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亡
死亡
他記不清自己在哪裏。腳下的土地是焦黃的,似乎剛剛有一場大火從這裏席卷過去,帶走了一切有生命的東西。
他也覺得很渴,瀕死的感覺一直折磨着他,卻始終沒法得到解脫。
突然左臂傳來了一絲尖銳的疼痛,這久違的疼痛讓他有些驚訝,他回過頭,看見一個長着人臉的飛蟲正飛過,似乎剛才就是它撕咬了一下自己的左臂。
“被吃掉的靈魂是回不來的。”
那聲音帶着嬉笑和幸災樂禍,而且是從底下傳來的,沙缪低下頭,看見一個長着人臉的圓盤,似乎是一個瓷盤。
他忍住嗓子快要冒煙的燒灼感,問道:“這裏是哪裏?”
人臉瓷盤嘻嘻一笑:“這裏是地獄啊,新人,來了這裏就別想離開了。”
地獄?他為什麽會在地獄?
我死了?
沙缪沉默了一會兒,他根本不記得上一秒發生了什麽,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才忽然恍然大悟。
忒瑞亞并沒有救他。
“我賭輸了。”他自言自語。
人臉瓷盤也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真奇怪,你是哪個惡魔的靈魂?為什麽你的身上沒有标記?”
為什麽自己死後會來地獄,沙缪并沒有糾結太久,不管是拿珀瑞家族的老祖宗來解釋,還是拿忒瑞亞來解釋都說得通。
只是一點不太明白,沙缪問道:“什麽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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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好标記怎麽知道是誰的食物?沒有标記的食物那大家都可以吃啦!”人臉瓷盤一邊說着,一邊露出貪婪的目光,“你靠近一點可不可以,我如果吃了你,應該就可以自由移動了!”
看來哪怕是死後,他的危機依然沒有解除。
沙缪沒有理會只能嚷嚷的人臉瓷盤,他擡頭看了看四周,他現在的位置看上去很偏僻,除了剛才的人臉飛蟲,暫時沒看到可以對他造成威脅的東西。
于是他放下心繼續問道:“我要怎麽才能回去?”
嘎嘎亂叫的人臉瓷盤一聽,面孔頓時就扭曲了:“回去?別想啦!誰都不可以回去!”
這個瓷盤看上去精神狀态不太好,沙缪沒有再和他糾纏,他站起身,舉目望去全是黃沙,沒有看見一個活物,算是好消息,也算是壞消息。
他沒有理會前言不搭後語的人臉瓷盤,随機選了個方向向前走去。
“誰都別想從這裏出去!哈哈哈!都留在這裏!”
胡言亂語的瓷盤突然挺住了,它向上看去,想知道是誰的陰影遮蓋住了它。
它的面孔突然扭曲,随即就要發出尖嘯,只是在那之前,它已經被拳頭砸得粉碎,尖嘯戛然而止。
纖長得不似人類的手指拾起了它的碎片,漆黑色的不知道是皮膚還是手套,猩紅色的眼睛注視着碎片上更小的一張人臉,每一片上都有一張痛苦猙獰的人臉。
然後他索然無味地丢開了碎片,擡頭看向沙缪離開的方向。
沙缪茫然地在黃沙裏行走,他根本沒有方向,也不知道哪裏能離開這裏。放棄的念頭一旦有了,就會立馬生根發芽,他松了一口氣,徑直跪坐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仿佛要燒灼了起來。
忒瑞亞與他交換的痛覺抑制在這裏并不生效,因為這些痛苦是在靈魂之上的。
真的好難受,真想休息一下,哪怕可以躺一會兒也好。
這個念頭瘋狂蔓延,在他閉眼的一瞬間,沙缪忽然一個警覺,猛地撐起了身,卻看見自己的手腳好像融化了一樣,垂着絲落進了沙漠裏。
他連忙站起來,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确定自己的手腳沒有再融化,這才稍微放下了心。如果他剛才真的就那麽睡過去,這片黃沙說不定真的會把他徹底吞沒。
突然後背傳來的刺痛讓他回過頭,又看見了剛才那種人臉飛蟲,它又一次從自己身上掠奪了一小塊靈魂,正沾沾自喜,好像奪得了什麽人間美味。
這個地方每一樣東西似乎都會吞噬靈魂,沙缪試圖咽了咽口水,好潤澤一下他那幹澀得過分的喉嚨,可是只咽進去幾顆沙礫。
他難道真的會永遠留在這裏嗎?
