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微機課
第13章 微機課
林志成上輩子也争過家裏的經濟權。
生意越做越大，他接觸到的人階層也越高。別的老板們個個出手闊綽，而他卻囊中羞澀，兜裏連張屬于自己的銀行卡都沒有。
交際時，人家一口一個“林總”，叫得他飄起來。
不能像其他老板那樣随心所欲消費，林志成覺得有損臉面，回家後就伸手要錢最多的公賬銀行卡。
“餐廳拉業務，我總得帶人家享受點高端的。那些地方消費沒個準，萬一哪次現金沒帶夠，我又不能刷卡多臊皮！”
“你也別總拿我打牌說事，在蓉城，牌桌談生意那是傳統。”
“再說了，我一個老板身上連張卡都沒有，被人曉得丢不丢臉？于公于私，我都該把銀行卡拿着。”
其實他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
男人出去應酬社交，的确該有點錢傍身，适當維持他的自尊，日子也會更和諧。
道理鐘慧儀都懂，可她卻沒蠢到有求必應。
丈夫好賭，頭腦又簡單，只拿住一點小錢都被人在牌桌上算計，要是拿大錢那還得了？
他要銀行卡，鐘慧儀就替他現辦一張。
公賬一個月流水近七位數，怎麽可能拿給賭鬼揮霍。最後她拍板，除了現金，每個月再給他卡上打2萬塊。
每個月近3萬的零用，多少人一輩子的月薪都沒到這個數，林志成卻仍不滿意。
他非要經濟大權，要享受真正大老板的待遇，他不要老婆施舍的這點自尊。
Advertisement
恰逢老家拆遷。
林志成問老婆要了本錢，在拆遷前成功擴建，結果分錢分房的時候跟親媽串通好，一毛錢都沒落進鐘慧儀口袋。
上百萬的拆遷款他全拿到手上，三個月就歸零了。
事實證明，林志成永遠只出不進，大錢小錢到了他手裏，最後都會變成泡影。
上輩子，為防他去賭去養小三，鐘慧儀後來把錢捏得更緊。
沒錢的丈夫果然翻不出什麽大風浪，而家底也在她的打理下越過越好。
哪怕補貼再多人，哪怕經濟形式再不好，因為她捏着錢，一家人的日子都過得還算輕松。
然而，此時此刻。
再次面對争奪經濟權的丈夫，鐘慧儀卻點了頭：“行啊。”
從前她拿着錢保一大家子人生活無憂。
公婆自己有積蓄，卻也五十歲開始從她這領退休工資，活得有聲有色；小姑子家暴雷負債幾百萬，貸款還不上的時候，全靠她幫襯；小叔子二婚，又生了小兒子不管大兒子林濤，林濤是她接濟養着；連林家的遠方親戚酒駕把人撞瘸了，賠不起錢，也是她幫忙出了大頭。
她拿着錢，費盡心思操持一大家，最後得到了什麽？
沒有一個人記她的恩。
他們都覺得這些錢是丈夫林志成賺來的，孝敬父母，幫襯兄弟姐妹，那是林志成這個長子争氣。
對她，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強勢霸占家業的自私兒媳，只嫌她給得還不夠多。
尊重和權利她一點沒拿住，反而是丈夫這個甩手掌櫃得了全部。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給林志成掌一次權。
繃緊了一輩子，鐘慧儀也想知道：如果讓丈夫多拿一點，讓丈夫不再做什麽都不用管的耙耳朵，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當然，鑒于丈夫愛賭的惡習，這個權怎麽放放多少，必須有講究。
大錢肯定還是要握在自己手上。
仔細斟酌思量一番，鐘慧儀有了方向。
“每個月貸款1000塊，生活費1000塊，麥麥的補習費加生活費800，還要給她每天十塊零用錢。再跟你以前一樣，還要額外的1000塊備用金。”
她開出移權的條件：“除去裝修費，你每個月固定給我4100塊，以後所有擺攤的收入就都歸你。”
裝修是大頭開支，嘗試放權這幾個月帶着裝修費，就等于握住了大部分營業額。
而且她有裝修經驗能最大限度省錢，多要的4000能全存起來。
從林志成的角度看，卻是——
