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納妾
納妾
桑春已是蕭玦身邊最近身的女官, 她所說的“收”,自然不是一般意義。
蕭玦瞧了瞧她,将衣擺從她手中扯住, 漠然道,“我不會做對不起王妃的事情。”
桑春淚落如雨,卑微地哭求,“奴婢知道您與王妃新婚……奴婢不求什麽側妃名分, 做個最低等的侍妾也好, 只求王爺收下奴婢……”
蕭玦不為所動,冷漠道,“兩年前我便令你去嫁人,是你自己說, 只求做一個侍女。”
桑春不敢再拉扯他的衣衫,手指虛虛攏着, 哭道,“奴婢也知自己出爾反爾不對……可奴婢全心全意跟了殿下九年,殿下當真沒有一刻動容麽?”
蕭玦冷冷看着桑春, 眼神篤定,以沉默表達着回應,也維系着桑春最後的尊嚴。
桑春哭倒在地。門外的沈姝手中端着托盤, 一時卻頗有進退為難之感。
她是靖王妃,照說涉及到蕭玦納妾之事, 她應當出面表态。可想想她才嫁入靖王府幾天, 而桑春和蕭玦卻是九年的情分,她一時又覺得好像自己并不适合多說什麽——何況她這是隔着門無意間聽到, 總有兩分尴尬。
沈姝垂頭踟蹰,直到旁邊的折柳憤怒地哼了一聲。她也算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知道主子們納妾都有一套規矩,須得在夫人三年都無法生育,或者夫人接連生育不方便服侍夫君的情況下,才能納妾,而且得經過夫人同意。這個桑春怎麽如此不守禮,主子們才成親幾天,她便繞過主母如此引誘王爺?
雖她對桑春頗有好感,可到底不熟,自然偏向沈姝,覺得此刻桑春當真是明晃晃地在欺負她家姑娘,于是氣得冷哼出聲。
這一聲頗為清晰,沈姝覺得,門內的兩人應當也聽見了。若是就此退走好像更為尴尬,她略一垂眸,推門坦然大方進入。
桑春癱軟在地哭泣,見到沈姝時,臉上沒有私密被人撞破的窘迫,反而好似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淚流滿面地膝行到沈姝跟前,抓着她的裙擺,哭求道,“王妃殿下,您素來溫柔心善,求您,讓王爺答應收了我罷……”
桑春哭得萬分傷心,令人心生恻隐。沈姝将托盤交給折柳,伸手扶住痛哭之人,下意識擡頭看向依舊正襟高坐的蕭玦。
蕭玦眉尾微挑,看着沈姝,眼中流露一股“你若濫好心幫我納妾,就等着我收拾你”的威脅。
沈姝又低下頭,看向哭不能抑的桑春。她記得,是桑春最早改口叫她王妃,告訴她“靜思閣”的秘密,盡心照顧着她……中秋那驚心動魄的一晚,亦是桑春整夜守着他們……
按照沈姝所了解的時間線索,桑春應當是在蕭玦結束流亡生涯,回到皇宮時便跟了他,那時先帝健在,蕭琰亦是剛剛回宮。桑春聽從的,應當是先帝的調遣。她不是皇帝的人。
沈姝雙手扶着她,低聲勸哄,“地上涼,先起來。”
桑春本就哭軟了身子,輕易被沈姝拉起,又扶到一邊的椅上坐下。
沈姝同她坐在一處。廳中的椅子寬大,而她兩人亦都是纖弱的身形,坐在一起并不擁擠,只顯親切。
沈姝撐着桑春無力的身軀,耐心問,“你不是草率的性子,告訴我,發生了何事。”
她的聲音溫柔而又從容,穩住桑春的情緒,令她慢慢緩和下來。眨去眼中浸滿的淚水,哽咽道,“皇上說要立我為妃嫔,我不想……”
沈姝微微擰眉,只覺得自成親後,靖王府的風波當真層出不窮,是巧合,還是……
折柳左手仍吊着,手掌已能活動,一邊略顯笨拙地将湯藥端給蕭玦,一邊關心着沈姝這邊的狀況。
沈姝給桑春遞了張帕子,她低聲問道,“哪一天的事?”
桑春擦擦眼淚,如實相告,“就中秋那一日,在皇後宮中。”
難怪這兩日桑春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皇帝應當沒有把話說死,所以桑春才急着想辦法。沈姝略一思索,又覺得該弄清事情細節,遂又問,“你可回絕了?”
桑春低落道,“我是回絕了,皇上讓我考慮……”
沈姝明白了,皇帝确實未将話說死,卻也多少帶了強迫的成分,不然也不會不顧桑春的拒絕。
皇帝那邊的态度弄懂了,該解決桑春這邊的。沈姝精準問道,“你是不想入宮為天子妾,還是只想做王爺妾?”
