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陪她
陪她
“隔牆有耳, 小心些總不為過。”沈姝說着,仰臉問他,“案情可有什麽進展?”
蕭玦眼中閃過鋒銳與冰冷, “十之八.九是蕭珠兒指使。”
“那麽,”沈姝又靠近一步,她心中想着正事,絲毫沒意識到, 此刻她親密得好似貼在了蕭玦身上。
蕭玦一身王爺的貴氣, 脊背挺直,長身玉立,沈姝不得不攀着他的手臂,微微踮腳。
這模樣……蕭玦摟住她的腰, 挑起眉梢,“你這樣, 會讓我以為……你要親我。”
原本只是雙腿站近,這會兒沈姝上身差點貼進他胸膛。她瞬時羞恥,伸手抵着他, 面飛紅霞,“你……都亂想些什麽啊!”
蕭玦頗為理直氣壯,“不是你亂做麽?”
沈姝羞窘得擡不起頭, 又不大想和這颠倒黑白之人說話,好半晌才穩住自己心神看向他, “我說正事。”
“你說。”蕭玦容色正直了些, 卻一直攬着她腰不松手。
沈姝也随他去了,覺得剛好為踮腳的自己維持平衡。她正色問道, “你是否想過,既然蕭珠兒确實派出了羽林衛伏擊我, 而之前調查時羽林衛卻說沒有異動,那是統領者有所疏忽,還是——有意包庇?”
沈姝問得認真,蕭玦便也鄭重起來,思索道,“羽林衛十數營,逾萬人,便是常駐宮中那幾營也有幾千人,有所疏忽也可能。”
沈姝道,“那若是有意包庇呢?羽林衛是皇城禁軍、天子近衛,如果有意包庇的是皇上……他早上便不想你追查。”
蕭玦俊秀的眉擰出紋路,“不可能。”他寧願相信皇兄是仁慈,是疏忽,也不願相信他明知有人要殺沈姝而包庇。
見他語氣斬釘截鐵,沈姝莫名吃味,“你便這樣信任他?寧願信他也不信我。”
蕭玦擡眸看她,認真道,“皇兄是我最信任之人,沒有他,我早就死了。何況你也只是猜測。”
雖确實說的只是“若是”,但沈姝仍覺得有些傷懷,她還記得她說,蕭玦是她世上最信任之人,但現在蕭玦世上最信任之人,卻是蕭琰。她鼻腔酸澀,低低道,“那我呢?”
蕭玦深深凝視她,“你若騙我,我甘之如饴,将性命給你亦可。”
“你……”沈姝望進了他深邃明亮的鳳目裏,委屈盡皆退去,變成感動與心軟。她抽抽鼻子,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想蕭玦與蕭琰是親兄弟,朝夕相處二十多年,還共經患難出生入死;而自己和蕭玦統共相處沒幾個月,還瞞着重生的秘密……
沈姝釋懷,重新整理言辭,望着他的眼睛,懇切道,“我并非說皇上的壞話,只是覺得皇上身為皇帝與長兄,須得照顧皇族臉面,壓下蕭珠兒的醜事暗中處置也是一種可能。你既覺得不會,那我便聽你的。我只是覺得,查這個案子吃力不讨好,易得罪羽林軍。”
蕭玦輕笑,神态間盡顯傲岸,“我堂堂靖王,何懼得罪羽林軍。”
沈姝的溫馴妥協、為他着想令蕭玦心動。他看着沈姝的眉眼,很想親下去,到底記挂着這是外邊,只笑道,“你這腦瓜,怎麽裝了這麽多憂慮,即擔心桑春,又操心我的差使。”
沈姝心中的擔憂沒有解除,笑不出,抓着他的衣袖懇切,“你既知我容易憂心,那便多陪陪我可好?這件案子我是受害人,你可避嫌,免得別人覺得你挾私報複。恰好你剛發作過,便歇幾天,配合我治療。”
沈姝之所以和蕭玦說這麽多,便是想把蕭玦從這件案子中摘出來……假若皇帝從前便猜忌蕭玦,這次又包庇蕭珠兒,那蕭玦非要追查這個案子,不是會得罪皇帝?
查案的又不是只他一個官員,別的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之類,得罪皇帝或許還能被寬容;如果皇帝早就猜忌蕭玦,那他再行得罪,只會更糟皇帝憤恨。
當然,這是沈姝設想的最壞的情況。如果最後皇帝和刺殺事件毫無關系,當然皆大歡喜,但——他們冒不起險。案子不是非蕭玦查不可,查了可能有危險,不查,卻沒什麽損失。
不如先蟄伏,邊醫治蕭玦的身體,邊靜待時機,弄清蕭琰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面對沈姝的軟聲懇求,蕭玦猶豫。避嫌?挾私報複?他何曾怕過別人如何說?蕭珠兒和她指使的那些人,膽敢傷害沈姝,他恨不得一個個親手揪出來,讓他們飽受摧心裂骨之痛。但要就這樣拒絕沈姝,他又狠不下心。
沈姝觀他的神色,唯恐他不答應,克制住羞恥,伸手抱住他勁腰,極盡嬌軟,“成親這幾日你都未好好陪過我,便答應我,可好?”