努力擺攤一個月收入起碼3萬，給老婆4000，裝修均攤過來就算一個月1萬5，那自己兜裏也還能剩下1萬塊呢！
而從前，他一個月就只有1000塊！
老婆的開銷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他以後可支配的錢翻了10倍不說，還能讓拿錢的老婆改看自己臉色。
不吵不鬧就達成了目的，林志成趕緊同意：“好，就按你說的辦！”
但他加一條：“不過——裝修費得按我詢價的标準給你。”
鐘慧儀盯他一眼，瞬間看穿他所有小九九。
沒經驗丈夫怕她貪多的裝修款，殊不知越是相熟的人給你報價越高，這樣才好給你打折。說是用最好的材料，報價比市場低那麽點，但其實用的就是普通料。
裏裏外外扒你幾層，最後你還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上輩子房子門市的裝修全是鐘慧儀親自操持，她去跑絕對比丈夫詢價更便宜。
她當然不點破，只裝作不情不願點頭：“行。不過這個月比較特殊，我托了範亞仙的關系才買到門市，用錢的地方還很多，你要再給我5000。”
林志成也知道春熙的門市不好買，但他立刻行使權利，扣掉前天給的1000塊，打折成4000。
老婆沒吭聲，帶着女兒出門的時候也不笑了，一副憋屈的模樣。
林志成看着卻無比暢快。
一下樓，林麥就急得不行：“媽媽，你怎麽能把錢真給爸爸管？”
她提醒媽媽：“爸爸那麽喜歡打牌，他肯定會把錢都輸光的！到時候媽媽的新門市怎麽辦，又怎麽買大房子住？”
女兒對此的擔憂真是跟從前一模一樣。
上輩子林麥有次在學校中暑暈過去，鐘慧儀去幫她拿書包回家，從掉落的的日記本上看見女兒寫：
“周曉晴家好大好漂亮，她一個人就有三個房間！”
“如果爸爸能不打牌把錢輸掉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不用跟奶奶堂弟擠一個房間了吧？我不貪心，不用一個人占三間屋，只要有小小的一間，只屬于我自己的屋子就好了。”
“爸爸昨天打牌又輸了。
好想快點長大，長大我就可以自己給自己買一個小房間……”
她總為丈夫打牌憂心、生氣、吵架，每一次對賬心疼錢，女兒都聽在耳裏。
日積月累，小林麥就認為，都是父親打牌把錢輸掉了，所以他們才會一家五口擠在出租房內。
鐘慧儀蹲下身來，心疼地抱住女兒。
“不會的麥麥。”她篤定地許諾，“門市媽媽已經買到手，就算爸爸把錢輸光了，之後媽媽也能用新門市賺更多錢。媽媽會給麥麥買大房子，以後麥麥會有卧室、書房、衣帽間，還會有游戲房！”
她看着女兒的眼睛，笑笑：“周曉晴三間房，媽媽以後給你預備四間，好不好？”
林麥瞪圓眼，媽媽居然現在就知道自己羨慕周曉晴家的房子了嗎？
可這輩子她壓根沒寫那篇日記吧！難道是上周末，自己再到周家時，還是不經意流露出羨慕了？
這麽敏銳的媽媽，怎麽就犯糊塗輕易地要把經濟大權交到爸爸手中！
就算她很希望父母離婚，那肯定也不願意是在父親敗光家産後啊。
再說了，上輩子父親賭了一輩子，輸出去早不知道有幾套房，可媽媽是什麽反應呢？
“錢沒了可以再賺，你爸打牌有我跟着，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可控的小賭，總比那些炒股買豪車包小三的強。”
“別怕，你爸還算聽話，況且家裏大錢都在我手裏，完全不用擔心。”
媽媽無法改變爸爸，最終在心裏說服了自己接受丈夫這個缺點。
她寧可一宿一宿地去各個茶坊盯梢，也從未想過要因此而跟父親離婚。
林麥不敢想，假設家裏經濟給父親掌控，而媽媽又不願離婚的場景！
“媽媽，我害怕。”
雖然媽媽一臉篤定，但她還是愁死了，“萬一爸爸把新門市和未來的大房子也拿去賭呢？”
“不會。”鐘慧儀目光微凜，“我不會給他機會。”
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被蒙了心的蠢貨，未到那一步，她就會果決地離婚。
