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驅逐
驅逐
不知道是惡魔的樂趣還是他們仁慈的父的娛樂方式,他們之間總是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賭局,在賭局裏,惡魔努力證明人性本惡,而上帝則相信美德戰勝一切。
忒瑞亞也記不太清具體細節了,畢竟他也只是一個旁觀者,也沒有興趣去旁觀全程,總之仁慈的父默認了,任由惡魔将他心愛的寶物丢在這裏,成為誘惑他人的甜美毒藥。
但是這個誘餌正在被鏟掉,或者被送回它們原本該在的地方。忒瑞亞忽然笑了笑,這對他而言并不是什麽壞事,看誰的笑話都是熱鬧。
并不是沒有先例,在記載裏,也存在着和霧湖一樣充滿神秘和危險的地方,不過大多數都被當做了禁區徹底封鎖起來,它們仍然在那裏,沒有人懷疑過它們存在的合理性。
那些霧氣也許是繞着黃金産生的,忒瑞亞拿走了一塊,也理所應當地被逐漸聚攏的濃霧包裹,但是他只是用手杖輕輕點一點地,那些霧氣就會識趣地散開。為了更方便看沙缪的動向,他也大發慈悲地驅散了他身邊的迷霧。
沙缪正用那根浸了聖水的木樁在裸露出來的沙礫上畫着什麽,忒瑞亞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為了彌補魔力上的缺陷,那些人類确實發明了許多辦法。
“就算配合上你的法陣,也達不到要求。”在沙缪即将完成那複雜的法陣之前,忒瑞亞終于提醒了他。
惡魔自始至終都矜貴地站在一邊,他好像特意等到了這個時間點才開口說話。
沙缪擡起頭看了他一樣,什麽也沒說,鑒于忒瑞亞的惡趣味,他就算想要主動提供幫助,也必然會收取相應的報酬。
他将已經快被消磨殆盡的木樁丢在一邊,從口袋裏拿了一塊鐵制的吊墜含進嘴裏,靈魂共振出來的亡語替代了需要開口吟唱的神言。
【驅散迷霧】,蘊含着魔力的亡語迅速蕩開,似乎是聽從他的指令,那些迷霧逐漸縮回了森林,露出湖泊的全貌,卻和他剛才見到的不一樣,湖水綠幽幽,靜悄悄,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浮在上面。
等待這個簡單的指令完成,沙缪才朝忒瑞亞露出一個微笑,富有挑釁意味和得意。
這并沒有結束,這只是一個開始,但是并不妨礙沙缪中途休息一下,他取出了含在嘴裏的吊墜,令人驚訝的是,那個吊墜上面滿是紅色的液體,雖然這麽說很奇怪,但是确實像是吊墜流出來的。
“我也一直很好奇我的魔力。”嘴裏的血腥氣一時半會是散不去的,沙缪也不顧嘴唇上沾染的猩紅,沖着忒瑞亞揚起下巴,“不過按照規矩,我應該擁有超越大多數人的魔力,再加上我的血肉,和這個擴大法陣,應該也已經足夠了吧?”
惡魔沉默地注視了他半晌,才流露出了憐憫:“你将生命花在這上面,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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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彌補的血肉,只不過是一個載體,代表着的是他的生命力,這是一個不可再生還會自動減少的東西,往往會是一個法師最後的底牌。至少在忒瑞亞看來,除非是為了死裏逃生絕地反擊,不然任何時候使用都是浪費。
“我只是想驗證一下。沙缪的回答模棱兩可,在這之後他又含住了吊墜,準備鋪設更複雜的神言。
高速吟唱的神言如同許多人在共同祈禱,亡語讓這吟唱觸及了靈魂,忒瑞亞回過頭一瞥,也許沙缪并沒有發現,周圍樹木的生命力似乎也在被汲取,風替他把亡語的內容播散出去,森林也為他的吟唱獻上了力量。
湖泊不再平靜,如同沸騰的開水一樣狂躁不休,又或許只是掀開了它的僞裝,這才是它在地獄應該有的樣子。折損在這裏的生命心有不甘,但是它們已經沉入湖底,和它密不可分,只能發出嗚鳴的尖嘯,而這些反抗在蘊含着魔力的亡語之前顯得不堪一擊,輕而易舉就被擊碎。
烏雲在湖泊之上聚集,逐漸形成了漩渦一樣的深淵,雷電閃爍其中,好像真的要打開了某個地獄之門。
“嗯,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天才。”含混不清的話語在忒瑞亞耳邊響起,他轉過頭一看,高度腐爛的屍體勉強站了起來,還在他身邊一同欣賞沙缪的這一壯舉。
裏面當然不會是那個可憐的男人,不過是某個鸠占鵲巢的惡魔。
他繼續用那漏了風的破嗓子含糊不清:“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沒有懲罰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類,你不打算感謝一下我嗎?”
