靜,瞟了易全祥一眼就轉開視線。
處理過不老實的師弟,姜南風被夏皇接進上陽宮,終于開始為他選妃的事情忙碌起來。
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了關于此事的風聲,一時間,姜家門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