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諾基亞
第09章 諾基亞
因為答應了要幫媽媽，更因周曉晴幫林麥擺脫了生姜。
翌日再見，她對小公主愈發積極熱情。
主動拉起小朋友的手，在公交車上跟她一一起背昨天學的古詩，結伴上廁所，在大課間的時候還要請小公主吃零食。
林麥站在小賣部的貨架前，大手一揮：“随便選！我要好好感謝你昨天幫我出主意。”
從來都是周曉晴對別人這麽說，被這麽大方的請客，還是頭一回。
她覺得很新奇好好玩，就沒像大人那樣假客氣。
“那我真的選啦！”
“選！這樣的大好事，必須選最貴的！”
周曉晴就真的開始掃貨了：野骨頭辣條丁、狗牙兒、泡椒牛板筋、一根蔥、比巴蔔泡泡糖、喔喔奶糖、跳跳糖……
平常愛吃但爸爸媽媽不許吃的，她全部都拿上了。
畢竟，這不是她自己要買，是朋友請客非要她吃的！拒絕朋友不禮貌不友好，可以理所當然地吃個夠～
小公主掃了超多，最後林麥幫她一起拿，兩人都抱了滿懷的零食。
結賬的時候，整個小賣部的小學生都圍過來參觀了！
周曉晴眼睛笑成月牙，一把攬住林麥的肩膀，十分得意：“都是我好朋友林麥請我吃的，她超級好吧！”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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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又是周公主你要請全班吃零食……”
“林麥林麥，你也跟我做好朋友吧！”
一群小學生七嘴八舌地起哄。
周曉晴昂起頭：“切，林麥可不是跟誰都做好朋友的，是吧林麥？”
活了兩輩子的“i人”林麥，從來都沒有這麽顯眼這麽“e”過。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像被一堆小學生崇拜的孩子王，特別神氣。
“那可不～我們的革命友誼不一般！”林麥不僅沒覺得尴尬，反而完美融入。
兩個人擁有了共同的秘密後，本身就會變得更親密。
再加上林麥又斥巨資請周曉晴吃零食，這一整天，兩個女孩幾乎形影不離了。
放學的時候，周曉晴依依不舍地拉着林麥的手，不讓她走。
“怎麽辦林麥，我不想和你分開了。想到還要兩天才能見到你，我就要痛苦死了！”
小姑娘搖着她的手，可憐巴巴地可愛極了。
林麥心被萌化，一時都不好意思開口說，明天上她家玩。
因為她懷着目的，面對這麽童真純粹的周曉晴，她心中生出種利用的羞恥感來。
小孩子的友誼特別簡單，一次玩耍，一次合作，一個秘密，就能從陌生人變鐵磁兒。
林麥不想破壞這種美好。
想了想，她幹脆坦白：“曉晴，那我周末倒是特別想去你家找你玩兒！不過——”
“除了想跟你呆一起外，我還有其他的目的，我想通過和你玩達成一點私心。”
林麥這句話說得官方又正式，周曉晴歪着頭想了好久才想明白。
“你的意思是，你來和我玩，但其實是要辦其他的事，對嗎？”她問。
林麥颔首：“嗯，準确的說是幫我媽媽辦事。你知道我媽媽和你媽媽也是好朋友吧？”
周曉晴眨眨眼，沒有立刻回答。
媽媽跟鐘阿姨以前确實是好朋友，但上個月，她聽到媽媽在電話裏講：
“鐘慧儀你不聽我勸，以後就別再找我說這些破事！”
然後媽媽就再也沒有接過鐘阿姨的電話，她們好像絕交了。
那會正好周曉晴也不喜歡林麥。