忒瑞亞故作驚訝:“我可沒有攔着你。”
腐屍順着他的意思繼續問:“那我現在就上去帶他下地獄?”
忒瑞亞笑了笑:“這是你的自由,你完全可以這麽做。”
他始終保持着良好的社交禮儀,面帶微笑,談吐得體,只是讓人沒法相信他說的話。
于是腐屍轉而不再提起:“反正我已經賭贏太多了,你也看見了,人類無法戰勝自己的貪婪。”
忒瑞亞:“那是你和上帝的事,不必同我說。”
“如果你能一直保持這個态度也好。”腐屍習慣了他作壁上觀,“希望你對那個人類也是如此。”
等到神言吟唱完畢,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撕扯感更加強烈,無法辨別對象的力量在試圖剝離任何不屬于人間的東西,湖泊的水,湖泊周圍的沙礫,湖泊裏的黃金,全都飛離了地面,只有忒瑞亞如同磐石紋絲不動。
腐屍也快要維持不住形狀,快要和沙礫一起飛向天空,他勉強站定,還要同忒瑞亞再說最後一句話:“我在他身上聞到了最美味的味道。”
不知道沙缪要是知道他獲得了惡魔的高度評價會不會高興,反正說出這個高度評價的惡魔已經随着沙礫散入天空了。
烏雲聚集,電閃雷鳴,漫天的黃沙混合湖水形成泥漿,怎麽看都覺得是末日來臨,處于法陣正中的沙缪情況也不太好,他的魔力幾乎被抽幹了,随之而來的就是精神上的極度疲憊,可是驅逐還沒有完成,他咬咬牙,強打起精神。鮮血從他的牙間溢出,沙礫刮破他的皮膚,傷口快速愈合又快速産生,他好像也要站不住了,随着這些東西一起放逐至地獄。
真是一直以來,都喜歡玩命呢。忒瑞亞突然感嘆了一下。
沙缪的精神力幾乎已經無法支撐他清醒了,他只能勉強維持着法陣的基本運行,除此之外無暇顧及,也就沒有發現他已經搖搖欲墜,随時可以随風而去。
就在他雙腳離地之時,有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将他護在了身下,黃沙迷離了他的眼,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魔力的抽離和生命力的抽取讓他腦子更不清醒,只能昏沉着等待這次酷刑的結束,恍惚間他似乎瞥見了潔白的羽毛,和那次夢境一般的墜入地獄一般無二,然後他兩眼一黑,徹底墜入了黑暗。
等到再次醒來,沙缪完全是被鬼哭狼嚎叫醒的,一睜眼就看見了恐怖的東西,差點吓得再暈一次。
自從習慣了待在類惡魔軀殼裏,朋澤已經完全不明白他這幅類惡魔的軀殼到底有着怎樣不堪入目的外形,他還覺得沙缪醒來要是看見自己如此溫柔環抱他會有多感動,高興得當場就放他自由也說不定。
那張臉擠出悲傷後更加恐怖了:“我親愛的主人,你差點吓死我了,還好我中途察覺不對馬不停蹄就回去換身體,回來就看見你差點飛上天了。”
沙缪這才注意到他現在還被類惡魔“溫柔”環抱着,他連忙掙紮起身,刻意拉開了一點距離。
朋澤拉住他的褲腿,一雙眼睛淚汪汪:“親愛的主人,您不打算賞賜些什麽嗎?”
仿佛從來沒挪動位置的忒瑞亞忽然插了一嘴:“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霧湖真是你的夢中情地是吧?要不要送你回去試試?”
朋澤立馬拉下臉,矢口否認:“我沒說過。”
沙缪抖落了身上的沙礫,擡頭一看,才發現這裏罕見的落下了陽光,霧氣消失,曾經是霧湖的地方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石頭,而他周圍那些茂密的叢林,也已經盡數枯萎。
他再次低下頭,看向朋澤:“你救的我?”
朋澤毫不猶豫:“當然!”
沙缪懷疑地看向忒瑞亞:“真的嗎?”
朋澤搶答:“當然是真的!”
忒瑞亞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曾提出二十個貨幣的交換條件,可惜你沒有答應。”
話畢,他還非常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多好的一個機會。”
沙缪看了一眼失落的靈魂商人,又看了一眼殷切的類惡魔,好像他所看見的都是一場夢境或者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