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貧道
貧道
“溪兒”，浣家牆外傳來一聲嫩生生的呼喚。
是棱兒！
浣溪趕緊跑了出去。
“棱兒，我同哥嫂明日就要趕往濟州了。今日，正想同你告別。嗚嗚嗚......”
浣溪不舍，拉着棱兒的手說道。
“溪兒，我也正想和你說，爹爹剛剛從錦繡工坊回來，家裏正在收拾細軟，明日，我要同你一同前往濟州了！”
浣家人聽見，紛紛步出草堂。
“棱兒說的可當真？”浣禮不解，問道。
“千真萬确！”
棱兒黑黝黝的臉上閃着明亮的眸子，堅定道！
“太好了，棱兒可同我一同入女塾！”浣溪歡呼道。
正在這時，劉茂媳婦匆匆趕到。
“耽兒姐姐!劉茂已應下錦繡工坊，去接管工坊于濟州事宜。我和溪兒、婆婆明日一日前往。劉茂帶話，我們和禮兒他們一同前往，路上有個照應。”
“淑兒妹妹，這是好事，你且去吧。舊家宅院我幫你照管，若呆膩了，你領着棱兒回來來還有個住處。”
浣娘子将手中的針線放在旁的針線簸籮裏，邀劉茂媳婦坐下說話。
“此去一行，離鄉背井，不知是福是禍......”
"呸呸呸，快別說。"浣娘子打斷劉茂媳婦的話。
“淑兒姨娘且放心，有溪兒在，必不會讓你們受委屈。”
浣溪說完順勢抱着劉茂媳婦的胳膊，把她拉着坐到軟墩子上。
衆人都樂了。
“哥哥，你是否還記得，你說我有恩于你，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浣溪插着小腰，歪着小臉向浣禮調皮地說道。
“那能不記得？只是前幾天的事，溪兒這麽快就有求于我了嗎？”
“這件事便是，讓棱兒入女塾，哥哥無論如何也要答應下。”
“哥哥還未曾到過濟州，人生地不熟，溪兒你能不能入得女塾，哥哥都無從得知呢！”
浣禮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溪兒明白。那溪兒只盼哥哥盡全力，讓我和棱兒同入女塾。”
“盡全力，那是自然。”浣禮答。
“別忘了，還有畫兒！”
秋語在一旁笑言，提醒浣禮。
“那是自然。我定會把純畫妹妹的事挂在心上的。”
浣禮溫柔的眸子對上秋語的笑意。
“對對對，我、棱兒、還有純畫姐姐，我們要一同入女塾。”
浣溪開心地跳了起來。
棱兒也自是激動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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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十，劉式尋備好馬車，安排家中小厮十餘人等護送純畫等人入濟州。
令安排一侍女雀兒，随純畫一同前往，随身陪伴并照顧小姐。
雀兒十二三歲的模樣，入府兩年有餘，是純畫的教養嬷嬷從京都帶回來的。
關于雀兒的身世，府上人只知道，她是京都某個四品官員外室的女兒，因外室是官員偷偷養在外面的，官員家眷并不曉得雀兒的存在。
待雀兒長到八九歲的時候，其母年長色衰，官員生厭，也就不常去母女處了。
只每月供給着銀兩，不叫母女倆餓着罷了。
直到三年前，官員犯了事，被下了獄。
自此，母女倆的經濟來源也就斷了。母親不堪貧困和惡霸的欺辱，咬舌自盡了。
雀兒無處安身，居心不良的鄰裏便想把她賣入繡春樓。
教養嬷嬷在回青川鎮路上，遇上連夜逃跑的雀兒，聽說了她的遭遇後便把她捎上了。
被劉府接納後，便跟着劉府姓劉，大名劉雀。在府上跟着嬷嬷和一衆侍女做一些活計。
劉府只當是府上家養的侍女，供給着雀兒的口糧和月錢，但雙方并沒有賣身的契約。
這兩年，雀兒個子明顯高了許多，人也變得爽利了，劉夫人見她年紀比純畫大不了幾歲，便讓她同純畫去濟州。
啓程的前一日，濟州官府派來接浣禮的車馬也抵達了青川鎮。
在月朝，朝廷實施的是高薪養廉制，浣禮的俸銀都是年底發放。
