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晉江27“剖出我的心
晉江27“剖出我的心。”
蓋聶心裏清楚, 說到底是朱楹楹好心幫他才惹禍上身，遭到山賊報複。他救下二人，是他應盡的義務, 他也從未想過要挾恩圖報。
起初，他的确不好意思多叨擾，真心想下山。
可是，老天似乎有意留人, 不是下雨淹水就是野豬鬧事, 一來二去, 他在這裏多住了幾天，越住越覺留戀。
師父去世後, 他下山闖蕩江湖，抱着一顆濟世救人的心, 卻只有四處漂泊的命, 吃了上頓, 不知道下頓在哪裏。
有時候運氣好，幫人家一把，人家招待點飯菜，給點兒賞錢。
但他最近運氣很差勁。
前些天, 他扶了個老頭過馬路, 結果被老頭兒子倒打一耙，告去官府裏，颠倒黑白說是他推倒老頭的。
邯鄲那位青天大老爺驚堂木一拍, 直接判了他蓄意傷人, 要他賠錢, 害得他連唯一值錢的傳劍都被官府沒收抵債了，淪落得只能去亂葬崗撿把生鏽的殘劍傍身。
經此一事後, 他被差役趕出了邯鄲城，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往何處去，就在城外流連徘徊，連最後一點錢也被小賊偷走，還被小販當成吃霸王餐的無賴。
也就朱楹楹稱他一句江湖俠客。
俠客。
呵。
聽得他自己都想笑。
他這身份，在過往遇到的那些人口裏，就是個沒有正經營生的流民。
亂世之中，最常見、最遭人看不起的流民。
長時間吃不飽穿不暖，他都快忘了自己行走江湖的初衷。
濟世救人？誰能來救救他？誰又在乎他？
這幾天在朱楹楹家裏，才總算有了點兒久違的“做人”的感覺。
他不是無賴，更不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只是……旅人行走在風雪途中時不會疲憊，一旦抵達溫暖的爐火間，積攢許久的疲憊才會一湧而上，無法抵擋。
老天一再阻撓他離開，他一時沖動，忍不住順勢而為，利用了一下山賊。
他為了救他們而受傷，總能理所當然多歇息一陣了吧？
窗外的風依舊冷冽，蓋聶望着外面。
鐵打的大俠也得吃飯，也會怕冷，讓他再休息幾天，等天氣暖和點兒，他就離開。朱夫人心地善良，想必不會舍不得這幾餐飯菜。
若有一日，他能飛黃騰達，一定攜帶重金前來感謝她。
不過，她那兒子……
蓋聶想到小嬴政，有點兒頭疼又有點好笑。
他的小伎倆竟然會被個小孩兒撞破，小鬼頭倒是挺機靈。
這個政兒，似乎不怎麽喜歡他，這幾天相處下來，高冷得很，剛才在他手裏吃了虧，又苦不能言的模樣……還挺好玩兒。
* * * * * *
“蓋聶是裝的，他使苦肉計。我親眼所見，那山賊沒砍中他，他自己撞上去——”
小嬴政被朱楹楹拉走，一路都在解釋。
朱楹楹把他帶進房間裏，語氣裏透露着不滿，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讨厭蓋聶，他在這裏住幾天，你就黑了幾天臉。可人家都傷成那樣了，你連杯水都不肯幫他倒，這着實有些過分……”
小嬴政一聽就知道，朱楹楹根本沒将他的話聽進去。他本就被蓋聶擺了一道，啞巴吃黃連，現在朱楹楹再次責備他，心中的委屈頓時如洪水沖堤般洶湧而出。
牆角裏放着平時打獵用的弓箭。
恰好就在小嬴政腳邊。
小嬴政受不了朱楹楹的冤枉，伸手抓起一支箭，按在自己胸間，箭頭鋒利光潔。
朱楹楹被他吓得一抖，呵道：“你這是做什麽？好好的發什麽瘋！快把箭放下！”
小嬴政心中委屈，被朱楹楹一氣，越發難過，氣道：“好好的？到底哪裏好了？我讨厭蓋聶不假，可我也絕不至于因為讨厭他而信口雌黃污蔑他。你不相信我，卻相信一個來了幾天，不知底細的外人。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下作？”
