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你好，周衍同學，初次見面。我是聖蘭高中的學生會主席，沈之竹。”
這個人的聲音，無端地讓周映安聯想到了水墨。
沈之竹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穿着學院墨綠色的制服。
同樣是正裝。
昨天的穆廷就穿得落拓不羁，活一副人和衣服像是被包辦婚姻的樣子。
沈之竹和正裝就是無比契合。
襯衫的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顆。
嚴肅禁欲，清冷矜貴。
“我先帶你簡單地參觀一下校園吧。”
周映安：“謝謝。”
這位沈主席始終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禮貌。
沒有因為周映安是來自山村的學子，就帶着鄙夷和歧視。
也沒有刻意熱絡。
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沈之竹：“差不多這就是聖蘭主要的幾大常用設施了，前面的三班就是你的班級。”
周映安：“謝謝。”
周映安走入班級，老師正好在。
“周衍是吧？我剛剛還和他們說起你呢，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周映安背過身，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隐隐聽見，在背過身時，背後似乎響起了一些嘈雜的聲音。
竊竊私語。
還有，嘲笑。
但周映安表情不變，寫下名字後，轉身過來。
“大家好，我叫周衍。”
“結束了？”老師看着眼前這個瘦弱膚黑的少年，有些意外于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那好吧，讓我們來鼓掌歡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聲。
還有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映安，似乎想要欣賞少年的窘态。
但從始至終，作為視線焦點的少年，始終都很平靜。
“咳，周同學啊，班上還有一些空位子，你不然就坐在——”
“老師！”
一只手舉了起來。
“讓新同學來坐我同桌吧！”
周映安看見的是一張元氣滿滿的臉。
他坐在靠窗的位子，窗戶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發絲似乎都染上了金色。
見周映安看過來，他笑起來，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周同學，你覺得呢？”
周映安點頭，走過去
“你好，新同桌，我叫洛霄。”
洛霄推出自己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寫着“洛霄”。
兩個字，寫得圓圓滾滾的。
就像兩顆元宵湯圓。
洛霄的聲音充滿活力：“你的黑板字，寫得好好看啊，你以前練過嗎？”
周映安：“沒有特別練過。”
“哇，那你可真厲害！”
周映安看着洛霄無比燦爛的笑容，突然想了起來，自己剛才一直覺得這位新同學有些詭異的熟悉感，卻不知道為什麽。
現在她知道了。
這個新同桌，他好像村裏那只對誰都很熱情的小黃狗啊！
當然，再結合一下聖蘭貴族學院就讀學子非富即貴的設定，這個少年至少得是個品種狗狗。
那麽——
金毛？
“老師開始講課啦。阿衍——我能
這麽叫你吧？”得到周映安肯定的答複後，洛霄非常熱情地說，“你應該還沒課本吧，先看我的好啦。”
洛霄非常自來熟地把課本推過了課桌之間的分界線，甚至還超過了大半。
周映安看過去。
嗯，她現在能幻視這個新同桌背後有一條金色狗尾巴，在瘋狂擺動。
“哇，”洛霄小聲贊嘆，“你的直線畫得很直欸。”
因為老師講到了重點，正好在周映安這側的一頁，洛霄便讓周映安幫自己在下面劃線做筆記。
周映安剛覺得洛霄這句誇贊實在是太誇張了，簡直像是沒話找話。
就見洛霄翻到了前幾頁，那直線畫得，簡直是群魔亂舞。
洛霄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頭發有些亂糟糟。
周映安：……啊，果然是小狗。
下課之後，幾個男生走過來和洛霄勾肩搭背。
“洛霄，你還是這麽老好人，連個鄉下人都這麽熱情。”
“洛霄就是這個性格啊。”
作為被議論的對象，周映安神色不變。
洛霄卻認真地把兩只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
“不要這麽說。這樣對周衍，很不尊重。”
兩個男生有些怔住。
高個男生：“不是吧，你來真——”
胖一些的男生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別說了。
高個男生“啧”了一聲，和另一個人一起走開了。
洛霄撓撓頭：“你別往心裏去啊。”
周映安點頭。
洛霄又否認：“不對。”
“你要往心裏去也可以，畢竟他們說的話确實在冒犯你嘛。你要是生氣的話，就跟我說，我帶你出去跑步。跑一跑，心情就會好啦。”
他一把拉住周映安的手。
速度之快，還沒讓周映安反應過來。
“欸？”
洛霄實在是沒想到，自己這個同桌周衍，看着瘦削，實際一握上手，比肉眼看到的還要瘦。
“你怎麽這麽瘦啊？”洛霄皺眉，“不過，倒是滑溜溜的，還挺軟的呢。”
握着，還怪舒服的。