所以，自上榜之日起，寒門子弟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朝廷及地方政府承擔。
通判赴任也是大事，濟州官府給浣禮備了紅色的轎輿，上面繡着白鵬，并有二十餘名官兵馭馬執戟護送。
這輛濟州官府備的轎輿，便由浣禮帶着其夫人乘坐。
劉式尋也備了三輛坐人的馬車，還有幾輛貨車。
浣溪和棱兒一輛；純畫帶着侍女一輛；劉茂一家人一輛。
純畫的行李用官皮箱裝了一車，錦繡工坊新産的絲綢裝了一車，餘下衆人的行李裝了一車。一行四十餘人便浩浩蕩蕩北上了。
浣溪的轎輿緊跟在哥哥之後。
因時間緊迫，趕馬的小厮揮動長鞭，馬不停蹄地趕路。而官路經年維修，一路颠簸。
不消多時，叽叽喳喳的棱兒便擡不起眼簾了，半張着嘴流着哈喇子打着微鼾，倚在浣溪的懷中，便睡去了。
“這樣馬不停蹄，還需趕五天的車程。”浣溪默默算着裏程。
北上京都，是要途徑濟州的。
只是青川鎮到濟州的距離，要遠于濟州到京城的距離。
重生過來九年，恢複記憶一個月。
這一世的爹娘是樸實善良的，這一世的哥哥也是有出息的。
憶起爹娘疼惜自己的樣子，憶起哥哥們愛憐自己的樣子，以及眼前這個稚氣滿滿的棱兒和自己情同手足。浣溪滿心滿眼都是幸福的樣子。
如果能回到上一世，還要不要回去？浣溪猶疑了。
“籲......”馬車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快去看看，前方出了什麽狀況？”
浣禮不解，遂命人前去查看。
隊伍前排一士兵騎馬折返至浣禮的轎輿前：“通判大人，前方有一道士，想要搭乘車馬一起前往濟州。”
“現在到什麽地方了？”
“回大人，現在到了新城地界。”
“什麽道士，去濟州做什麽？”浣禮問道。
“屬下不知，道士說想要與大人見一面。”
浣禮遂下車，秋語也想着一同下車，被浣禮勸下了。
“車外寒涼，夫人且等我片刻，我去去便來。”
士兵報告之時，後方轎輿上的浣溪聽得一清二楚。
“道士，難道是......”
想到這，浣溪便下了馬車：“哥哥，我與你同去。”
隊伍前面，只見一人身穿慧劍道袍，帶着混元巾，正在與為首的士兵争執。
細看之下，眉目間卻和一人如此相像......
浣溪的眸正對上這道士俊雅眼角的向上一挑。
“我說過了我是真道士，不信，我不僅能說出這位小姐的身份，她的名號我也知曉。”道士揚起臉，頗為自信地說道。
“那你且說一下，這位小姐的身份和名號。”
浣禮定睛看了一眼道士。十五六歲的模樣，青袍加身，發髻鎖發，稚氣未脫，寬肩細腰，眉眼中帶着無所顧及的灑脫，倒像是誰家逃婚出來的男娃娃在玩過家家。
“此女為你妹，名號叫浣溪，今年有九歲，生于農歷八月十四。”
道士扭着頭，抱着胳膊，略顯得意地說道。他微啓下颌，悄悄遞了浣溪一個調皮的眼神。
“大人，道士所言是否有誤？”士兵問浣禮。
“無誤，道長所言未有絲毫差錯。聽聞道長想要搭乘馬車，不知道長因何事前往濟州？”
“說來我與善人有緣，我們本是同姓人，貧道也姓浣，道名單字‘沙’，我入道門九年有餘，雲游四方，前往名山大川求取道家真谛。如今膩煩了游蕩，也想安頓下來。聽聞濟州地廣人茂，經濟富庶，百姓安和。貧道雖為出家人，但也喜市井生活，所以想去濟州安家立業。”
“等等，你說你入道門九年有餘？可我看你還是稚氣未脫模樣。”
“哈哈，善人可知有一詞叫做什麽來着，對‘仙風道骨’，像我這樣慧根深種的道士，長期保持童顏是很簡單的喽。”浣禮言語間透着诙諧。
浣溪暗笑：“好個小子，還和以前一樣，真能忽悠。”
她與浣沙來到這個世界便是未解之謎，浣沙駐留稚氣容顏難道能用科學解釋嗎？
他若說他自己是穿過來，要比這更駭人吧？
“原來是這樣，那便請道長随我一齊前往濟州吧！”浣禮便引浣沙至轎輿處。
“貧道坐哪輛轎輿呢？”
“額，道長，前面這輛是我與內人乘坐的，道長怕是不便于；接着兩輛都是妹妹們的，道長也不便于；最後一輛是劉監事一家，道長怕是還不便于。”
“後面還有幾輛裝貨的馬車，道長可否遷就一下？”
......
