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靠近
靠近
沈姝已從茫然中恢複了冷靜,明白自己無奈卷入了一樁要案中。不過她确實并未參與,也确信蕭玦不會傷害她,她甚至樂觀地想,這倒是一個和蕭玦相處、增進了解的機會。
從蕭玦的眼中看去,沈姝乖乖跪坐在那裏,眼神坦然而清澈,看他時甚至帶了點嬌軟。她穿了一身素淡衣裳,被刀劍架着脖子,卻依然純潔得像只綠草地上的兔子。
要命。
蕭玦攥了攥拳,重新拿起了岑敬的刀,那刀還帶着陳婉脖頸的血。蕭玦用刀尖挑起了沈姝下巴,露出對外人的森森假笑,“和陳婉最後接觸的是你,你說,本王該如何審你?”
他沒等沈姝回答,吩咐岑敬,“帶走。”而後率先離開。
同來的刑部尚書朝蕭玦拱手,躬身請示道,“敢問王爺,陳府諸人如何處置?”
蕭玦腳步不停,“陳婉與這名女子本王帶走,別的你看着辦。”
不用說,“這名女子”指的沈姝。
陳婉暈死過去,岑敬拎小雞一樣拎起她。沈姝皺了皺眉,朝蕭玦道,“王爺,小女子有要事禀報。”
蕭玦停住,只回了半張側臉,與沈姝隔了近十步距離。
沈姝張了張嘴,發現要說的話難以啓齒卻又十分要緊,只能改口道,“殿下,我只能對您一個人講。”
還未等蕭玦回應,她又謹慎地補充,“且必須現在就講。”
這模樣像極了刺客誘騙刺殺對象。刑部尚書怒喝,“大膽,耍什麽花樣!”
拿刀架着沈姝的士兵也非常有眼色地将刀逼近。
脖子一緊,感覺到了刀鋒的冰冷,沈姝吸了一口氣,不敢動了。又安慰自己;蕭玦的下屬們都如此謹慎幹練,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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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玦被沈姝脖子上的刀吓得不輕,緊走兩步,又生生克制住。他掩飾自己的表情,強行在臉上扯出悠悠淺笑,笑出酒窩,而後重新邁步。
揮了揮手,示意士兵放開沈姝,蕭玦閑庭信步一般,走到沈姝面前。
随着他走近,沈姝忽然發現,他衣裳的左胸口處,有一片淺粉色的胭脂,染花了繁美的銀紫孔雀翎紋。
想到這胭脂是如何染上的,沈姝忽然耳朵有點發燙。又想着堂堂靖王何其高貴,這胭脂如此礙眼,該如何提醒他擦去?
正想着,陰影籠罩過來,沈姝擡頭,撞進蕭玦含笑的鳳目。
蕭玦笑着掐住了沈姝雪白的喉嚨。
蕭玦笑得越是迷人,越是要殺人。有所耳聞的陳家人已吓得發抖,被卡住咽喉的沈姝絲毫不怕,因為她感覺得到,蕭玦避開了她的要害,且根本沒有用力。
蕭玦低頭望着沈姝,笑容帶着幾分威脅,“可知欺騙本王,會有什麽後果?”入手的皮膚細膩柔滑,蕭玦心如擂鼓。
還是先解決陳婉的事罷。沈姝放輕放柔了聲音,“小女子當真有要事禀報。”
蕭玦得救一般松開了手,側身而立,是一個屈尊就顧且聽一聽的姿态。
他比沈姝高出一個頭,沈姝不得已,攀着他的手臂,踮起腳,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她有身孕,你備一頂轎子給她。”
非是沈姝以德報怨,實在是……無論如何,肚裏的孩子是無辜的。何況陳婉受了如此大的驚吓,只怕有小産的風險,再被岑敬這樣對待,萬一一屍兩命,到時候蕭玦什麽也查不到,豈不是前功盡棄?
蕭玦注意力完全不在她所說的話語上。随着沈姝靠近,她獨有的清香沁入蕭玦鼻中,氣息又直往他耳朵上撲。
比方才更要命。蕭玦覺得此刻自己才是那只兔子,想逃卻不得。
想得,亦不可能。
蕭玦整個僵硬,好在沈姝很快退開了,而後一臉誠懇地看着他。
做不出表情,蕭玦木然吩咐岑敬,指了指陳婉,“她是重要人證,小心別死了,備一頂轎子。”
轎子陳府多得是,岑敬很快安排好。沈姝又被刀架上了。
出到陳府門外,沈姝聽到有人叫她,轉過頭,便見謝紹寧一臉焦急,被持刀士兵攔在了十幾步外。
方才府中混亂,而靖王府名聲亦不好,謝紹寧是想立即去找沈姝的,只是輕舉妄動者會死,謝紹寧只得順從地被趕到了門外。何氏已經回家了,因為擔心沈姝,謝紹寧一直未走。
眼下見沈姝要被活閻王抓了,謝紹寧心頭一驚,就要邁步沖上前,卻又被士兵的刀止住。
他只能擔憂地喚,“阿姝!”
沈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別開了頭。蕭玦則是看着這個屢屢令他妒忌到發狂的人,眼神很冷。
謝大公子,才貌雙全,溫文爾雅,萬裏挑一。
比他這個陰晴不定的廢人好上很多。
蕭玦收回視線,吩咐岑敬,“把她押上來。”
來時蕭玦騎的快馬,岑敬擔心他勞頓,早命人送來了馬車。桑春從馬車上下來,伸手要扶蕭玦,他避開,利落地自己上去了。桑春跟着上去。
明白蕭玦說的“她”是沈姝,岑敬平靜地将沈姝送了上去,動作倒比對待陳婉輕柔很多。
靖王府華貴的馬車離去,謝紹寧眼睜睜看着它消失在街角,既擔憂又憤恨,狠狠地握緊了拳。靖王面前根本沒有他說話的餘地,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多麽可惡!