況且，除去她要求的4000塊和裝修費，林志成還要付房租、攤位費、貨款，甚至還要被他媽吸血，最後手上根本剩不了幾個錢。
鐘慧儀放的是權，而不是真正的錢。
但這些彎彎繞繞，她當然不可能一一講給才十歲的女兒聽。
林麥想說“你現在就在給他機會”，媽媽卻就此打住。
“好啦，曉晴來了。”
媽媽起身推她一把，“你這個小小人兒不要總操心大人的事，媽媽承諾的大房子肯定會有。快跟小夥伴一起去選字帖，以後每晚我要檢查你的字！”
“媽媽也去忙了，晚上見～”
鐘慧儀話畢利落轉身，朝公交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麥目送媽媽背影，雖說對方冷靜又篤定，看起來心裏有數的樣子，但她真的心裏沒底！
她可是見證過，媽媽的心軟和糊塗樣。
居安思危慣了，林麥站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車上不由問：“曉晴，你說我們小學生要怎麽才能賺點錢呢？”
她想試着賺點小錢，萬一家産真被父親敗光，說不定媽媽會願意離婚。
到時候她就能用自己的小金庫幫媽媽。
“你缺零花錢啦？”周曉晴說，“我都是做家務換零花錢，你也可以試試。或者——”
她聰明地提議：“你可以周末幫你爸爸媽媽擺攤呀，擺攤肯定零花錢更多！”
“哎呀，我們家怎麽不擺攤！”周曉晴扼腕道。
林麥被她逗笑，心裏終于輕松幾分。
“不是啦。”她想了想，又說，“就是我爸媽不給我零花錢了，我才想賺錢來着。”
“啊？那你爸爸媽媽好過分！”周曉晴義憤填膺，立刻慷慨表示，“那以後我們一起花我的零花錢。”
林麥當然不可能敲詐小朋友，壯志淩雲地道：“不，我要憑自己的本事賺錢！”
周曉晴備受鼓舞，拉住她的手表示：“好，我支持你，我會幫你一起想辦法的！”
但小公主家境優渥，自幼不愁吃穿，當然不知道該怎麽賺錢。
兩個女孩并肩搖晃一路，都沒想出什麽好主意。
不過，周曉晴家言傳身教，人聰明思維活絡。
她雖然不知道怎麽賺錢，但到了教室她一看課程表，立刻歡欣鼓舞地沖到林麥面前。
“林麥林麥，我知道了！”
“今天上午最後兩節是微機課，我媽媽說了因特網什麽都知道，我們可以上課的時候問因特兒網！”
從自媒體時代回來的林麥，反應了一會才想起，“微機課”其實就是“電腦課”。千禧年的時候人們管電腦叫微型計算機，所以學習電腦使用的課程，就叫“微機課”。
而所謂的因特網則是互聯網。
這些久遠的詞，一下勾起林麥心底角落的記憶。
她記得，家裏是在她初中快畢業了才買的電腦，所以一直到初中自己都特別期待微機課，她的第一個Q｜Q號都是在微機課上申請的呢。
“是哦！”林麥也激動起來，“我怎麽忘了萬能的因特網！”
這個早上，情緒于是由焦慮變成期待。
終于微機課來臨，整個班的同學都雀躍起來，下課鈴才拉響，大家就一窩蜂地往隔壁樓的微機室沖。
恐怕這是整個學習生涯，大家最積極最喜歡的課程了。
人潮抵達微機室門口，林麥發現，大家都不進去反而排起隊。
正納悶呢，就見防盜門推開，微機課老師拿着一把藍色的鞋套走了出來。
啊，怎麽忘了這時候電腦精貴，要防塵的。
林麥會心一笑，排進長龍裏，感覺自己就像走進了懷舊校園劇裏。
但當她終于摸到記憶中的“大頭電腦”時，她的笑容瞬間凝固——微機課的電腦壓根沒聯網！
老師在臺上叫大家點開“五筆打字”，一個個字根拆講起來。
林麥才又記起，小時候微機課所有的電腦都被老師的總機控制着，強制鎖網。
小學的主要內容就是學“五筆打字”，到了初中，老師再教教Office軟件的使用，這基本就是微機課的全部內容了。
教學內容非常簡單，一節課足夠，而剩下的一節課——
林麥歪頭打量，看見了“蜘蛛紙牌”、“掃雷”、“三維彈球”，清一色的系統自帶小游戲界面。
小學生們不知道怎麽破譯總控密碼，全都只能乖乖玩系統游戲。
她想起來，一直到初中，班裏有男同學會破譯，他們全班才能順利申請上Q｜Q號！
