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癢
心癢
清晨, 沈姝被清脆鳥鳴喚醒,鼻端是熟悉的,混雜着熏香與藥苦的獨特氣味。這氣味令沈姝倍覺安然。
雖不知蕭玦是何時将她抱入床帏的, 但沈姝表示适應良好。左右他們是夫妻,只要于蕭玦健康無礙,親密些也無妨。
帳幔裏光線暗昧,沈姝看不清蕭玦的臉, 但腰肢上搭着的手臂很沉, 代表此刻手臂的主人睡得正好。
沈姝一時不想驚擾他,便一動不動,片刻後卻想到,現在是一個機會。人體的陽氣與重要筋脈、穴位集中在後背, 她可以手查探一番,以便更好掌握蕭玦的健康狀況。
蕭玦清醒時她是羞于這樣做的, 但現在他睡得很沉。她知道他十分警惕,但她可以盡量動作輕些。
沈姝抿唇,左手輕悄又t緩慢地探入他寝衣下擺, 見他未醒,便輕柔貼上他後腰,沿着脊柱一寸寸上行, 哪一處溫熱些,哪一處寒涼些, 都是她要注意的。
她正凝神感受着, 忽然聽到頭頂幽微喑啞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蕭玦在她柔荑潛入衣下的時候便醒了, 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一直壓抑着未動。然而這樣的接觸到底磨人, 蕭玦心癢難耐,終于忍不住出聲。
沈姝被問得臉紅,慢慢收回手,想到自己只為治病,又有些坦然,低聲道,“我只是看看你背上……”
但身側那人好像根本未聽,而是伸手用力一按她腰背,令她緊緊撞入他懷中,感受他清晨的昂然與熱度,同時嘴中控訴,“你又誘.惑我……”
沈姝瞬時的反應是連滾帶爬逃出帳幔,臉燙得好似火燒,又強作鎮定,“我當真只是查探你淤堵狀況……”
蕭玦的話語帶着濃濃鼻音,“……嗯。”
沈姝平複了好一會兒,喚桑春幾個進來服侍,蕭玦也已恢複如常。
二人梳洗罷,沈姝便琢磨着從哪裏再尋一條紅帶送給蕭玦,用以替換那條舊的。
她嫁妝裏的布匹,似乎沒有紅色的;為了一時醋意,滿京城的布庒尋一條紅帶也并不妥當……思來想去,最後沈姝從自己的婚服下擺小心剪了一條,略顯羞澀又理直氣壯地遞給蕭玦。
蕭玦瞧瞧她,也未多說,揭開衣袖,從左腕将舊發帶解下,團團攥在手心,不露絲毫端倪。而後單手系上了新錦帶。
沈姝對那條舊發帶仍舊好奇,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動作,本想趁機再看看那發帶模樣,不想蕭玦藏得如此緊密。
她正詫異的時候,又見蕭玦系好錦帶,将那條舊帶,放入了衣襟中。
放入了衣襟中……更隐秘,更貼近心口的位置……
這哪是要抛棄,分明是更加珍惜。沈姝心口一團酸氣吐不出,眼神越來越幽怨,就差開口哭訴蕭玦欺負人。
蕭玦被她的視線盯着,不甚自在地輕咳一聲,道,“一會兒我讓岑文燒掉。”
沈姝想問,為何不能現在就燒,但她沒有機會,桑春進來禀報,說早膳已經備好,請二人移步花廳。沈姝只能暫且按下。
不料用過早膳,桑春又進來禀報,說岑文來了。
岑文這般早過來,必然是因為前宅有要緊事禀報。沈姝放下心頭輕怨,跟着蕭玦一道來了廳中。
岑文見着二人,拱手行了一禮,面色有些複雜,“王爺,王妃,惠太妃和清河公主來了,說是請罪。”
“請罪?”她們有什麽臉請罪?蕭玦冷笑一聲就要走。
“先等等。”沈姝神情冷靜,拉住蕭玦衣袖止住他,轉頭問岑文,“她們如何來的?”
岑文思量着道,“她們……被發跣足,面色悲痛,跪在大門外,我請她們入內,她們也不肯……道路兩邊,不少遠觀的百姓……”
沈姝心中頓時有數。昨日蕭玦查到羽林衛,今日惠太妃便請罪,應該是為的伏擊那次。這母女兩是不是當真忏悔猶未可知,大庭廣衆如此動作,卻是将她和蕭玦架起來了——若是她和蕭玦堅決不肯原諒,好像顯得得理不饒人似的。
沈姝略一思索交代岑敬,“将府中養傷的那兩個侍衛,請到門口。”
岑文應了一聲是,沈姝又道,“那日的馬車,可修繕過了?”
岑文已猜到沈姝想要做什麽,面上浮現笑意,“那馬車是物證,在刑部停放了幾日,才取回來,還未修繕。”
沈姝點頭,“那便也送到門口去。”
岑文又答應一聲,轉身去辦事了。蕭玦瞧着沈姝,不以為然,“那種人,難不成你還要與她理論?”
