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錐心其五(幻靈石陣)
二十六、錐心其五(幻靈石陣)
幻靈石陣裏時空交錯。
一會兒是幼時方覺拜師被帶上栖霞山的場景,一會兒便變成了薛歲寧教授他本門心法并指導他基礎功法的場景。
但意外的是,彼時覺得師叔溫文爾雅的舉止,如今方覺看來,卻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
其他同門向師叔請教時,師叔還是悉心指導,耐心十足且保持着微笑,可一旦方覺做錯了什麽,他的眼神就像刀子似是紮過來,透過正在勤奮修煉的小方覺,紮到了在一旁“窺視”的真方覺身上。
方覺覺得心上可能裂開了一個口子,不然為何有些痛。
理智告訴他這并不是他真正經歷過的過去,不是真的,師叔一直對他很好,并未像他現在看到般的兩幅面孔。
可是……
心口的鈍痛隐隐作現,攪亂了他的思維……難道是因為之前吃師叔的醋麽……不該這樣帶着感情色彩去看的,但方覺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方覺,你要想早日築基,就得好好打基礎……”
“方覺,手臂不能彎你聽不懂嗎……”
“方覺……”
“方覺……”
……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景色變成了他歷練回來滿山尋找師尊的場景。
哦,是認清內心對師尊愛戀的那一年,方覺感到自己心口不怎麽疼了,又有幹勁了,果然,有師尊在的地方,他的內心就最為強大。
水汽氤氲的溫泉池子,身着薄薄內衫抱着外衫等在池邊的美麗女子,和池子裏撒歡玩鬧的半妖少年郎。
方覺沒有去看自己那熊孩子的模樣,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的師尊。
看着調皮搗蛋的少年,女師尊并沒有不耐,而是滿眼溫和地看着,嘴角都是微微勾起。
原來當時師尊是這麽看着我的啊……
經過了剛才師叔的鞭策,到現在師尊的滿眼寵溺,方覺越發覺得自己愛慘了他的師尊,心中甜蜜不已。
只是這幻境還未過去,如此這般,豈不是要等他整個重新經歷過這十五年的回憶,才能回到現實當中,着急不得。
……他好想她。
這麽一鈍痛一慰帖的心裏感受還未咂摸明白,眼前就轉成了其他的景象。
不是有“他”出現的場景,但卻跟他有關。
他此刻正懸在栖霞山主峰峰頂穹殿的橫梁上,清楚地聽着下面人的對話。
“……方覺是純陽體質,歲寒不就有着落了嗎!只不過那孩子現在還小,我們得再等一等……”戚歲柔正同沈歲暖說着什麽。
“命中注定……但也需要先穩住歲寒,讓她不要操之過急,境界不是一下就能提升的。”
沈歲暖給她到了一杯熱茶,握着她的手道。
“也是,歲寒這麽多年處于瓶頸,依照她的性子,斷不會用着采陽補陰之法,只是我擔心她再這樣下去……”
“純陽體質可以在歲寒日後的修煉上有極大的助益,我們尋個時機同歲寒商量吧……”
說罷,就見沈歲暖把戚歲柔攬進懷裏,輕聲寬慰。
“莫要擔心……”
……聽到此處,方覺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夠用了。
什麽純陽體質?什麽采陽補陰?商量又是什麽?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他思前想後,抓住了關鍵的“境界提升”的字眼,也就是說,莫非師尊同他歡好,是為了利用他的“純陽體質”,來提升修為?!
不是單純的雙修嗎,說什麽只同我雙\修,原是為了提升自己??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後面的種種經歷就十分順滑地切換到了另一種觀點。
阮歲寒的每一次放縱他求歡,都是為了“提升境界”、“采陽補陰”。
他就直接成為了一個她修為提升上的工具人。
在媚骨夫人那裏為他“解毒”後的醒來的午間時分,她臉上因為突破瓶頸而異樣鮮活的表情刺得他胸口酸澀到生疼。
以至于他甚至沒有仔細“窺視”那之前媚骨問阮歲寒需不需要找人來為他解毒時她臉上的猶豫。
可就算他仔細看了,又能怎麽樣呢。
一句“我給他解毒”,說得如此古井無波,保不齊會被他當做是她要為了“采陽補陰”而做的心理準備。
是啊,後面的予取予求,也是如此吧……
方覺心中鈍痛,已經不想再看了……
但幻境呈現的記憶并不會給他喘息的時間,直接又跳到了他們從媚骨夫人那回山之後。
斷塔,佛鈴。
她跪在蒲團上忏悔,呵,“一己之私”,“與他有染”,這不就是因為利用了他而良心譴責麽。
那個晚上她很久才回來,還讓他給她做荷花酥,不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嗎。
看呀,什麽因為冷薛歲寧就借給她外衫披着,呵,難怪會染上野男人的味道,可不就是在斷塔互訴衷腸了麽,一起待了那麽久……
她騙了他……騙子!騙子——!!