而馬車內,氣氛一時陷入安靜。
蕭玦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姿勢比岑敬還像從軍中出來的。桑春和沈姝一左一右地沉默着。
如同認識岑敬一樣,沈姝也是認識桑春的,知道她是蕭玦最忠心的婢女。只是從前桑春在時,她是一支簪子,一團并不被人察覺的意識。桑春從不知道她,也不會像蕭玦那樣,同她屍身說話。
頭一次與桑春面對面相處,沈姝一時不慣。看看蕭玦,對方側着頭不知在看哪裏,面無表情又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麽。她不知蕭玦要如何審問自己,擔心打亂他的計劃,于是謹慎地沒有開口。
桑春給蕭玦倒了一杯熱茶,又探究地打量沈姝,看見她下巴處的血跡,和脖頸上的紅痕。
這是靖王馬車上,頭一次進入一個外人,還是一名女子。
終究桑春問道,“這位是?”
蕭玦低頭喝茶。同沈姝相處一處令他又有了那種無處可逃的感覺,他避開了沈t姝的視線,回道,“一個嫌疑之人。”
哦,難怪看起來受了點傷。但嫌疑之人居然能坐王爺的馬車,桑春仍是覺得奇怪。
他二人既開口了,沈姝坦然不少,低頭從腰側拿出一方繡帕,遞到蕭玦跟前,“王爺,您衣服髒了。”
模樣是鎮定的,但耳根有些發紅。
蕭玦下意識低頭,順着沈姝的視線,看到自己胸口處,果然沾了一點粉色東西。
今日他唯一親密接觸過的只有沈姝,再結合她此時的情狀……猜出了是什麽,蕭玦沒敢去看沈姝,而是伸手輕觸那一片胭脂。
有一種觸摸沈姝臉頰的隐秘感覺,令他心尖戰栗。
蕭玦放下了手,再度喝茶,淡道,“無礙。”
“哦。”沈姝只當他當真不介意,雖不甚好意思,但更不想去勉強蕭玦——那樣會顯得自己有多心虛似的。
蕭玦喝完茶水,鎮靜了些,公事公辦地看向沈姝,“你與陳婉,是何關系?”
他試圖嚴肅地看着沈姝雙眼,視線卻不禁往她脖頸上飄。
啧,她皮膚怎麽這麽嬌弱,這麽容易留印子?這血跡也當真礙眼得很——但他審案少有不見血的,有這些痕跡也好,不易惹人懷疑。
開始查案了。沈姝不知蕭玦心中所想,十分坦然,語氣中含着熟稔親昵,“我今日随謝夫人來陳府賀喜,見她身體抱恙,就給她略看了會兒病。”
“看病?”看個病把自己卷入大案裏,差點中了一刀,蕭玦都替她感到冤枉。又覺得後怕,若是這次查案的不是自己,沈姝說不定真會被當做同黨,雖事情最終會查清,但難免受苦。
甚至如果不是他,抓人的獄卒收不住刀,那沈姝……陳婉簡直死不足惜!
沈姝老老實實點頭,“只看了病。”至于什麽布防圖,她确實沒有接觸過。
蕭玦當然相信她,他還介意于沈姝遭難,面色不虞道,“謝夫人怎麽不帶她自己的女兒?”
沈姝察覺到,蕭玦根本不意外她會看病治病,這還裝不認識她?
沈姝莞爾,“興許是想帶我出來見見世面。”蕭玦日常忙碌,還抱恙在身,她不想拿自己的事讓他煩心,因此撒了個謊。
蕭玦眼角看到她笑,忍不住看向她,不知她笑什麽。
她怎麽這麽愛笑?差點死了還笑?!他都快吓得魂飛魄散,她還笑!
蕭玦惱怒,瞪她。
脾氣真大。沈姝無奈,漸漸止住笑,輕咳一聲,認真問他,“殿下是不是認識我?”
沈姝出生于京城,在這裏生活過七年。只是她父親不過微末小官,她确信自己并不認識宮裏任何一個天潢貴胄。對于蕭玦會熟識她,還如此看重她的事,沈姝當真疑惑極了。
面對沈姝的疑問,蕭玦眼神一閃,別開了臉,片刻後又回過頭,對着她緩緩冷笑,“嫌疑之人,你想本王如何認識你?”
又來了。沈姝無奈而苦惱,不知為何他明明那麽關心她,卻又裝不認識她。
沈姝不死心問,“當真不認識?”
蕭玦挑眉,威脅道,“可知與本王亂攀關系,會有什麽後果?”
不認識便不認識罷,看在上輩子她欠他的份上,順着他又何妨。看情況蕭玦應當只是認識她,卻沒有像她一樣重生,不然,好幾日過去,以蕭玦的性情和手段,應當早就來收拾謝紹寧了。
也是,世上哪有那麽多重生的好事?
沈姝軟聲道,“那我不攀了。”
“……”蕭玦感覺自己還是不大高興。
蕭玦不說話,桑春看看蕭玦,又看看沈姝,滿心驚奇,但亦謹慎地沒有随便開口詢問。
沈姝不知蕭玦不繼續審案了,為何也不放自己下去。但難得與蕭玦相處,她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試探開口,“王爺,您可需要一個府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