朱楹楹望着他手裏的箭，箭頭已經劃破了衣裳，滲出絲絲血紅。她緊張解釋：“我不是這意思，我沒有。政兒你先把箭放下，我們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小嬴政卻仿佛覺察不到傷口的疼痛，“剛才我說了，你當真有好好聽嗎？你口口聲聲蓋聶救了我們，有恩于我們。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不受這份恩，你就能信我？還是說，非要我剖出自己的心，你才肯信我？”
朱楹楹見小嬴政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被他吓得腿軟，卻也意識到，這孩子的性格過于剛烈。
過剛則易折。
絕非好事。
朱楹楹穩穩心神，強行讓自己看上去冷靜些，鎮定道：“政兒，你在威脅我？”
小嬴政愣了下，他沒想到朱楹楹忽然轉了話題，頓時語塞，眼神閃爍，好一會兒才否認，“我沒有……我只是……”
朱楹楹看着他，道：“你就是在威脅我。因為你知道我在乎你，你就拿自己的血肉脅迫我。可是你知道嗎，如果換一個不在乎你的人來，你做這種事，不僅毫無用處，反而像個跳梁小醜。”
小嬴政被她怼得啞口無言，心中一片冰涼。
趁他分神，朱楹楹抓住時機，一把抱住他，奪下他手裏的箭，扔到一旁。
做完這一切後，她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然汗濕。
小嬴政呆愣片刻，低下頭，聲音裏帶着點委屈的鼻音，“我沒想威脅你，更沒騙你。”
朱楹楹問他，“假如今日我就是一意孤行，就是要相信蓋聶不信你呢？你怎麽辦？”
小嬴政擡頭望着她，眼神迷茫，“我……”
朱楹楹逼問，“冤枉你又如何？當真要剖心嗎？”
小嬴政沉默不語。
朱楹楹嘆口氣，語重心長道：“以後，不要再用這種自損的法子了。”她捧着他的臉，認真道，“政兒，這個世上，沒有人值得你拿自己的命自證清白，哪怕是我。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這種事，甚至被人故意潑髒水。到時候，你有幾顆心可以剖？有幾條命去白送？”
嬴政以後注定要回秦國争奪王位，如此沖動剛烈，朱楹楹着實擔心，這次一定得好好打磨下他的性子。
小嬴政聲音微弱，“可是，你不信我，我很難過。我t想不出其他辦法來證明，你怎麽都聽不進去……”
朱楹楹笑了下，撿起被自己扔掉的箭，放在小嬴政手裏，然後，握住他的手，将箭頭抵在自己胸間，“看，這樣一來，我是不是不聽也得聽了？”
小嬴政驚訝望她。
“若是必須抉擇，就拿起武器，指向冤枉你的人，而不是你自己。”朱楹楹扔掉箭，繼續道，“但是，如果你沒本事做到讓別人好好聽話，那就別證明了。別人怎麽看你，不重要。你相信你自己就好，用不着活在別人眼中。記住了嗎？”
小嬴政鄭重點頭。
朱楹楹這才放心。
她輕輕扯開小嬴政的衣襟，一條長約兩厘米的血紅口子躍然眼前。
小祖宗夠狠，還真下得去手。
幸虧冬衣夠厚，傷口不算深。
朱楹楹取出傷藥，替他清理傷口，道：“今天這事，我沒有好好聽你說清來龍去脈，僅僅以自己所見而判定你說謊，是我之過。現在，你可以從頭說清你看到的一切。我會認真聽。”
小嬴政将自己所見之事陳述一番。
朱楹楹聽完，卻并未生氣，道：“就這麽點事兒？呵，也值得你這般大動幹戈。”蓋聶看上去那麽硬核，居然也能這麽茶香四溢。
小嬴政作為受害者，自然不太滿意朱楹楹的反應，心底不服氣，疑惑而委屈，“他這樣騙人，他還用苦肉計離間我們。你都不在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