這時的方覺腦子裏已成一團漿糊,分不清看不清聽不清了,明明阮歲寒在斷塔拒絕了薛歲寧,但方覺只看到了在昏暗斷塔之內,兩人都躺在地上,一個靠在另一個的肩頭上,互訴衷腸……
……所以,我才是“野男人”,我只不過是她修行道路上的一處墊腳石罷……
怪不得呢,用完就閉關,閉關還要和薛歲寧一起,孤男寡女,單獨相守,然後前後腳出關,這是生怕自己看不到啊,啊,那就是為了刺激我讓我認清現實,知道他們才是一對嗎。
方覺越漸負面地想着。
他察覺不到自己眼中慢慢布滿的紅血絲,和絲絲縷縷纏繞在他身上的黑紫霧氣……
可又不對,她是喜歡我的,她說過的……她說……她,說過嗎……
方覺的記憶已然錯亂……
她只喜歡毛茸茸,喜歡自己也只是喜歡自己的原身,毛茸茸的火狐貍,金紅色的狐貍毛她愛不釋手,對着人型的他愛答不理,變成狐貍之後就噠噠噠沖過來,撲進軟乎乎的毛發中,連表情都鮮活生動了起來……
她喜歡的不是我這個人,是我的純陽體質,愛的不是我,是薛歲寧,還有什麽,哦對,只喜歡毛茸茸,不喜歡方覺……
視線混亂中,他對上了胖橘的豎瞳,“喵嗚……”
對啊,這個才是靈寵,我算什麽啊……
——
從幻境中醒來時,已經是七日之後,方覺像是從新活了一遭,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
夕陽西照,将石陣中怪石的影子拖得老長,落寞至極。
看着挂在天際的同輝日月,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濁氣。
“阿覺?”是清月師姐的聲音。
方覺轉頭一看,清月和清竹正站在幻靈石陣的入口。而他,正大咧咧倒在路中央。
“師姐,師兄……”方覺聲音嘶啞極了,像是渴了許多天,不對,可不就是渴了許多天麽,地圖上顯示三分之一的活動範圍都鎖了。
清月覺得方覺神色有些異樣,趕緊和清竹一起把他給扶了起來,還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塵。
“哎呀,你是不是累着了,得注意休息啊,師伯給你的丹藥快拿出來吃吃,遇到靈獸啥的不要硬剛啊,師尊不是給你裝了許多法器麽。光用蠻力不成的。”說着,将水袋遞給他讓他喝點水。
圓臉的師姐又開始了她老媽子似的絮叨,方覺喝了水稍緩過勁來,聽到“師尊”二字時,身形微微一頓,想到那個他好像一直沒有看清的人,薄唇抿了抿。
“師姐,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靈草沒有取到。”他把水袋遞回給清月,拒絕了共同前行的邀約。
“啊?哦那好吧,你注意安全啊,注意休息!”
“嗯。”
他現在腦子一團亂,不想看見栖霞山的人,身體裏暴虐的氣息到處亂竄,他得趁着這個當頭,好好提升他的修為,元嬰期一到,就該殺回妖族了,也就可以不用見到這些人了,他想……
心裏咚咚咚地跳的極快,方覺自嘲般的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瓶丹藥,“啵”的一下拔掉瓶塞,直接往嘴裏倒。
他需要修為!琥珀色的眼睛裏映着晚霞,紅的似火,與額心的火焰印記交相呼應……
方覺轉身看着不知不覺待了七日的幻靈石陣,風沙侵蝕出了好多個怪異的石柱子,柱底的枯草和嫩芽一個凋零一個新生。
——
阮歲寒背着手看着山岩旁的旗幟,最上面上是收集靈石靈草數量最多的前百名,但這名單中沒有方覺。
這次試煉的弟子近兩千名,壓力不可謂不小。
前十天均未出什麽排名,旗幟上的名字也都混亂不堪,從第十日開始,有些人的名字就一直停留在了同一塊區域。
當然,除了自家弟子的排名,守在高臺的掌門大能們最關注的就是那前百名。
雖然沒有名言,但大家都對着方覺抱有不小的期待。這個半妖少年,當初經歷種種拜入栖霞山阮歲寒座下,背着血仇快速成長,如今該是有怎樣的成就了。
對于背後不時投來的目光,阮歲寒一概不理,只認真找着她小徒弟的名字。
阮歲寒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方覺的所在——旗幟中間位置,不高不低。
她微微點頭,不出風頭,平穩過渡,很好,只需要順利通過試煉就行,能提升境界更好,不能也無所謂,仙盟秘境中幻境靈獸衆多,對于在其中試煉的弟子來說是不小的挑戰,即便境界沒有爬升,也算是在實戰中積累經驗了。
真是奇怪,可能是第一次有她的弟子參加試煉,所以她一直懸着一顆心放不下,即便知道秘境裏并不會有什麽巨大的危險……
“在想方覺?”
耳邊傳來師姐戚歲柔的聲音。
阮歲寒轉頭對上她的眼睛,不否認,“嗯。”
“哎呀~參加的弟子那麽多,你怎麽就只想他啦,我們清月清竹清松不夠好嗎。”戚歲柔開始逗趣她。
“別逗我呀師姐……”阮歲寒有些臉熱。然後又理直氣壯起來,“我關心我的道侶,不應該麽。”
“應~該~,怎麽不應該啦,你跟方覺講過沒有?道侶的事。”
阮歲寒搖搖頭,“還沒,”戴着面紗看不出表情,但那通紅的耳朵尖出賣了她此刻的羞澀,“我不想影響他,他很容易多想的。等試煉結束再告訴他,不急這一時。”
“也是,別看那小子挺沉穩的,但小心思多得很,說不得罵不得。”戚歲柔看着阮歲寒那熟透了般耳朵尖,有些戲谑地道。
果不其然,阮歲寒立刻炸毛:“你說他什麽啊,不許說他,他有分寸的。”
戚歲柔眯着眼睛把頭湊近,“喲~許你說他就不許我說他啦,我好歹是掌門吶。這還沒有成親,你就護上啦?”
“我的徒弟,我護着,怎麽啦。”阮仙尊梗着脖子離師姐遠點。
“呵呵,我們歲寒好可愛哦~”戚歲柔不顧旁人目光,一把抱住自家親親師妹的手臂,笑得一臉寵溺。
阮歲寒:???話題怎麽又給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