沈姝輕笑,“此刻她們既然以禮相待,我們便也禮貌些。”
蕭玦眉心糾結,又是那一句,“以德報怨,濫好心。”這性子若是沒人護着,不知要吃多少虧。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沈姝也未生氣,只笑道,“這不是以德報怨,這叫軟釘子。”
原諒自然是不會的,但她要做得好看,讓所有人都挑不出錯處,讓蕭玦不再受人非議。
心中打定主意,沈姝又吩咐折柳道,“給我拿件鬥篷。”
她左手仍舊吊着,單手無法幫沈姝系上系帶,蕭玦接過,細心将那絲帶系好。
沈姝感受着他的溫柔,軟軟一笑,“既我穿了,你便也穿一件,現在風涼。”
穿衣繁多往往提醒着蕭玦自己身體有恙,往日他總不肯,非要人勸着哄着才偶爾穿上幾次,今日沈姝這樣一說,他瞧了瞧沈姝被藕色襯得更顯甜美的面容,順從地點頭。
靜思閣離王府大門甚遠,二人先行一段,而後坐了馬車過去。
路上沈姝想想蕭珠兒那倨傲的脾氣、跋扈的嘴,提醒蕭玦,“一會兒蕭珠兒動刀我們才動刀,她若只動嘴,我們便也只動嘴。”
見沈姝神情鄭重,蕭玦想起中秋那日,她也是這樣殷殷囑咐自己——她似乎總怕,自己一怒之下,繞過國法家規殺了蕭珠兒。蕭玦無奈地妥協,“好罷,我記住了。”
威武的五間鉚釘大門外,惠太妃身穿白衣,披頭散發,一動不動跪在地上。蕭珠兒同樣的打扮,跪在她身後,已是不耐煩了,想要起來,又被惠太妃的眼神止住。
沈姝從門內出來,一身素色鬥篷,氣質纖弱,被迎面而來的風一吹,捂唇輕咳了兩聲。
她的模樣太過自然,以至于蕭玦擔心地攬住她的肩,“你無恙罷?”
沈姝輕輕搖頭,瞧見惠太妃的模樣,面露焦急,連忙快走幾步,伸手扶她,“太妃,您是長輩,如此當真折煞我與王爺了。”
惠太妃心中确實有對沈姝的愧疚,但很少,更多的只想挽回自己女兒的性命。她不肯起身,仍跪在地上,哽咽道,“是我有罪,沒有管教好女兒,以至她一時糊塗,做下街頭行刺王妃的惡事,我無言面對王妃,只求跪着謝罪。”
沈姝拉她不動,直起身子,紅了眼眶,“我亦沒有想到,十妹居然會想殺我……”心中卻想:說什麽一時糊塗呢,前世今生,三番兩次,蕭珠兒本性便是壞。
不能讓長輩老這麽跪着,沈姝吩咐道,“岑文,桑春,快将太妃扶起。”
惠太妃以太妃之尊向他們晚輩下跪,她不僅自己相扶,亦讓王府的長史和女官扶她,也是給足了尊重,面上誰也別說誰不好看。
惠太妃仍不肯起,岑文和桑春各自用了勁,将她拉起,按坐在了椅子上。
再要如何鬧,就失了長輩和太妃的威嚴、風度,惠太妃只能坐好,拿帕子抹眼淚,“珠兒任性,我已教訓過她,她也願意痛改前非。此次随我前來,王妃或打或罵,她都甘願。”
蕭珠兒仍跪在地上,見沈姝不讓自己起身,本就生氣,再聽母親如此說,她更惱怒了,瞪着惠太妃,只是誰也沒有理她。
沈姝紅着眼,問惠太妃,“此事皇上可知道麽?”皇帝掌管諸事,還與惠太妃離得近,沈姝猜測,她們應當是先經過了皇帝的。
即便隐忍得很好,那一刻惠太妃心中對無情皇帝的怨氣,仍是從眼中冒了出來。她想,既然這一對兄弟都不是東西,那便讓他們自己鬥罷。
拿帕子擦拭眼角,惠太妃道,“我與清河,自然也去皇上那兒請罪了。皇上仁愛,給我們指點迷津,讓我們來靖王府請求寬恕,還說,若靖王不再追究,他亦不多說了。”
沈姝聽得只想皺眉。她本就懷疑皇帝,此時自然下意識往壞處想,心道這皇帝果然虛僞,自己擔着仁愛的好名聲,卻放蕭珠兒來打擾他們這受害之人的安寧。
惠太妃此話或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具體事實,應當大差不差——畢竟誰敢拿皇帝撒謊。
此次她們母女雖是打擾,卻也算給她帶來了有用的信息。
一陣清風吹來,沈姝又咳了幾聲,面頰帶上緋色。她抱歉地沖惠太妃道,“中秋那日落湖,受了寒氣,又嗆了水,昨日還好,今日卻咳了起來,說話多有不便,還請太妃勿怪……”
沈姝柔柔弱弱禮禮貌貌,卻讓惠太妃面色尴尬,覺得自己誠意前來請罪的行為,忽然好像變成了打擾別人養病的冒失之舉。
又或者t,王妃是在提醒自己,蕭珠兒行為惡劣,不值得寬恕?惠太妃心中猜疑不定,面上哭道,“是我唐突,王妃受驚一場,本不該打擾的。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清河做下此等事,我卻含糊不得,天剛亮便帶了她來請罪。請王妃看在我的情面,以及珠兒年少無知的份上,饒她一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