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錐心其八(心魔)
二十九、錐心其八(心魔)
捕到獵物的獸類一旦開始享用,便會毫不遲疑地鉗制獵物的咽喉,接着撕碎血肉,嚼碎咽下,若是心情不錯,可能會如同貓捉老鼠一般,将獵物好生把玩一番,待對方掙紮無果,精疲力盡之後,再吞吃入腹。
顯然,被魔氣裹挾的方覺沒有什麽好心情,甚至在得知阮薛二人的“私情”之後,變得更加暴躁。
巨型火狐利爪一揮,便将搖頭掙紮的阮歲寒抓得眼前一花,倒頭軟在地上。
鋒利的爪子将身上扯出皮肉翻起的抓痕,很快便滲出了血,比之肩頭的四個血窟窿,翻起的血肉疼痛翻倍。
阮歲寒痛得仰着頭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淌,叫不出聲,喚不醒她的戀人,挫敗感并着身上的劇痛一起襲來。
該怎麽辦……
獵物放棄掙紮讓火狐貍心情舒爽,循着本能盡情撕咬起來。
方覺整個狐貍的思緒是混沌的,鼻尖有血腥味萦繞,哦,他咬了她一口,然後呢,然後沒有然後了,獵物的血能讓他愉悅,更別說對方因為痛楚想要掙紮卻又掙紮無能的脆弱模樣,這無疑是他暴虐獸性的極致享受。
他要她痛苦,她掙紮,卻逃不了,只能痛苦地妥協……
操!真是爽死了!!
快感激增,舒服得他毛孔大張,喉嚨間發出嗚嗚的低吼。
火狐貍弓着腰,沉身蹬踢在地,後爪指緣深陷土壤,他眯起眼睛看着身下因為痛苦而皺着臉的人。
痛吧!痛就對了,我心裏的痛又何止這一點!
濕漉漉的大舌頭舔了一口美人哭花的臉頰,鹹濕的味道,真不錯啊,他興奮地又去舔阮歲寒身上被他或抓或咬出的傷口,舔過腰側,又舔過肩頸。
每到一處,還要再咬上一口,留下幾個血窟窿才罷手。
很快,阮歲寒原本瑩潤雪白的身體便布滿了血洞,鮮紅的液體自洞口蜿蜒而出,逐漸交織出一張血網。
血腥氣實在刺激,刺激得巨狐興奮地甩動着尾巴,方覺眯了眯狐貍眼,而後又張開巨口,直逼阮歲寒咽喉——
“唔……”
又是一陣劇痛,阮歲寒氣弱地嗚咽一聲,疼得眼前發黑。
太疼了,發不出聲音,只能默默的哭,她轉動了好幾次手腕,才催動起自身的靈力,去對抗束縛着自己的魔氣。
好幾次要碰到困住小臂的那股魔氣時,又被火狐的啃咬逼得再次松手。
方覺咬完阮歲寒的脖子,故技重施,繼續啃噬她沒有一塊好皮肉的肩頸。
阮歲寒吸吸鼻子,顫抖着無聲地喘息幾下,咬住下唇,再一次奮力嘗試。
鴉羽似的睫毛被淚水沾濕,一簇一簇結在一起,阮歲寒眨了眨眼裏的淚,努力看清在她身上不斷作亂的火狐貍。
狐貍眼已經變得紅黑——是心魔!阿覺被心魔困住了!
