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域玫瑰

第8章

第八章

官差的刀指着赫子維。

赫子維擡頭看向屋頂，黑霧凝聚，魔尊派來的魔怪果然再次為了保護自己現身。

大堂裏的客人頓時驚吓四散而逃。

蓉娘驚叫大喊，官差氣急敗壞的給了蓉娘一耳光，“怕什麽！別喊了！”

官差對峙着龐大的怪物，他竟然嘗試與它交談，“你，你，你想要什麽？”

魔怪陰陽怪氣的看了赫子維一眼，道：“麻煩不要拿刀指着她。”

官差疑惑道：“就這樣？”

赫子維看魔怪要回答，忙打斷它道：“當然不止！把田钰的翅膀交出來，你就能活！”

官差将信将疑的看着魔怪。

赫子維道：“快把田钰的翅膀交出來！”

魔怪翻了個白眼道：“魔尊大人有令，魔界不得幹預人界之事，你只要放下刀，我不會殺你。”

官差慢慢放下刀，“就這樣？”

似乎在回答他的話，魔怪抱着手臂不動。

三生道：“喂，你別太過分了！小主人你看……”

現下的場面，赫子維也并不能責怪什麽，魔尊派人保護她，她已經應該感恩，她不能要求魔怪再做什麽，不然便是得寸進尺亦會欠魔尊一個人情。可是，若她不幫田钰拿回翅膀，她覺得田钰會死。

赫子維拔下發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聽我命令。”赫子維對魔怪道：“讓他把田钰的翅膀交出來，否則我就自裁，看你怎麽和魔尊交代。”

魔怪笑了幾聲道：“你在吓唬我嗎？十九公主赫子維，天生聰慧，看似喜歡見義勇為，但事實真的如此嗎？你生于涼薄無情的皇室，你小時候母妃被送出和親，你無人相助，你真心相待的姐妹也利用你替嫁——”

“你這一生沒有遇到過多少好人吧，你會真心對人好嗎？或許會，但你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不怎麽相幹的人獻出生命。”

“所以你根本不會為了那個小妖自裁，休想騙我。”

它說的竟然沒有絲毫錯處，田钰于她而言不過是萍水相逢，她願幫他，做到現在，她會覺得她已經做的夠可以了，她不會為了田钰付出生命。

因為田钰不是她想要的。

“赫姑娘，已經夠了。”

田钰走出來，他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薄，與他俊朗的容貌極不相稱，他本該是一只自由的妖，卻被心愛的人困在小小的驿站，奴役八年。

赫子維真的很可憐他，可憐他的愛，他如此一心一意的愛着一個人，追随一人，卻落得如此下場，他的愛，蓉娘配不上。

可是，在她心裏，除了可憐他，她沒有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為了他而用自己的命冒險的理由。

田钰看着蓉娘道：“蓉娘，看在你我從前夫妻一場，我亦一心一意的愛過你，你已經困了我八年，已經夠了吧，把我的翅膀還給我，放了我吧。”

田钰楚楚可憐，蓉娘亦有些動容。

那官差推了一把蓉娘，道：“你想清楚，他可是妖，你若把翅膀還給他，待他恢複了妖力，他會放過你我嗎？”

田钰道：“我只想回妖界，不會傷害你們，蓉娘，這個驿站是我為你建起來的，我們以前的經歷，我以前有多愛你，你是知道的，你不信我嗎？”

蓉娘擦了擦眼淚，道：“是，你以前很愛我，但現在呢？你還愛我嗎？田钰，如果你是一個人，我做了這麽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不用別人說，我自己就會去沉塘謝罪。但你是個妖，你并非我族，我與你在一起豈能安心？”

“我只不過是想要找個夫君，哪怕吃苦受罪，我也能與我夫君過安心平凡的一生，但與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我只是一個人，我無法了解妖，因為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怕我的愛與你的愛究竟是不是同一種愛？怕我我所理解的與你所理解的究竟是不是同一種思想，我怎麽還能安心的與你同榻而眠？”

蓉娘走到竈房，從火洞裏拿出一個火把，扔在了柴火上。

她道：“這間驿站是你所建，如今我還給你。”

赫子維此時還不明白她在做什麽，但見她從官差衣領裏掏出一條晶瑩剔透的鏈墜，她立刻就明白了。

“不要燒！”赫子維立刻撲過去阻止她，可被官差攔下，眼睜睜的看着田钰的翅膀被蓉娘扔進了火中。

“不要，快拿出來！放開我！”赫子維死命的掙紮，她掙脫不開官差的力氣，官差沒有傷害她，魔怪自然也視而不見。

田钰已經無法再離開，他擦幹淨自己髒兮兮滿是淚水的臉。

“今生有悔，可惜，一生一世，再無來世，我不會再遇到真心愛我之人，再沒有機會與其共度一生。”

他笑着化成灰燼。

官差滿意的笑了，他放開赫子維，赫子維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回手甩了他一耳光，以及蓉娘，她只是死死的盯着她，似乎這樣就能審視她的靈魂，鞭笞她的罪惡。

蓉娘只是癡癡的站着，直到火勢越來越大，她被官差拉了出去。

魔怪抄起赫子維，瞬間出了驿站，将赫子維放在官道上，然後又消失在空中。

赫子維久久的坐在地上，她很難過，田钰的死是她的錯嗎？如果她沒有住宿這間驿站，沒有自不量力的想要幫助田钰，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小花蛇爬到赫子維身邊，看出她的難過，安慰道：“別難過了小主人，田钰已經受了八年的苦，與死也沒什麽兩樣，至少你已經努力的幫過田钰了，只是他命中有此劫難，只盼他來世能夠得償所願。”