這是洛霄從前并沒有感受過的。
想到這裏，他又捏了捏。
少年的手指有些粗糙，大拇指和其餘四指為圈，纏繞上周映安有些白皙的手腕，輕輕地摩挲。
有些癢。
周映安垂下眼。
因此，周映安錯過了洛霄眼裏熱切的光芒。
于是，她在午飯時，對着洛霄幫自己打回來的午餐，陷入了沉思。
洛霄非常熱情地把餐盤推了一下下，“我請客！你太瘦了，多吃點嘛。”
周映安看着眼前的一個大雞腿一個醬鵝肝一塊大牛排一塊大鳕魚。
靜默無言。
這是……
大胃王挑戰賽嗎？
周映安心想，這位同桌看來是父愛爆棚，把自己當成可憐小孩了，
洛霄撓撓頭，恍然大悟：“我懂了！”
随即，他說：“這個，是雞腿，好吃的。”
這話，他說得無比虔誠，甚至大有挨個把肉菜介紹一遍的架勢。
周映安：……
比起被當成可憐小孩，還是被當作傻子小孩更讓人無語一些。
聖蘭學院設有體育課，體育項目每節課幾乎都不同，十分豐富。
“喂，小瘦子，沒錯，說的就是你。”
周映安面前出現了一雙做工考究的手工皮鞋。
來人正是今天來找她麻煩未果的高個男生。
“要不要來和我們一起玩啊？”
明明是問詢句，卻帶着滿滿的惡意，不給任何拒絕的餘地。
高個男生眯起眼打量她：“是不是在找洛霄給你撐腰啊？沒用哦，你不知道，洛霄他是從來不上體育課的。欸，我說你，不會除了洛霄，班裏一個同學都看不上吧？眼光這麽高啊，小土鼈？”
周映安：“你想玩什麽？”
“今天的體育課要玩馬術，我們就來這個。”高個男生雙手插兜，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你來和我比賽。如果你輸了，就給我離開聖蘭。”
後面的男生哄笑起來。
“陳育明你真不厚道啊，你家有好幾個跑馬場呢。”
“開玩笑，陳哥那簡直是馬背上長大的啊。”
“哈哈哈哈，陳育明你這小子太無恥了。”
周映安搖頭。
陳育明：“你如果到時輸了不想走，給我求饒也——”
周映安：“這賭注不公平。應該是‘誰輸了，誰就離開聖蘭’，不然你的懲罰呢？”
周映安不卑不亢，眼睛如大海一般平靜無波。
衆人笑起來，說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本來陳育明就是無聊了，來找這山村娃娃逗逗樂子。想到這人也是傻的，居然還真應戰了。”
一位同學雙手抱胸，頗有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陳育明笑夠了：“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小土鼈，睜大眼睛給我看好了——你和我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周映安清冷的眼睛裏，倒映着挑釁者，還有圍觀的好事群衆。
這個看上去黝黑又沉默的少年，站在惡意的最中央。
但少年始終表情淡淡，仿佛這周遭的一切，都不會引起他任何的波動。
陳育明挑了一匹白色的馬，這也是他寄養學院馬場中的馬。
周映安則在一匹安靜的高大黑馬面前停下了腳步，選中了它。
陳育明嘲笑：“你選它是因為你們一般黑嗎？可真有意思。不過醜話說在前，別看它現在安分，實際上可是這馬場裏最不聽話的馬。”
周映安充耳不聞。
她與黑馬靜靜地對視。
最後，黑馬低下了頭。
周映安将手覆了上去。
就連喜歡嘲笑周衍的同學們，一下子都集體噤聲。
實在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儀式，讓他們覺得——
聖潔。
等到陳育明冷哼了一聲，衆人才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離譜了。
就是摸個馬頭。
跟聖潔有什麽鬼關系。
圍觀者的同學們竊竊私語，甚至有人說，估計這個山村娃連馬都翻
不上去吧。
沒想到，周映安下一瞬間就潇灑上馬，動作行雲流水，比老手陳育明還要更勝一籌。
比賽開始。
周映安并不像衆人所預料的一般，醜态盡出，反而騎起馬來，游刃有餘。
不緊不慢地和陳育明隔着半個馬身的距離。
胖男生咳了一聲，“也沒什麽了不起啊，不照樣還是落在陳育明後面呢。”
衆人讪讪地應和：“确實沒什麽厲害的。”
當然心裏是不是也這麽想，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到了最後的障礙跨欄。
看得出來，陳育明确實沒安什麽好心。
驅馬跨越障礙難度之高，別說是完全沒怎麽上過馬的新手，就是有些經驗的騎手，也很難完成。
就在衆人想要看好戲時。
黑馬縱身一躍，跨過了第一個障礙。
緊接着，之後的每一個，都絲滑流暢極了。
最後一個障礙，黑馬高高地躍起。
馬身上的少年，随之低伏身體。
他的神情，極為專注。
陽光熱烈而燦爛地照射下來。
但他的眼睛，卻比太陽更加耀眼。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的聲音。
“好、好帥啊。”
衆人愣神，看着原先沒有任何人看好的少年，騎着黑馬，率先沖過了終點。
“诶，這小子也沒我原來以為的那麽醜啊，五官還挺好看的。”
不知道是誰先沒心沒肺說了這一句話。
其他人紛紛怒目以視。
心情最不好的當然是陳育明。
他臉色鐵青地下馬，惱火地原地轉了幾圈，尤不滿足，甚至還想曲其腿，照着自己馬的關節踢去。
一陣淩厲的風呼嘯而來。
周映安出腿更快，率先把他踢開。
陳育明倒在地上，看見少年淡漠的眼神。
就像一個神明，在俯視着蝼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