心魔催生,才會使得魔氣入體……
而心魔,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暗示得了宿主的。
心魔會經年累月放大心中負面情緒,尋常只是一個不通達的念頭而已,都會被心魔無限放大,就好比阿覺吃醋她和師弟之間或許有情,然後就會不斷從“蛛絲馬跡”循着理由“說服”自己,記憶也會混亂,好的、幸福的過往全成了假象,臆想的悲傷才是真。
……真的好沒有道理啊,我明明,說過心悅你的,我說過只同你雙/修……
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阮歲寒心中頓時鈍痛不已,淚水很快又把眼前的景象模糊掉。
一陣強似一陣的鈍痛讓她呼吸困難,她連戀人什麽時候被心魔附着也不知道,還整日覺得是為了兩人的未來不是躲去閉關就是瞞着師門,好不容易得知彼此都是特殊體質,卻遲遲未能告訴他,讓他在秘境中被魔氣侵襲……
她早該知道的,妖族、鬼修,都是心志不堅才容易被控制,縱使阿覺是個半妖,也全非人族,理智不夠,秘境之中魔氣不找他找誰……
是她給他的不夠多……
哈,鬼修,四年前南域之行,就給她的阿覺種下暗示了麽,好你個魔族。
恐怕,當初利用媚骨的南域之行就是為了對付他們師徒,一個妖王之子,是為了除卻未來妖族複興的隐患,一個人族修士,是為了報當初斷臂之仇。
兜兜轉轉一大圈,心魔暗示,積年累月,又在仙盟秘境中循着機會讓魔氣附着,然後讓他們師徒兩敗俱傷。
好大的一盤棋!
這麽一想,估計當年妖族從內部瓦解也是魔族這“心魔”控制,放大了那些長老心中的欲念吧……
阮歲寒豁然開朗,她很想伸手抱一抱她的阿覺,但魔氣和妖力一齊困着她動彈不得。
只能等。
裹着一層黑紫魔氣的金紅色狐貍興奮地擺動尾巴,後肢刨地,前爪抓撓,接連把獵物摧殘得體無完膚,他是爽了,但阮歲寒卻疼得要命。
像是知道不能再繼續摧殘,火狐貍就穩下來只拼命嗅着獵物被血液浸染的軀體,看到身下人全身毫無完整皮膚的模樣,他身上像是燃着的淺金色妖力更甚,和萦繞的魔氣一同,襯得巨獸妖冶至極。
毛茸茸的大尾巴興奮地甩動着,狐貍眼睛一眯,伸出一只前爪按在阮歲寒幾乎被咬得斷裂的肩膀,大喝一聲進行标記,伴着火狐靈力的吼叫猶如萬頃雷霆,将山林中的獸禽吓得一動不動。
阮歲寒似乎感覺不到自己左肩的存在了,痛麻之感無以言表,她忍着幾乎讓她能暈過去的劇痛,趁着狐貍标記獵物最不設防的時候,右手手腕一揚運轉靈力——
終于,淡藍色靈力波動,沖破了妖力和魔氣的束縛。
自落霞峰頂,一股強勁而純粹的靈力震蕩出一圈巨大的藍色光暈,向四周擴散,驚得飛禽扇動翅膀奪空而逃,栖霞山另外三位大能立刻察覺到不對紛紛朝這邊趕來。
阮歲寒支起痛得麻木的身體,伸手抓着火狐貍的兩只毛耳朵,溫柔又強大的靈力源源不斷地順着混亂的思緒游走在狐貍周身。
她的徒弟,她得護着。
好生護着。
“方覺!醒過來——!”
