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上班的一大意義就在于能夠維持生活的秩序感。發生了那些被擊穿真相的讓龔希羽手指都要蜷縮起的事情也在日複一日的忙碌工作，晚上打工，累到倒頭就睡，第二天還要早起的日子當中撫平。龔希羽甚至能在同事面前假裝自如了。
龔希羽已經不指望能夠融入、積極面對同事。她現在在午休時間不會再戰戰兢兢不敢玩手機，還要開電腦幹活了。現在就利用午休報一下發票。之前有過幾天加班的情況，鮑言言說能打車，所以龔希羽都打了車。她打車回學校的幾次，費用不小。
實習生也要像正式員工一樣去走公司的報銷系統填寫報銷的行程內容，上交審批後，還會有專員來檢查發票和行程的真實性。龔希羽的發票都提交完了，就等着看公司什麽時候能将錢發到她卡裏。畢竟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沒想到下午郵箱裏卻收到報銷系統提醒她的報銷單被退回的通知。龔希羽點進系統歷史記錄裏面查看，發票專員檢查後給她留言的審核不通過的原因是她的車票開始行程時間是八點半之前。公司規定八點半之後才算加班打車，所以被退回了。
龔希羽心裏一沉。她加班後鮑言言讓她打車的時候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有這個規定！她一直以為晚飯後還在公司就是加班時間了。龔希羽看着這一整筆報銷的金額整個人都沉默了。她看着會議室裏的衆人，好不容易等上次問她看包包的同事去廁所的時候，也裝作要去的樣子和她一起走出去。假裝提起報銷審批的時間。
對方很自然抱怨：“是呀，就是這點麻煩。之前其實沒這麽多規定的，結果後來有一次被集團查出來有一些同事的違規行為，所以每年這些事情流程越來越複雜，打款時間越來越長。”
龔希羽又跟着抱怨了一句：“而且還只能八點半之後才能報銷。”
同事說：“這倒沒什麽。我們加起班來都輕易超過這個點。” 她似乎想到了龔希羽的實習生身份，又說：“如果沒到時間的話，我們一般也會找一點其他八點半之後的打車票作為替票報上去。沒關系的。”
龔希羽點點頭，笑了一下。可她這個平時都是走路地鐵出行的人哪裏還有其他打車票呢。也就是實習能夠報銷才舍得這麽打幾次。而且，替票聽起來不算是能在財務面前攤開講的方法，何況她已經被退回過一次，怕被檢查人員質疑。
看着手機裏查詢到的卡裏的餘額，龔希羽又嘆起氣來。怎麽明明是在實習，這錢花得比在學校還離譜呢。而且還都是在這種根本也不是為了自己享受，被逼的額外消費。
這個月實習算是白幹了。還好東哥是個特別好的老板，看她每天趕末班地鐵辛苦，特地跟她關照如果太晚，就直接住到寵物館附近的公寓裏去。雖然裏面堆滿了貓砂，貓糧和雜貨。不過有個房間倒是有床，而且水電都有。東哥還給了她鑰匙。
為了節省開銷，龔希羽打算如果沒事，工作日就住在這個公寓裏，平時走路上下班和到寵物館。晚上也不吃晚飯，吃點茶水間的餅幹和寵物館的零食。還能省下飯錢。
等到晚上到寵物館的時候，已經回家有幾天沒見的雪餅又出現在店裏。龔希羽驚訝地發現，雪餅的狀态比之前更差了。她心急地趕緊上前檢查，雪餅整個貓都撲進她懷裏，聲音很嘶啞，又感覺沒什麽力氣。龔希羽一邊輕輕跟它說話，一邊檢查，發現之前的貓癬倒是都快好了，可身上不知道為什麽有被過度舔舐的痕跡。而且雪餅摸起來比在店裏寄養的時候要更瘦了。
龔希羽像哄小嬰兒一樣抱着雪餅在店裏走來走去。一邊在手機上給東哥發消息确認雪餅是出了什麽事情。據病假回來的店員同事小陳說這只貓之前就跟她很不對付，雪餅都不肯給她抱。東哥的電話來了之後，龔希羽才明白，原來雪餅主人接它回家後，因為每天工作很忙，也只有晚上回家。白天的時候只有阿姨會去給雪餅放飯和塗藥。藥塗完了倒是漸漸康複，但飯卻越吃越少。雪餅每天被塗藥的時候就很抗拒阿姨，也壓根不太動她放在碗裏的食物。只有主人晚上到家後，它才會在晚上那頓吃一點點。但也越吃越少。
龔希羽聽了又急又氣。這個主人怎麽那麽糟糕。雪餅一看就是高情感需求的貓咪，之前在店裏自己幾乎是只要在就會一直跟它互動。接回家怎麽能讓陌生人去對它做塗藥這種本來就讓它反感的事情。
東哥說雪餅主人預約了24小時寵物醫院的醫生上門出診，一會兒就會到寵物館給面診看一下是什麽原因不吃飯了。這樣的情況也不敢帶去醫院怕更加應激。