沙缪低下頭,似乎自己的腳又開始融化了,正逐漸滴入黃沙裏。
突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後領,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落到了一片粗糙的石壁上,沙缪回過頭,入眼就是落地的黑袍,眼前的人将自己層層遮蓋,并不想現身。
“你還沒死。”
他聽見這個人說,但卻是從他自己的心底響起,用他自己的聲音。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沙缪張了張嘴巴,他很想問對方是誰,可是一張嘴就是劇烈的咳嗽,連帶着喉嚨的刺痛感。
“跟着它回去吧。”
他看見有一片潔白的羽毛從黑袍底下鑽出,無風自動,悠然地飄在空中,它周身似乎散發着一股明亮溫暖的光芒,讓人移不開目光,忍不住想要跟從它的指引。
沙缪的意識最後定格在觸碰到那片潔白羽毛。
他睜着眼,好半天才分辨出自己在哪裏,洞穴裏的場景沒什麽變化,自己的手腳依然被束縛,而他的匕首正抵住自己的胸膛,拿着匕首的人卻一動不動。
沙缪看着吸血鬼定格住的獰笑,他眼中的得意都那麽鮮活,匕首破空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下一秒就會刺穿他的胸膛。
“好玩嗎?”
他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聲音,熟悉,但是帶着他不熟悉的愠怒。
沙缪擡起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忒瑞亞,他雙腿交疊,雙手放在膝上,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看他那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就知道他現在的心情絕對不算好。
“嗚嗚嗚——忒瑞亞大人!您總算是來了!”
朋澤突然響起的哭聲打破了寧靜,可是沒等他再傾訴一下忠誠,忒瑞亞就嗤笑一聲:“閉嘴,朋澤。”
朋澤:“......”
沙缪試圖動了動手腳,動彈不得,哪怕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法掙脫半分。匕首就抵着他的胸膛,刺穿心髒是無可避免的。
忒瑞亞看着他費力地在那裏掙紮,卻半點效果沒有,笑中帶刺:“你覺得自己還有多少顆眼珠用來換取死裏逃生的機會呢?”
沙缪停下了無謂的掙紮,這才發現他已經脫力,整個人虛弱得只能搭在那些樹根上,他昂起頭看向忒瑞亞,什麽話也沒說。
忒瑞亞了解他,他知道沙缪不是那種對自己能力認識不清的人,而能讓他不自量力地跑來這個地方的自信來源,恐怕只有一個。
“我認為你對自己的認知還不夠清楚,沙缪。”忒瑞亞站起身,動作優雅地拿着他的手杖,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跟前,“是什麽讓你覺得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東西?”
“可你還是救了我。”沙缪忍不住反駁道。
“救?”忒瑞亞歪了歪頭,然後聳聳肩,“我可沒有救你,時間開始流動的那一刻,你的匕首就會洞穿你的心髒。”
沙缪有些疑惑,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已經被刺穿了心髒,還去地獄走了一趟,可是現在他的心髒完好無損。靈魂被掠奪的感覺深刻入骨,滾燙黃沙和火紅大地都歷歷在目,不像是假的。
忒瑞亞的手杖重重地點了三下地面,拉回了沙缪的心神,他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現在你打算付出什麽來換取這次死裏逃生的機會呢?”
沙缪不得不将他的疑惑抛之腦後,着眼于當下的問題:“不能用貨幣嗎?”
“你希望我說出幾萬還是幾百萬?”
沙缪啞口無言,他垂下頭看着自己越發瘦弱的身軀,似乎哪裏都不太值錢,唯一的眼珠還是得保留,感情也已經賣出去一部分了,他突然也找不到該拿什麽去換。
“既然你想不出來的話,那我來提吧。”
惡魔的手杖擡起,将他胸膛前的匕首推開,取而代之。
“我要一顆心髒,無所謂是誰的,但是必須得是一個活人的。”
沙缪瞧見了惡魔露出的尖牙,和他藏着的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