聽到這，赫子維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她道：“來世？可是田钰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今生有悔，可惜，一生一世，再無來世，我不會再遇到真心愛我之人，再沒有機會與其共度一生。”

小花蛇道：“自一萬年前冥王出逃冥界，六界輪轉盤停止運轉，六界生靈身死之後便再不能轉生了。”

赫子維道：“所以只有等到冥王複位，田钰才能重新轉生嗎？”

小花蛇嘆了口氣，道：“理論上來講是這樣的，但冥界……那是一個極為殘忍的地方，從前有冥王坐鎮還好，如今的冥界，只怕是怨氣沖天，新魂會被吞噬撕碎的。”

赫子維在此地為田钰立了一個墳冢。

她在石碑上親手刻下他的名字。

等來日她進入仙界，修仙有所成，一定要盡快找到冥王。

赫子維堅定了意志，刻完最後一筆，站起身，對十三道：“走吧，去找我的母妃。”

見完母妃，她在這世間便沒有了執念。

漠部在黎國之東。

赫子維臨走之前問過褚衛，漠部是臨近漠海的一個部族，漠部居住在深山之中，他們的族人十分神秘，聽說可通神靈。

因此少有外族敢犯，他們本族之人也鮮少外出，甚至都沒有具體的方位。

赫子維在周圍的山林找了幾圈都沒有找到，後來還是三生問了其他小蛇才知道漠部的方位。

那是一條暗綠色的母蛇，長的十分漂亮，一邊嘶嘶和三生交流，一邊在前面給她們帶路。

赫子維在躍過半座山，蹚過一條小溪之後，實在忍不住好奇道：“三生，你究竟和它說了什麽？它怎麽會幫我們帶路啊？”

三生道：“鈎吻說它想要修仙，不想一輩子做一條平凡的小蛇，于是我就給它講了許多修煉心經！它就願意幫我們帶路啦！”

赫子維道：“鈎吻？”

鈎吻嘻嘻道：“它讓我給她起個名字，我就起了鈎吻，怎麽樣是不是很好聽？”

赫子維笑着點頭道：“好聽好聽。”

“鈎吻說，我們再翻過一座山就到漠部了。”

赫子維難掩激動的心情，她終于要見到母妃了！

只是，這裏山水如畫，風景雖美，但一看便知生活在這裏的部族人絕不會如生活在宮中那般養尊處優。

母妃在入宮之前是世家嫡女，之後入宮為妃，一直過的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她若生活在這裏，不知是否受苦，赫子維不禁擔心起來。

三生道：“小主人，鈎吻說，我們到了漠部，就直接說明我們的來意，不要讓他們覺得我們心懷不軌，不然我們恐怕會有危險。”

“等把我們送到了漠部它就要趕緊離開這裏了，因為這些年漠部的族人一直在找有毒的東西，它已經有好多同伴都被抓走了，它也要趕緊離開。”

赫子維點了點頭道：“好，你跟它說我很感激它，以後若有機會再見，我一定會報答它，讓它好好保重。”

“沒問題！”

漠部都城在一座深山森林中。整座都城都透露着一種讓赫子維覺得潮濕詭異的感覺。因為濕潮，城防牆和大門上都布滿了綠色的苔藓，城牆上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刻字。

在大門兩側，有兩座巨大的石像。

這兩座石像大約是和漠部都城同時建立的，兩座巨大的石像上也布着斑駁的苔藓。這兩座石像雕刻并沒有十分精細，但赫子維能看出來這兩座都是男子的石像。

她走到其中一座石像下，擡頭看着那石像的眉眼，總覺得有些熟悉。

漠部族人特意将這兩座石像立在城門前，神秘威嚴又巨大的石像又為這座神秘的都城增添了幾分詭異而威赫的力量。

一團黑霧凝聚在赫子維耳邊，道：“我好心提醒你一次，見了你的母妃就趕緊離開這裏，不要好奇任何事情。”

赫子維不明白魔怪所說的是什麽意思，不過想到她馬上就能見到她的母妃了，又是心情激動。

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着的素布麻衫，赫子維與母妃已經十年未見，她不知道母妃是否還記得她，是否還能認出她來？

三生有些不安道：“小主人，魔怪提醒的是對的，我總感覺這裏有些妖氣，但又不像妖氣，又感覺有些魔氣，又不像魔氣，這裏很怪異，我們要小心。”

赫子維雖然還辨別不出什麽妖氣魔氣，但她确實也覺得這裏不怎麽對勁。

“城下外族，速速離開本部，不然便将你的頭割下來，獻祭我部的護法魔雙尊！”

城樓上的應該是漠部士兵，他用長矛指着一座石像前的石階——赫子維這才注意到石階與其他石頭不同，那上面有些黑褐色的凝固包漿。

那是人血嗎？赫子維這才意識到。

可是她剛剛還站在那上面！

赫子維深吸了口氣，快速收心對那士兵道：“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找人的，請問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叫雲鳥的女子？”

城樓上的士兵将長矛對準了女子，手中發力。

赫子維繼續道：“請告訴她，我叫赫子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