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第20章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三天後,殡儀館。
袁韶卿的遺體告別儀式很簡單,悼詞是成皓寫好後由葬禮司儀代念的,那之後,卓琢抱着骨灰回了墚子街的平安巷。
家裏蒙了一層灰,袁韶卿的骨灰和照片擱置在廳屋的櫃臺上,卓琢将裏外打掃了一通,又把袁韶卿床上的被褥拿出去洗曬,最後才收拾自己住的閣樓,擦窗戶時他推開了兩片窗葉,屋後的景色印入眼簾,臨海深秋,那片荒野上籠罩着厚重的霧,望不到深處的感覺叫人心頭一陣陣難過。
卓琢趴在窗口不知多久,重新将窗戶關上,下了樓,正逢成皓走進來。
“吃飯吧,”成皓揚了揚手裏打包好的晚餐,“我要下個月才複職,這段時間都能陪你。”
抹布被卓琢挂在盛滿污水的塑料盆邊沿,他去洗手間洗了下手,出來後和成皓一起坐在了桌邊。
“皓叔,澄春路那套房子你要不要重新裝修一下?”
成皓有些意外,“你都不願意住了還裝修什麽。”
“你得住,”卓琢本是不願意多嘴的,可是不說,成皓就會一直這樣下去,于是道,“以後,結婚,得有個正經的房子住。”
成皓端着一碗米飯,聞此幹扒了幾口進嘴裏,塞的腮幫子鼓起,眼眶也一并紅了。
卓琢抿着嘴,夾了塊炒肉放在他米飯上,“我媽說了,你得過你自己的日子。”
只那一下,成皓撂下碗筷,一手支着腦門,忽而泣不成聲,他半晌只說出一句“我從來沒覺得你們拖累我”。
袁韶卿走的那天說了好些話,走時也算安詳。
卓琢心中有無盡的悲痛,可又因為做了太久的心理準備而沒有哭的太兇,弗瑞斯教授說,他跟程澍一樣,對痛感遲鈍,那天卓琢覺得,那不是遲鈍,而是麻木,就像做了一道預設過百次的數學題,以致于打開卷面只看一眼就能順利的寫出過程和答案。
回到平安巷的頭一晚,他在袁韶卿的遺像前焚了柱香,夜晚閣樓沁着些涼意,他躺在床上游離地想——
陸展堯的律師将卓正晖卡死在公檢法,程澍先生替他還清了債務,這些都是要還的……
成皓給他的新手機也配了新的電話卡,原來的手機不貴重,也沒什麽要緊的資料,好在,沒什麽要緊的……
馬菲菲在那個月過了一大半後見到了消失很久的卓琢,那人出現在圖書館門口,馬菲菲撂下同伴飛奔過去,“你回來了,這段時間去哪了?”
卓琢步履不停地往裏走,嘴裏道,“有事嗎?”
馬菲菲是個腦子裏存不住事兒的,“我就是好奇,我跟你說,你可把岳西整慘了,他原先遞交的意願書真被退回來了,國外那些學校其實都通着氣兒呢,這個不要他,其他的學校也都不會要的。”
“哦。”
“你怎麽這麽狠的啊,他是嘴賤了點,但他肯定沒打過你,我們又不是瞎的。”
誰知卓琢在這話裏一個急停,讓人險些撞到他身上,馬菲菲忍不住埋怨,“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你要不要也試試?”
馬菲菲被這陰郁的提問懾住——“事情都過去了,我,就是想讓你好好跟我們相處,”
“我沒辦法。”卓琢說。
馬菲菲也沒想自己一番好意吃了癟,這下子面上下不來,語氣也變了,“大家已經夠讓着你了,你以後出去可沒人給你讓路!”
卓琢沒理會,也沒走,他視線落在從身邊經過、走樓梯上去的那個人身上。
那是陸展堯,那天在器材室他們把話說進了死胡同,卓琢覺得,他和陸展堯除了施恩與回報的關系,應該不會再有別的瓜葛了,他甚至破天荒的想,陸展堯會不會惡心,會不會連他的回報也不想要了。
馬菲菲不知何時離開的,卓琢再擡頭時,前面的樓梯上已經沒人了。
晚上,圖書管理員敲了鈴铛,沿着自習桌低聲囑咐學生回去休息,卓琢又落在了最後,從自習室出來,手腕上突然覆來一股力道,還沒反應,身子就被拽的往前踉跄了一下,等他看清拉着他的人,才平複了些許,“陸展堯,你又幹什麽?”
“跟我走就是。”
卓琢就這麽被陸展堯從圖書館帶回了宿舍,回去後陸展堯從冰箱拿了吃的喝的,一股腦堆在了卓琢懷裏。
他在圖書館盯着他看了一整天,看他将一本很厚的書看了三分之二,做了四套試卷,五點左右喝完了帶去的一瓶水,而後直到晚上十點圖書館關門,這個人中間一口水一粒米都未進。
“可以了,回宿舍吧。”
卓琢抱着吃的喝的站在原地,一時沒動,又遭陸展堯催促,“你最好別那麽敏感,這個點了學校裏沒吃的了,将就吃吧。”
卓琢還是沒動,也沒吱聲。
陸展堯不知哪來的氣性,一下子沒了耐心,“這也不行?那我,”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卓琢說的很小聲,語氣也并不是在詢問,他說完等了一會,又因為過于煎熬而打算離開時,陸展堯突然将他拉進了懷裏,東西散落一地,卓琢又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還有他溫熱的胸膛,都和他以往感覺到的無差。
“陸展堯,我媽走了。”
陸展堯沒有意外,幾天前他去過醫院,得知袁韶卿已經出院,卓琢又請了許久的假,他就已經料到了。
他撫着卓琢的後頸,“想哭就哭吧,這裏沒別人。”
卓琢是自這句話之後,将他的衣角攥在手心裏,心中一股劇痛剎那間襲來,他身子無力的全然貼在了陸展堯身上。
陸展堯能感覺到他在哭,可即便是告訴他這裏沒別人,告訴他可以哭,他也并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不停顫栗着,用唇間呵出的熱氣變本加厲的灼燒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