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蜜糖澆築的家
蜜糖澆築的家
一切就如忒瑞亞所說,一個普通女孩的死亡不會在驅魔師協會乃至整個瑪伊城裏激起任何漣漪。那個可憐的姑娘沒有家人,甚至沒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崔西替她挑選了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作為安眠之地,願她的靈魂能夠得以慰藉。
驅魔師協會只是又換了一個身世可憐但長相姣好的年輕女孩接替艾琳的工作,與她熟悉的驅魔師們只會覺得是以前那個姑娘自己選擇了離開這裏。
沙缪只是在路過時下意識地朝裏面看了一眼,卻沒想到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姑娘靠在角落裏,茫然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們,沒有人和她交談,沙缪甚至懷疑沒有人能看見她,因為那個女孩有着和艾琳一模一樣的臉,雖然已經不能辨別顏色,但他也猜的出來衣服上那些深色痕跡是什麽東西。
也許是終于發現有人似乎在看着自己,她驚喜地笑開,朝着沙缪跑來,不出意料地穿過了路人的身體,她朝着沙缪說些什麽,聲音卻如同微風一般缥缈。
連同亡語一起贈予他的能力裏包含了能夠看見亡魂,但是沙缪迄今為止也只看見過那些痛苦的,困于往日幻象的亡靈們,他們或多或少會有肢體的殘缺,臉上永遠是解不開的痛苦哀愁,而艾琳的鬼魂除了衣着髒污以外和活人沒有兩樣。
或許是意識到沙缪可能也和其他人一樣根本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艾琳臉上的欣喜煙消雲散,她又重新變得沮喪,準備往回走。
“艾琳。”沙缪試探着叫住了她。
亡魂驚訝的轉過身,她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耳邊微風一般的呓語變得更多了,沙缪花了點功夫才聽出了她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他思考了片刻,從背包裏翻出了一直攜帶着的工具,用針管抽出血液作為書寫神言的原料,将溝通兩界的咒語刻錄于一個貝殼裝飾品上。
娴熟地作為這一切,沙缪将貝殼放到耳邊,聽見艾琳的驚呼:“瑞!你真的能看見我嗎?”
他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艾琳跟上他到人少的地方。畢竟一個人自言自語也太容易被當怪人多看兩眼了。
艾琳幾乎快要哭出來了,看見沙缪就像看見了救命恩人一樣:“瑞!你能看見我真是太好了!我在那裏嗓子都喊啞了可是一個人都不理我!”
沙缪卻默默地看着她,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艾琳愣了愣,睜大眼睛看着沙缪,好半天才點點頭:“我意識到了,我只記得教會派人來到了協會,要我去教會配合他們調查一些事情......但在那之後的事情,我記不得了,我只記得自己很憤怒,很不甘,我甚至特別想.......想着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她已經不知何時落下了淚水,滿眼哀憐地看着沙缪:“我太沖動了是嗎?”
死亡帶來的痛苦太過強烈,仍然困于其中的亡靈很容易成為怨靈,所以很多亡靈會忘卻這一段痛苦的記憶,在世間停留一段時間後就會消失。沙缪看着掩面哭泣的艾琳,他本來覺得艾琳的死亡太過蹊跷和巧合,但是很顯然現在的艾琳無法為他解答任何問題,甚至讓他為自己的懷疑産生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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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你是瑪伊城裏赫赫有名的驅魔師,你能......你能救救我嗎?”她擡起頭,一絲幽怨已經在她眼中形成,“我不想死,我還這麽年輕......”
沙缪當然知道很多關于靈魂的秘法,可惜艾琳的靈魂如此脆弱,注定不能承受複生的沖擊,他只能通過一些會亵渎上帝的方法将她變成一些類惡魔。
“你願意,成為不能行走于陽光之下的惡魔嗎?”他輕聲問出口,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荒唐。
艾琳停止了哭泣,她擡起頭,幽怨的眼神中混雜了抗拒的痛苦,她在驅魔師協會裏耳濡目染了太多,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答應成為“邪惡”的存在。
“這不公平,沙缪。”她輕聲說,幽藍色的火焰從她身上冒出,她似乎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可是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眉眼似乎狠狠的在沙缪心中剜了一刀。
那藍色的火焰似乎順勢也燒到了他的心上,要将他的熱血也一并點燃。
憤恨!不甘!複仇!它們七嘴八舌地在耳邊說着什麽,将磨亮的刀送到他的手裏,催促着,蠱惑着,要他去劃開奠定一切的那一刀。
附魔後的貝殼被他捏碎,那些耳邊的呢喃也随之消散,重新變成輕柔的微風。他的面前已經不剩下任何東西,仿佛剛才向他祈求的艾琳也不過是他的幻覺。
沙缪低下頭,他的手中當然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是武器的東西,他不明白剛才那些怒火究竟從何而來,是否是他內心真實的映射。
芙姬坐在海芙娜公主的私人城堡裏,為自己的計謀再一次落敗而感到惋惜,卻又有一絲欣喜,該說不愧是她看中的靈魂嗎?足夠堅韌的靈魂不僅美味可口,能讓這樣的靈魂堕入地獄也是一件極富成就感的事情。
她沒再為此傷感,站起身來看着公主的藏品們,在海芙娜和霍華德成婚以後,這些東西就該被清理出去,最好全部燒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跡,這倒是非常可惜了,海芙娜為了它們耗費了無數心血,幾乎傾注了所有的積蓄。要怪就怪在這些東西在教會眼裏實在是太過“邪惡”了吧,每一件都足以讓異端審判庭判處她死刑。
或許就是出于對自己心血的偏袒,和那麽一點點的僥幸心理,海芙娜并沒有将所有東西處理幹淨,她留下了絕大部分關于煉金機械的藏品,包括她仍處于或将永遠處于研究中的機械女仆,超時代的知識屬于神明未賜予的禁忌知識,妄想逾越的人類只能施以火刑。
坐在輪椅上尚且有些虛弱的海芙娜睜開了眼睛,看着芙姬的背影,叫出了她的真名:“維拉......”