浣溪噗嗤一聲笑了。
“道長仙風道骨，又怎麽計較這個，哥哥且安排道長随意乘坐即可。”
浣沙斜睨了一眼浣溪，他本想和浣溪一道，坐上轎輿避避風沙。但現在自己終究是外人，不便與女眷同行，便只能應下。
來前，他在腦袋裏重構了無數個姐弟重逢的畫面。
姐姐一下子抱住他，淚流滿面？不像浣溪的性子！
姐姐悲喜交加，對他噓寒問暖？好像也不太能！
......
獨獨沒想要，姐姐倒像是對他愛答不理。
甚至，好像還有點嫌棄。
浣沙賭氣徑直走近最後一輛馬車，一屁股坐上去，馬車連個墊子都沒有，“哎呦哎呦”硌得他屁股生疼。
衆人偷笑，這個“仙風道骨”的道士還挺有趣。
路途休息。
“小沙，你去濟州，做什麽？”
趁着停馬休憩的瞬間，浣溪把浣沙拉到一處問。
“哼，”浣沙嘟囔着嘴：“姐姐難道第一句話不該問我這些年在這邊怎麽過的？”
小小的浣溪昂頭望向眼前身量高大的弟弟。
萌噠噠的臉上，杏眼裏透着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
“你這些日子都做了什麽？”
浣溪問道。
“當然是游山玩水啊，姐姐你還別說，這月朝的名山大川和我們原來的世界竟像複刻的一般。”
“北上的両山就如我們那兒的泰山一般，莊嚴靈秀，還有旭日東升、雲海玉盤等景觀，月朝皇帝去年冬天還在那舉辦了封禪大典；”
“這兒的悠南山就如同我們那兒的九華山，峭壁怪石、雲海絕景和摩崖石刻這些景觀都在。”
聽浣沙言罷，激起了浣溪的興趣。
自複智之後二月有餘，她僅活動在青川鎮上，而坊裏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未踏出過這片土地。
因此，浣溪并未曾聽他人提及外面的世界。
“那，現在是什麽年份？”
“現在是月朝崇霄皇帝在位，年號隆慶，當下是隆慶五年。”
“那你去濟州做什麽？”
浣溪又問。
浣沙撇了撇嘴：“當然是與姐姐重逢呀！我也想和姐姐一處，安頓下來啊！”
“比如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我記得道士是不能娶妻生子的......”
“姐姐，我也是可以還俗的呀。”
......
“還有一個問題，你怎麽曉得前往濟州，還能從此經過？”
“那還不簡單！皇榜都發出去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浣禮要去濟州赴任。我熟悉你的性格，必不會拘在青川鎮上的小村子裏。”
“這裏管村子叫‘坊’。”浣溪糾正道。
“我能不知道？跟你說話随意些罷了。”浣沙夾着嗓子，嗔了一句。
“那如果我不去，你豈不是撲了個空？”
“我，我可是道士，能占蔔的......”
“別忽悠人了，你就是個研究道學的，還真當自己是道士了呀？快說實話，你是怎麽知道的？”
浣沙嘻嘻笑了聲。“姐，你還是那麽霸道。好吧，不逗你玩了。我在前兩日路過新城，遇見了新城的縣丞，聽他說的。”
“啓程了，小姐上車了。”正在思酌間，衙役催促的聲音傳來。
“餘下的事，我們回濟州再敘。”
扔下一句話，浣溪便和浣沙保持着距離，回到了轎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