她跟林麥做朋友，純粹是她轉學過來時不認識路，鐘阿姨拜托了媽媽讓自己帶帶她。一開始她很熱情的，可林麥跟她走在一塊兒老不說話，不搭理人，她就覺得無聊不好玩了。
周曉晴就一直盼着媽媽遷怒朋友女兒，也讓自己跟林麥絕交呢。
結果，媽媽根本沒有，而林麥也變成千禧年新新人類！
想到這個周曉晴有點心虛，也聰明的猜出林麥的意思。
她說：“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幫助你媽媽跟我媽媽和好？”
“Yes！你太聰明啦。”林麥和盤托出，“你媽媽好像生我媽媽的氣不願意見她，我就想去你家玩，這樣我媽媽接送我的時候就可以當面道歉和好了。”
“但是，”她有點緊張的看着周曉晴，“我這麽頻繁的請你幫忙，是不是挺煩人的？”
林麥還是成人思維，覺得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別人。
沒想到，小公主眼睛蹭一下亮起來，非但沒皺眉反而變得很興奮。
“為什麽會煩人？幫助媽媽跟朋友和好，這好好玩好有意思哦！”
周曉晴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開始幻想：“媽媽友誼修複戰，簡直就像在演電視劇，天啦，好想馬上到明天！”
她歡天喜地的答應了。
“曉晴，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林麥心中一輕，抱住小公主直轉圈圈。
将一切坦白後，她也不避着好朋友了。
兩個女孩跑到音像店裏，撥通春熙夜市小賣部的電話，等了整整七分鐘才等到鐘慧儀。
“媽媽，事情辦成啦。”
“我跟曉晴約好了明天一起玩，到時候你接送我哦～”
電話那端，鐘慧儀怔怔出神，沒料到竟真能通過這樣的辦法去見朋友。
而這頭，激動對視的兩個小女孩挂掉電話，呼喊着擊了個掌。
*
周六，母女倆起了個大早。
林麥一睜眼，發現媽媽今天穿了新衣服。
白色的針織衫配卡其色休閑褲，腰間再系一條現在最流行的寬皮帶，有點休閑輕OL風。
配上一頭利落的短發，比上輩子她費心化妝打扮的樣子，漂亮清爽多了。
林麥心微微酸，跳起來一把抱住媽媽：“媽媽你今天好漂亮，一定馬到成功，跟範阿姨重歸于好！”
鐘慧儀笑着扒開女兒，為她也遞上一套新衣：“麥麥也會很漂亮，會跟你的小朋友擁有愉快的一天。”
白色薄毛衣，藍色背帶裙，還有一雙帶扣小皮鞋。
媽媽親手幫她一件件穿好，然後變戲法似的，從包裏拿出支諾基亞手機幫她拍照。
“麥麥，看。這就是你穿起來的樣子，喜歡嗎？”鐘慧儀笑眯眯地問她。
嶄新的小小的直板機裏，像素低得宛如蒙了一層紗。
剎那，林麥感覺自己在看什麽千禧年夢核。
好懷舊好神奇！
她拿過來仔細端量，然後好奇地問：“媽媽怎麽突然買手機，這是什麽型號，多少錢？”
林麥只是好奇千禧年的物價而已，鐘慧儀聽了卻又覺得女兒是在緊張錢。
想了想，她說：“多少錢不重要，重要的是麥麥幫我争取到機會，媽媽也不能掉鏈子呀！”
“咱們母女聯手，今天不僅穿得漂亮，也會贏得漂亮～”
林麥懂了，媽媽又穿新衣又買手機，肯定是想給前閨蜜留個新的好印象。
不過，媽媽這個說法怪熱血的。
她像昨天跟周曉晴在音像店那樣，笑眯眯擡起手：“好，母女聯手，要啥啥有！”
清脆的擊掌聲，拉開今日的“友誼修複戰”。
周家離市中心很近，是蓉城千禧年剛興起的豪華花園別墅。
剛到大門口，林麥就立刻認出來——這裏是“蓉城老錢”的地盤，二十年後，也依舊是全市出了名的富人區。