天色已暗,先前還是晴好的日落光景,轉眼就烏雲密布,陰風陣陣。
薛歲寧戚歲柔和沈歲暖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阮歲寒被壓在巨狐之下渾身赤裸沾滿血跡的樣子,身上的血窟窿不斷地淌着血,左臂以一個不自然的狀态耷拉着,整個人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狼狽不堪又脆弱至極。
但因為靈力和妖力、魔氣的沖擊形成的空間震蕩,将方覺和阮歲寒包在其中,讓他們都無法靠近将裏面的火狐和人分開。
火狐貍眼中混沌的紅黑漸漸散去,半清醒過來,便看見他的戀人在他身下奄奄一息的樣子,渾身是血,眼角淌着淚,因疼痛而汗濕了頭發……如何把人弄成這副模樣的記憶也随之而來,他想要起身,卻因為阮歲寒抓着他的毛耳朵傳輸靈力而無法分開,此番動作,還牽連到了師尊。
阮歲寒被這麽一動扯得身上的傷口再次撕裂,又是一陣痛呼,但手裏的靈力運轉卻并沒有停下,看着已經變回琥珀色的狐貍眼,開心地笑了起來。
“阿覺……”
方覺鼻頭一酸,他,都幹了什麽啊……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狐貍嗚嗚地哼唧出聲。“……嗚,師尊……”理智和魔氣在身體裏不斷抗争,他難受急了。
“別哭,沒事……來,試着放松……變、變回來……”
随着靈力的游走,方覺渾身因為妖力和魔氣交融而帶來的燙熱逐漸消散,巨大的火狐慢慢變小,變回了人形的模樣。
兩人的身體緊靠,阮歲寒欣慰地看着戀人變了回來,很好,還算順利,接下來——
“親我……”
尚未完全“蘇醒”的方覺聽話地低頭吻了上去。
阮歲寒從他的嘴裏嘗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閉着眼,默念起法訣,将方覺身上的魔氣引渡到自己體內。
半妖在理智和暴虐間來回拉扯,身上的魔氣逐漸顯現成一個黑黑的影子,然後驚叫着被拖進了阮歲寒的身體中……
把魔氣完全引到自己身體裏之後,阮歲寒松開了方覺,陰寒之氣在體內游走,她難受急了,靈力不穩,痛苦地跌倒在地。
周圍的空間震蕩逐漸消失,薛歲寧立刻沖了過來,一腳踢開方覺,方覺一離開,入眼便是阮歲寒體無完膚的凄慘情狀,他咬着牙罵了一句“畜生!”
他脫下外衫,小心翼翼地給阮歲寒裹上,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師姐,你怎麽樣……”
阮歲寒輕輕搖頭,抓着薛歲寧的手腕,“……心魔…阿覺…”
薛歲寧立馬聽懂了她的意思,沖着師兄師姐喊:“方覺身上還有心魔未除!”
戚歲柔和沈歲暖聽後,立刻上前抓着方覺,一個用靈力搜刮在他體內東躲西藏的心魔,一個給他喂下一顆恢複神智的丹藥。
不消片刻,那淺淡的一絲霧氣被抓了出來,戚歲柔捏訣一抓,便将心魔化成齑粉随風一揚,除了個幹幹淨淨。
此刻的方覺徹底醒了過來,看着躺在薛歲寧懷裏不成人樣的阮歲寒,心中劇痛,跌跌撞撞地爬過去抓着她的手。
“師尊?……”
“師尊,歲寒,你別吓我!我錯了,我錯了,哪裏痛?我給你療傷,我給你療傷……嗚……”淚水順着眼角打濕了整張臉,好不可憐。
阮歲寒與體內肆虐的魔氣抗争着,渾身發抖,哆嗦着擡起尚好的右臂,捧着方覺的臉,抖着手把他眼角的淚抹掉,但那淚水止不住地淌。
她的方覺真是個哭包,她想。
“別……哭,啊嗯……”她皺着眉忍過痛意,繼續擡眼看着方覺的眼睛,想要寬慰他,“傷口好了,就不疼了……還、還有,記住……我愛你……”
說完這些,便由着那魔氣侵擾,神識漸漸被從身體裏剝離,她眼神有些渙散,對上師姐他們的眼神,不忘給方覺求一個保障,“莫要……責罰他……”
話音一落,便松開了捧着方覺臉頰的手,軟在了薛歲寧懷裏。
陰冷的風夾雜着水汽席卷而來,帶起她的長發飛揚,積攢了多時的暴雨傾瀉而下,雨落下來的同時,她的青絲瞬間變白,回落在了臉側頸間,又被雨水打濕。
毫無生氣。
方覺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戀人就這麽被拖走了神識。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