桑春咬唇,這麽些年蕭玦明裏暗裏拒絕過她多次,是她自己不死心。她不敢回頭去看蕭玦,怕再從他眼中看到絕情。事情已到了最後關頭,王妃是她的最後一絲希望。桑春低泣道,“奴婢……只想留在王爺身邊……”
她又懇切地拉住沈姝衣袖,哭求,“王妃最是心善,求您看在奴婢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收下奴婢……王妃放心,奴婢絕對安分守己,不會破壞您與王爺的情意……”
沈姝長長嘆出一口氣。她固然疼惜桑春,可也絕不會委屈蕭玦,亦不想勉強自己。蕭玦無意,那麽這件事便沒有商量的餘地,長痛不如短痛。
沈姝輕輕拉住她t的手,誠摯道,“我知你九年照顧王爺盡心盡力,想必王爺當你如家人一般,我亦是如此,因此我雖心疼你,卻也不想騙你……”
桑春盯着她澄淨的杏眸,從眸中看到了結果,頓時淚落如雨。
沈姝聲音更低柔了些,卻也堅定,“王爺說他此生絕不納妾,我自然尊重他的意見。”
最終聽到這一句話,桑春低頭哀哭,哭自己九年的癡心終究沒有結果,終于迎來落幕。沈姝耐心等她哭完,溫柔地輕撫她後背。
桑春的哭聲漸漸小了,最後她擦擦眼淚,看向沈姝,請求道,“皇上命我考慮,可我不想入宮為妃,求王妃幫我……”她對蕭琰,當真沒有一點男女之情,甚至內心深處畏懼着帝王威嚴,又如何與他過那種日子。
沈姝明白,桑春對蕭玦盡忠九年,蕭玦與她,自然也該護着桑春。她柔聲道,“你累了,先去歇息,我與王爺商量商量,如何幫你回絕皇上。”
知道沈姝和蕭玦都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桑春眼睛亮了亮,紅着眼睛道謝。
折柳原本義憤填膺,這會兒明白了桑春的苦衷,內心變成了同情和歉疚,扶她回房。
二人走後,蕭玦終于起身,将沈姝拉入卧房,關上房門,便将沈姝肆意親吻了一番。
他嘴中帶着濃郁的藥味,一時間将沈姝苦到,卻又霸道地不容沈姝躲避。
最後他捏着她的下巴低聲抱怨,“你方才那番話,當真冠冕堂皇。什麽尊重我的意見,我若願意納妾,你便心甘情願将我讓給別的女子了?”
這人還說自己不是小心眼,随便一句話都要計較。沈姝無奈,卻還是順着他的意思哄他,“只是面上說說,你之前說此生只我一個,我打從心裏高興。”
蕭玦仍嫌她說得不夠明白,追問道,“我若是納妾呢?”
這人又開始逼迫人。沈姝眨眨眼,垂下頭,低聲道,“我便與你哭鬧三天三夜……”
蕭玦總算滿意,唇邊露出笑窩,低頭又欲吻她,沈姝捂住他的嘴,說起了正事,“桑春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蕭玦便也沒繼續笑鬧,坦白道,“到底九年的主仆之情,我去皇兄面前說一聲。”
唯恐沈姝誤會,他又強調,“當真只是主仆之情。”
沈姝自然信他,她低垂眉眼,想着別的事情——本已将蕭玦從蕭珠兒刺殺一事中摘了出來,沒想到還是卷入了桑春的糾葛中。
蕭玦垂眸看她,替她說了心中煩憂,“你是擔心我觸怒皇兄?”
沈姝點點頭,思慮着說道,“皇上想納桑春為嫔,桑春卻心系于你,這種關系,總歸尴尬——皇上知道桑春對你的心意麽?”
蕭玦略一思量,坦白道,“皇兄應當知道。”畢竟桑春多年不嫁,而她待他的忠心,皇兄又看在眼裏。
沈姝擰眉:常人若是知道一個女子鐘情于自己弟弟,只怕會主動避開,而這皇帝,不避讓也便算了,還在明明被拒絕的情況下,強人所難……
最重要的是,皇帝知道,那他會不會像蕭珠兒痛恨自己一樣,嫉恨上蕭玦?
沈姝一時沉思,蕭玦也未說話。他并不擔心沈姝此時所憂的問題,只是幾次與她想法相左,他不想再說什麽惹沈姝不快或者難過。
最後還是沈姝開口,因為憂心蕭玦不信,她說得很慢,面有遲疑,“桑春明确拒絕,皇上卻堅持讓她考慮,多少帶些志在必得,你……”
蕭玦見她吞吞吐吐,頓時心軟,心道一件小事何以将她為難成這樣。他自然不舍得沈姝為難,亦許諾過不讓她擔心,于是愛憐地摩挲過她柔嫩指節,道,“你既不希望我出頭,那我便聽你的。”
沈姝松懈下來,淺淺一笑,“或許我們可以請顧嬷嬷幫忙。”她是先皇後的近身婢女,皇帝的奶娘,如今又盡心照顧小太子,可謂天家三代的忠仆,情面當比蕭玦更大。
蕭玦愛極了沈姝聰慧的模樣,笑着以指滑過沈姝鼻梁,“好。”
二人出了卧房,蕭玦便命錦瑟去宮中請顧嬷嬷。到底是白日,他不好一直與沈姝膩在一起,轉去書房。沈姝則從蕭玦的藥材中,給自己抓了補血的兩樣,準備一會兒讓瑩月給自己熬了——今日畢竟裝了病,她便喝上兩次藥,免得落人口實。
抓藥的時候,沈姝思索着,原本說要替桑春回絕皇上,這會兒卻還是“推”給了她的母親,不知桑春會不會心有芥蒂。或許自己該解釋一番——桑春既一心偏向蕭玦,若朝她說說以後的危險,她應該會信……
無論如何,先試試再說。折柳已回了,沈姝問她,“桑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