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馮英六
馮英六
我去報了警之後就在家裏等消息，我幻想着一切都能回歸正軌，幻想着自己能夠重新進入大學的殿堂。可是我沒有等來我想要的生活，卻等來了老村長。
村長警告我如果我不去撤銷這個案子，向警察陳述是我胡編亂造誣陷他人，他就會将我奶奶的墳搗毀，将我奶奶挖出來，将她挫骨揚灰。
我震驚于他的無恥，但我同樣也知道，他是真的能幹出這樣的事情的。可悲我無依無靠，竟然連求助的人都沒有。
我妥協了，奶奶一輩子歷經風霜，好不容易入土為安，我不能讓人去打擾她最後的安寧了。更何況我知道，如果我不同意，他們會有更加惡毒的辦法處理掉我。誰讓我是個孤女呢？這個年代，一個孤女若是失蹤了，誰會去報案呢？
我低頭同意了，被村長一席人壓着去警局撤了案，我再恨，再痛苦也無濟于事。我想，暫且先壓下這次的仇恨，來日方長，只要我摸摸将證據收集齊全，或許總有一天，不一定是我，可能是我的後人，總會讓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可是村長他們沒有放過我，自他們走後，時不時就有一些混混會到我家門口騷擾我，我又驚又恐，仿佛回到那些日子的噩夢中，可是這次再也沒有一個堯申來保護我了。
開始這些混混只是口花花，見我害怕他們，他們居然膽子逐漸變大，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知道，這裏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總有一天他們會破門而入，膽大妄為地欺負我的。到時候我又該怎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那天我什麽都沒有收拾，拎着菜籃子，像是往常出門買菜一樣，關上了家門離開了家，之後我便一去不複返了。
我知道，這些個混混一定是有人背後指點才會來我家的 ，我甚至懷疑有人在監視着我，不然這些混混也不會剛好就在我家附近都沒有人的時候上門來騷擾我。所以我不敢賭，不敢大張旗鼓地搬家，只能讓監視我的人以為我只是普普通通地出了一趟門。
我在縣城的另一片區域安頓了下來，我拿着手裏僅剩的錢想去租房子，可是卻被拒絕了，他們以我大着肚子，孩子生在他們房子裏會帶走他們家的福氣為理由，不願意将房子租賃給我。
大冬天，眼看着孩子生産在即，我卻沒有安頓的地方，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一點點值得人留戀的地方。可是沒有辦法，我答應過堯申，要好好地活着，為了孩子，我也得活着。
沒有辦法的我，咬着牙住進了招待所，不過只住了一天，我就感覺自己要生了。
我還記得，那是個下雪的早晨，因為饑餓，我早早地就醒來了，那一天格外地冷，我甚至在想，要是這天能把我凍死也是好的。這樣就不是我不想活着，而是沒有辦法。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發覺肚子開始疼痛起來，我想或許我是要生了，于是我艱難地挺着大肚子一點一點往衛生院門口走去。
天真的很冷，風刀子乎乎地往臉上刮，像是要刮下一層肉來，可是身體的疼痛卻讓我忽略了這樣的寒冷，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上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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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到衛生院門口的時候，我還來不及暈過去，就被發現我的醫生緊急送入了産房。不過剛進入産房一刻鐘，孩子就生了下來。
不得不承認，即便我對着這個孩子有着複雜的情感，但是這個孩子确實并沒有讓我太過遭罪。猶豫我什麽都沒有準備，也沒有家人朋友，孩子的小包被都是隔壁待産的産婦見我可憐送給我的，這也是我貧瘠人生中碰到的少有的一些善意。
很快我就出院了，也沒有坐什麽月子，孩子出生第二天，我就抱着他出去找房子了，好在這次沒有人以生孩子帶走福氣為由拒絕我了，我終于租到了一間小房子。呵。
孩子一天天長大，可我心情卻一天天變壞，因為這個孩子長得既不像我，也不像堯申。我不記得那個人的長相了，自然也不能判斷孩子長得像不像那個人。
我的脾氣一天天變壞，可我還是給孩子起名為堯遠，哪怕長得不像堯申，我騙自己，孩子太小了，再大大，再張開一點，就像了。
就這樣欺騙了自己一年又一年，孩子越長越大，也越來越不像堯申，我脾氣開始變得陰晴不定，好的時候我覺得孩子是無辜的，也挺可憐。不好的時候看到孩子就會打他，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過得很是悲哀，一生就像個小醜一樣，全是笑話。我也不知道我活着到底有什麽勁，活着幹嘛呢？我迷上了喝酒，只有在醉酒的那一刻，我才覺得這個世界或許也沒有那麽糟糕。
孩子越長越大，即便我不喜歡他，經常打他，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說這個孩子不好。他是個好孩子，我心裏知道，他很乖，很小的時候就會幹家務，照顧我，長大了成績也十分優異，我甚至能從他的身上看到我曾經的夢想，我想，他是一定能夠考上大學的吧。
可是他為什麽就不是堯申的孩子？為什麽長得不像堯申呢？我喝了一口酒，看着他那張臉，又忍不住抽了他一頓。
我們母子二人就以這種別別扭扭的方式生活了十幾年，一眨眼孩子就上高中了。從小跟着我這樣糟糕的母親生活在陰翳狹隘的環境裏，這孩子便養成的沉默寡言的性子，我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笑臉，也能理解，生活已經這麽苦了，怎麽還會笑？
可奇怪的是在他高中的時候，忘了是高二還是高三了，這孩子有一段時間非常奇怪，我有的時候會看到他在屋子裏拿着一盒牛奶偷偷的笑，哪怕只是一抹很淺淡的笑，但依舊能看出，他的心中生出了一抹甜。
我看見每天都有一盒奶，被他放滿了窗臺，陽光從窗戶外折射到牛奶盒子上，竟像是給這些牛奶披上了淺淺的一層紗，變得夢幻起來。
這孩子大概是戀愛了，我猜。我難得地對這孩子起了好奇心，于是從來不參加孩子家長會的我，破天荒在這個學期參加了他的家長會。
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命運會再次讓我碰到故人，對于這，我稱之為孽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