芙姬轉過身,她現在的身份是海芙娜的貼身女仆,實際上這位女仆是霍華德派過來的修女,對于自己的妻子,霍華德有着近乎病态的控制欲。這當然不是出于愛意,他只是得保證國王最疼愛的女兒目前很安全,且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困擾,等到他在國王那裏取得足夠的信任後,或許就不再會繼續監視着她了。
“我現在的名字是安娜,親愛的公主殿下。”芙姬走了過來,替她撩起額前的碎發,擦了擦她頭上的細汗。
海芙娜流下了淚水,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備受寵愛的海芙娜公主,本以為美好的愛情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生産後的虛弱始終得不到康複,她身心俱疲,已經對未來毫無希望,她由衷地發出了禱告:“讓我走吧。”
芙姬的動作停住了,她站起身,目光有些冷:“你知道我為了挽回你的生命付出了多少嗎?你為什麽想要離開呢?你不是最喜歡我的羽毛嗎?”
“我沒有因為你曾經禁锢過我而産生恨意,相反,我非常欣賞你,我為你的才能感到驚奇,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麽令我佩服的人類了。”芙姬輕輕撫上她的臉龐,“我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然後帶給我更多驚喜。”
沙缪家今日沒有迎來如同往常一樣的祥和。一切只因為作為家主的沙缪今天看起來心情太過于低落,以至于最能活躍氣氛的朋澤都不敢妄言,生怕槍打出頭鳥,連鳥都沒得做。
這個艱巨的任務自然落到了什麽也不怕的忒瑞亞身上。他将手裏的毛線玩具扔給了沙缪,同他介紹:“瑪吉瑪娜的最新愛好,我甚至覺得她可以去開個小商店了。”
沙缪後知後覺地發現客廳裏堆滿了毛線球,他通過灰度的深淺判斷出那應該是不同顏色,在旁邊還有不少成品,多是一些可愛的動物玩偶,類似小貓小狗小兔子,再稍微打理一下,比如系上蝴蝶結,就可以當做聖誕禮物送給孤兒院的小朋友了。
他因為剛才的事而低落的心情稍微有些回溫,用手捏一捏,玩偶的柔軟程度也很趁手,他看向還在專注制作的瑪吉瑪娜,居然認真考慮了忒瑞亞随口地提議:“如果你想開個小店,我可以幫你。”
“什麽?”瑪吉瑪娜擡起頭來,手上動作卻沒有停,她根本沒有将這個提議當真,“我嗎?我可沒想過這種事。”
且不說她一個真實身份是類惡魔的家夥到底能不能在人類世界安穩地開一個小店,瑪吉瑪娜覺得現在這種随心所欲的生活更加安穩,以她留存在遙遠過去的人類記憶來看,開個小店不僅要自負盈虧還會因為營業額患得患失,長久的焦慮可不利于美貌的保持,瑪吉瑪娜當然不會願意,更何況她對事物的熱情并不會保持太長時間,等到一切準備就緒,說不定她已經玩膩了這些毛線球。
“太可惜了。”忒瑞亞做作地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瑪吉瑪娜可以為你減輕一些經濟上的壓力。”
在看到沙缪并沒有發怒之後,朋澤也壯起了膽子,在給忒瑞亞使絆子上義不容辭:“你少花一點就是最大的減壓了。”
忒瑞亞也不甘示弱:“我突然想到一些惡魔可以産出的副産品,興許朋澤你也能出一份力。”
那當然不會是什麽人道的産出方法,朋澤立馬豎起了毛:“那是殺雞取卵呀!”
氛圍逐漸變得輕松愉快,沙缪低落的心情也已經完全緩和,他甚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徹底放下了對自己是否仍未放下仇恨的疑慮。他費盡心思經營的家,似乎越來越接近他憧憬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