2000年蓉城大部分房價都只在一千元左右，而這裏，就已經要五千。
“哇，這裏房子好漂亮。”林麥假裝天真的提醒母親，“媽媽，既然我們家這麽富有，為什麽不也買一套漂亮房子啊？”
趁着媽媽有求必應，她在媽媽心裏提前播下買房種子：“媽媽，我們也買個房子吧！”
沒想到鐘慧儀一口答應：“好啊，忙過這陣就買。”
啊？
林麥瞪大眼，正要确認媽媽是随口應承，還是真的答應。
前方，東道主母女已經迎上來。
“林麥你來啦！”周曉晴像一只小鳥，輕快地飛到她身邊。
先挽住林麥的手，然後興奮地跟鐘慧儀問好：“鐘阿姨，也歡迎你！”
話落音，範亞仙跟着走近。
她看向鐘慧儀，表情淡淡的：“大白天的很安全，我們離得也不遠，你該給孩子獨立成長的機會。”
看得出來，對于她借機上門這件事，範亞仙很不高興。
本來那天晚上偶遇，她沒準備跟鐘慧儀再有聯系。
是聽到對方忽然說要買//春熙路門面，她才好奇心軟，決定再見一次看看。結果，急匆匆趕到咖啡廳，卻只收到一句，“臨時有急事，來不了了。”
鐘慧儀不止第一次為了家裏那些破事放她鴿子了，範亞仙自然不覺得是什麽真的急事。
當下非常失望，如今對方利用小孩，她更覺無禮。
自己失約在先，鐘慧儀并不介意這冷臉。
她坦然說：“其實送麥麥是順道，我主要還是想登門親自說聲抱歉。前天失約，就算事出突然，也是我不對。”
鐘慧儀雙手拎起個禮物袋：“亞仙，希望你能原諒我。”
“是真的！”
林麥趕緊幫媽媽解釋：“範阿姨，我媽媽不是故意爽約的。那天我在學校裏突然過敏，嚴重到去了醫院急診，李老師跟我們一起的，不信你可以問李老師。”
“啊，我想起來了。”
周曉晴開演，假裝回憶：“就是那天數學課對不對，你又打噴嚏又流眼淚，看起來好吓人！”
幫朋友作證後，她歪頭看向媽媽：“媽媽，我們快點進屋好不好，外面好冷哦。”
範亞仙多精明，一眼看出自家女兒在當說客。
大人之間的事弄得小孩摻合進來，按理說她該更厭煩的。
可是，她看着眼前煥然一新的母女倆，卻莫名說不出拒絕的話。
記憶中，鐘慧儀總穿舊衣服，她女兒的衣服新卻從不合身。衣服鞋子都買大一碼，小孩長得快，過兩年還能穿。
可鐘慧儀的丈夫、婆婆跟侄子，卻常常有合身新衣可穿。
這幾年她不止一次罵她傻，賺那麽多錢給外人花，卻委屈了自己人。
鐘慧儀全當耳旁風。
但今天，此時此刻，母女倆卻都穿得漂漂亮亮的。
鐘慧儀的新衣款式新穎，一看就是專櫃的精品；林麥的衣服不僅合身，也不再是耐髒好洗的黑白灰，而是青春活潑的藍色。
範亞仙決定再給朋友一次機會：“來都來了，裏面坐吧。”
先在書房給兩個小姑娘擺好點心和果汁，又泡上一壺英國紅茶，将鐘慧儀叫到花園裏坐。
這麽關鍵的會晤，兩個小朋友哪還有心思寫作業。
推開窗，耳朵扒在窗戶邊，手裏捏着夾心餅幹，肩并肩偷聽大人們講話！
“你這是，終于想通了，趕走惡婆婆有福自己享啦？”
範亞仙随口試探，若朋友只是換湯不換藥的短暫賭氣，應當會義憤填膺，立刻開始細數她婆婆最近又幹了什麽奇葩事。
“嗯啊。”鐘慧儀果真點頭。
但她的臉上沒有憤怒，反而随和一笑：“不但要自己享福，還想跟朋友一起享。”
鐘慧儀再度拿出那個禮物袋，推過去。
“亞仙，能再遇到你我特別高興。”她說，“這個送給你，既慶祝我們重逢，也謝謝你還願意幫我的忙。”
雖然範亞仙什麽都還沒做，但她聽說自己想買門面後就願意赴約，鐘慧儀就當她還是肯幫自己了。
畢竟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哪怕已經有所疏遠，只要心裏還當你是朋友，就會願意幫你。