林麥正懊惱呢，卻見身邊的周曉晴忽然舉手叫來了老師。
小公主坦坦蕩蕩：“葉老師，能不能把我們這臺電腦的網打開一會？我和林麥想在因特網查點東西。”
林麥跟老師同時瞪眼。
她是驚訝小夥伴的勇氣，而葉老師則是懷疑：“你們能有什麽要查的？不行，這不符合規定，別想通過這些借口上網玩！”
“不是要玩，是林麥她要查——”
周曉晴正要義正詞嚴的解釋，林麥情急之下搶聲道：“我要查，丈夫的賭債算不算夫妻共同債務！”
微機室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老師張了張嘴，心中又是腦補學生的悲慘遭遇，又是愧疚自己的不耐煩，半天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好半晌，他才在學生們交頭接耳讨論“什麽叫賭債”，“什麽叫共同債務”時，大喊一聲安靜。
接着，他又看向林麥：“你，跟我到講臺上來。”
最後——
林麥站在講臺，看微機老師親自用總控電腦，幫她用ie浏覽器搜索了“丈夫的賭債算不算夫妻共同債務”。
最後的答案全部是：“不算。”
葉老師輕咳一聲：“林麥同學，你看到了吧，這個是不算的。你回家告訴你媽媽，讓你媽媽好好為你和她打算。”
林麥：……
不得不說，她在尴尬的同時也的确松了口氣。
“嗯……”事已至此，她一咬牙幹脆得寸進尺，“那老師，你能不能再幫我查一查，小學生能怎麽賺錢？”
聞聲，葉老師更為自己剛才的不耐态度而無地自容。
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讓才十歲的學生去打工賺錢，想了想，他善意地引導：
“林麥同學，錢的事你媽媽肯定會想辦法解決，你只要好好學習就是對媽媽最大的幫助了。當然——”
“假設你想勤工儉學，可以通過向學校廣播站投稿，或者向文刊投稿，甚至可以去參加競賽。”
葉老師循循善誘：“這些都是有獎金的，而且不低哦！”
林麥眼睛一亮：“對哦！我知道了，謝謝葉老師！”
葉老師見學生有聽進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而林麥找到了答案，再回位置上時，腳步都輕快起來。
這個年前推崇各種競賽，如果沒記錯的話，獎金還蠻豐厚的。至于投稿賺稿費，她從事自媒體博主多年，肯定也不在話下！
想好後路，她對于媽媽放手經濟權的事總算不再那麽焦慮。
林麥很快回到她的校園生活中，認真聽課，開始為投稿選題。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就是，這天下午，好像每個老師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慈祥？
對此，她沒有多想。
直到——
當晚媽媽到班主任家來接自己時，她聽見班主任對媽媽說：
“小鐘啊，如果最近經濟困難，林麥的補習費跟生活費你就不要給我了。”
李老師特別真誠，“她這麽丁點兒大，能吃多少？而且，給她講題的時候也給其他人講，不費什麽事。”
母女倆一聽，都有些迷茫。
“沒有啊李老師。”鐘慧儀奇怪，“我沒有什麽經濟困難，該給的當然要給，您別客氣。”
班主任盯兩眼學生，最後把鐘慧儀拉到了房間裏單獨談話。
然後，她就聽說了女兒今日在微機課上的壯舉。
這麽一搞，全年級的老師都以為她爸爸欠了賭博巨債……！
鐘慧儀哭笑不得，既覺得女兒可愛，又為她的擔憂而心疼。
她沒想到，丈夫好賭，竟會給女兒留下這麽深刻的焦慮與陰影。
鐘慧儀謝過班主任，緊緊牽着女兒的手，帶她回家。
她一路都在琢磨，該怎麽做，才能消除女兒這深入心底的恐懼。
辦法還沒想好，結果——
一推開家門，就見婆婆竟又帶着侄子登堂入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