蕭玦氣短,想想這幾日他确實一再疏遠逃避,難免傷了沈姝,而沈姝接連遇刺,昨日驚心動魄,吓他個半死,也不知那溺水,會否有什麽後遺症。他确實該好好陪她。
蕭玦嘆道,“罷了,依你。”
沈姝回轉靜思閣,蕭玦則回到了浣月軒,又瞧了眼聲息微弱的羽林衛,他問道,“松嘴了麽?”
“一人已經招了。”涉及到的供詞太多,岑敬直接将筆錄拿給蕭玦看。蕭玦接過細細看起,紙上說,刺客确實是弓箭營之人,沈姝遇刺那日,吳尉帶了十二名羽林衛出宮,回來後只剩幾人,還帶了傷。吳尉說是執行秘密任務,命令所有人保密,誰問都不許說。
岑敬冷靜地補充,“那十二人皆是外地戶籍,執行任務回來的幾個,被吳尉準了假。”
外地人,不是京城子弟,難怪刑部貼了告示卻沒人來認。蕭玦略一點頭,臉上殺氣不減,t卻到底按照和沈姝的約定,囑咐,“将案子移去大理寺,讓他們繼續查,再讓岑文替我寫個奏表,便說——我要避嫌。”
避嫌二字,從為人乖張放肆的蕭玦口中說出來,便顯得有三分怪異,但岑敬神情仍紋絲不動,恭敬領命。
既答應了要陪沈姝,蕭玦回到凝露苑。他半是猶豫半是理所當然地,吩咐已候在那的桑春,帶領仆從,将自己的東西,盡數搬回了靜思閣。
他想,非是他食言而肥,答應沈姝不回卻還要回去,實在是因沈姝落水,他怕她晚上做噩夢。
沈姝正在羅漢榻上看醫書。她目前給蕭玦的醫治方法,都只能緩解,不能根治。太醫們都說無法治愈,她想要做成別人不能完成之事,只能花費更多的心血。
然後她就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響,接着桑春帶數位仆從進來,将蕭玦的衣物、頭冠、書籍、把玩的物件……乃至慣用的枕頭,都一一放回了原位,同沈姝的擺在一起。
最後進來的是蕭玦。沈姝看他一眼,想到以後都要同床共枕,不免有些羞澀。但想想他答應陪伴自己,總算是言出必行,又彎彎眉眼笑了起來,與他道,“既然回了,那便陪我認認府裏的下人。”
蕭玦頓時想起,之前答應沈姝,卻又沒有兌現的事,心便虛了兩分。只是沈姝依舊如此溫柔包容,又令蕭玦心動心軟。他低聲應,“好。”
早早吃過晚膳,岑文和桑春便将各處的仆從召集到了靜思閣。
在闊大秀麗的庭院,上百的家丁侍從恭謹站好,按照職責劃分,一排一排地依次上前,口中呼喊着齊齊給沈姝行禮,場面蔚為壯觀。這還不包括前宅的侍衛府官,以及此刻不在府中的。
沈姝坐在廊上的雕花大椅中,将人一一認過,發現府中近身侍女當真是少,除了她已認識的桑春幾個,再加上她帶來的折柳、瑩月、瑩星,竟沒了。
成親後她每日忙碌,還未将王府各處走完,只覺得大——難道別的庭院都不需要侍女麽?
沈姝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身側的蕭玦,将埋藏心中好幾日的問題,低聲問了出來,“你……沒什麽侍妾麽?”
應當是沒有的,否則這幾日過去,早該來和自己見禮了。但蕭綜不是說他和蕭玦年歲相仿麽,蕭綜都妻妾成群了,外頭還有相好……蕭玦明面上,當然是沒什麽側室姬妾,但萬一……有什麽名分未定的侍妾呢?
沈姝想着,心中隐隐發酸。
那邊蕭玦聞言,臉色涼了兩分,鳳目潋滟一轉,古怪瞪着沈姝,“你希望我有?”
察覺到蕭玦的不快,沈姝下意識道,“當然不是……”說完覺得好像顯得自己善妒,不能容人一樣,又否認道,“……也不是……”
越解釋越亂,硬生生讓沈姝心中生了兩分委屈:這人好好回答不行麽,做甚子咄咄逼人地問這羞恥問題?
蕭玦心中的幽憤不必沈姝少,他全心全意戀慕着這個人,她居然問他侍妾的問題?難道他看起來像會做對不起她事的人?
蕭玦挺直脊背,緊繃着臉,看也不看沈姝,“沒有侍妾,也不會立側妃,此生只你一個。”他從身體到性情都不是什麽好人,本就打算遙遙想着沈姝孤獨終老——或者英年早逝。雖現在事情有了改變,但他只在意沈姝的心意,卻從沒變過。
他也願意讓沈姝知曉。
二人身後,桑春絞着手指,臉色變得慘白。
沈姝自然看不見,只眨了眨眼,心中将“此生只你一個”六字咂摸一遍,強行壓住了自己要翹起來的唇角。她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同岑文道,“讓大家都回去罷。”
又轉頭看向錦瑟,“去将王爺藥浴的熱湯備着。”
蕭玦袖中的手指一動,心道,忘了這件事了,一會兒該怎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