範亞仙聽她轉而提到春熙商鋪的事，面色漸漸緩和。
她沒有接禮物，但已經願意跟朋友認真談話：“別了。我實話告訴你吧，現在那邊的商鋪你買不到，房東大部分是外資，另外小部分這半年內也不會有人賣。”
範亞仙直接了當：“今天讓你進門，并不是要幫你，而是當面拒絕你。所以——”
她把禮物推回去：“這些就不必了。”
鐘慧儀那天親自跑了一天，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沒關系。我前些天去九眼橋那邊找人打聽過，也跑了整個市中心考察，确實改建規劃的風流出來了，想再吃螃蟹很難。”
她誠實的說：“只是碰巧遇到你，想到你人脈更廣，我才抱了點僥幸心理。”
聞言，範亞仙一怔。
聽鐘慧儀說想買//春熙路的門面，她當下是很驚訝，為此答應赴約。但其實她沒怎麽放在心上，一來，最近春熙路的商鋪幾乎沒人賣；二來，她只當朋友是找借口見面或心血來潮，沒有真買的打算。
她其實根本沒怎麽去打聽，沒想到對方居然已經認真考察過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林麥。
她不明白，媽媽這麽落落大方，進退自如，怎麽會跟範阿姨走散呢？
她們相處的方式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本以為媽媽對範亞仙就像上輩子對自己，只有吐不完的苦水，卻從不改變。
但看情況，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啊。
林麥陷入沉思，而她身邊的周曉晴卻急死了。
“天吶，大人也太磨磨唧唧了吧！”
“媽媽再不收禮物，我就要下去幫她收了。”
“林麥，你媽媽到底送了我媽媽什麽呀？你快告訴我，我好想知道！”
……她們的關注點不太一樣哈。
林麥搖頭，小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們再聽一小會兒。如果她們還磨叽，我們就下去助助力。”
“嗯！”周曉晴躍躍欲試。
卻見範亞仙直起身體，終于正眼看着鐘慧儀。
“你怎麽突然想起要買門市？”她問。
鐘慧儀坦誠道：“除了聽到點改建風聲想搏一搏外，其實也是想放棄夜市，做點晚上能回家帶麥麥的生意。”
“你知道吧？我把婆婆正式請出我家了，總要好好考慮下以後。”
聞言，範亞仙和林麥同時一怔。
林麥詫異于，媽媽這次居然要為了自己放棄夜市，這麽早就買門市換生意做了。
而範亞仙則驚奇，這一次，朋友居然開始付諸行動改變，認真規劃起與婆婆割席後的生活。
直到這一刻，範亞仙才真正願意去相信：鐘慧儀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亞仙，我知道你不是敷衍我，這個節骨眼想買//春熙路的門面本來就難于登天。”
鐘慧儀第三次送出自己的禮物：“你沒說我發夢，前天還願意特意跑一趟，我就很感謝了。”
“這個收不收的，你先拆開看看好嗎？”
話到這個份上，範亞仙很難再拒絕，她終于再一次向朋友伸出了手。
“哇！媽媽接禮物了，她肯定是原諒你媽媽了！”
周曉晴拉住林麥的手，激動地蹦起來。
而林麥卻陷入更大的震撼之中——
什麽？媽媽要買的居然是未來寸土寸金的春熙路的商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