在等醫生的時候，龔希羽找了店裏一包貓湯包出來，倒了一湯匙湊到雪餅鼻子前面。本來擔心雪餅不吃的話，龔希羽就打算先用針筒灌一點，讓它肚子裏有點水分。沒想到，雪餅看了龔希羽一眼，試探性舔了兩口，就開始呼嚕起來。然後，小舌頭就刷刷刷地舔起湯匙裏的肉湯了。
龔希羽一下子就放下半顆心，願意吃東西就好。等醫生到了之後，了解了一下情況，醫生做了一番檢查後，得出結論：雪餅是有點應激加抑郁了。應該是不太習慣，如果還不吃東西需要去醫院打營養針。不過因為它剛剛在店裏是吃東西的，可以再觀察一下。目前看起來是情緒穩定的。
龔希羽在默默聽着醫生在電話裏對雪餅主人的交代。看着雪餅躺在桌子上，因為毛短，可以看見肋骨的起伏。心裏交戰了半天，還是在醫生挂電話前示意将電話拿過來，想要跟雪餅主人講兩句。
她一接過電話，還是維持客氣的禮貌說：“您好！我是寵物館的員工小龔。因為之前雪餅在店裏寄養的時候，也算是我全程照顧的，它對我也很友好。所以有幾句話我還是想跟您多嘴說兩句，方便嗎？”
等了一秒鐘，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沉卻很耐心的聲音：“當然可以，之前也麻煩你對雪餅的悉心照顧，我很感謝。有什麽需要說的請講。”
龔希羽沒想到男人的措辭這麽溫和，停頓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可能這麽說比較冒犯，我也不太清楚雪餅主人您的工作和下班時間。但是，之前在店裏的時候，雪餅就一直非常喜歡呆在人身邊。有時候我打掃衛生它也會跟在腳邊，也喜歡別人跟它說話，玩球。您在雪餅心裏跟保姆阿姨肯定是地位不一樣的。我想您也應該知道它之前有過被前主人遺棄的經歷，自己一只貓呆在家裏，偶爾只有不認識的人上門喂飯，對于它來說可能是一件很恐怖，很害怕，會讓它覺得又再次被丢下的事情。我也是上班族，我知道每天上班早出晚歸是很忙碌沒時間。但早晨的早餐和晚上的晚飯您可以盡量自己給雪餅放飯，我想它一定會多吃一點的。我今天看到它真的太瘦了。”
龔希羽說着說着感覺情緒又上來了。她努力壓下去，盡量還是平緩地說：“這個真的不難。說實話，如果您實在最近加班很忙，要不考慮還是寄存在店裏一段時間，至少等它恢複飲食再回去。我們不是為了多賺錢，聽說您跟東哥也是朋友，我們這邊寄養也是有優惠的，只是給您一個建議。雪餅真的很需要人疼愛和關心，抱歉我說了這麽多。”
龔希羽聽到那頭輕笑了一聲，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因為下一秒鐘還是穩重的聲音回複：“我知道了，謝謝你。我會考慮一下後跟你們老板說的。”
挂完了電話，龔希羽還喘着氣，直到雪餅扒拉她的工作服口袋玩，她才被它的爪子拉回注意力。寵物醫生已經告辭，龔希羽找出貓碗想要給雪餅再喂點食物，獲得了在一邊圍觀全程的店員小陳的崇拜眼神。
小陳邊幫她拿罐頭，睜着亮亮的眼睛看着她說：“天哪，希羽。第一天見到你的時候，我都沒想到你還會為了貓咪這麽教訓我們店的VIP顧客。有前途。“
慫慫的打工人龔希羽熱血上頭也只有一秒鐘。下一刻，她反倒試探地問小陳：“我是不是講得太過分了？”
小陳立刻搖頭：“沒有！絕對沒有！你說出了我的心聲。他們這些有錢的老板，就是對小寵物們沒那麽上心。你看我們店在這一片豪宅區域邊上，多得是來充卡爽快，每個月把有各種問題的小貓小狗放到店裏洗澡美容期望我們發現解決的。”
老板？
龔希羽想到自己剛剛在電話裏還對着電話說什麽寄養有優惠，又說打工人什麽的，真是太丢臉……
情緒一上頭就自然而然地把全世界的人都當跟自己一樣拮據，在乎金錢的人了。想想也是，東哥的這個連鎖的寵物館還有專門的寵物接送和□□，寄養都能夠有豪華單間，充值卡的起充金額比她工資還高，确實是不需要她操心雪餅的花費問題。
龔希羽看着雪餅湛藍的大眼睛腹诽，說不定這小祖宗的身價比自己還貴呢。她看着已經開始把整個腦袋埋進飯碗裏面努力幹飯的雪餅，輕輕戳了戳它的耳朵尖。
昂貴的雪餅小姐這一餐開的罐頭就要幾十塊，而打工人小龔現在已經連晚飯都吃不起了。
龔希羽惡狠狠地拿出包裏從公司茶水間薅來的免費餅幹猛吃幾口。反正現在也不用趕回學校宿舍，看晚上雪餅主人沒有來接，就陪它到自己兩眼昏花的時候才關門閉店，回到員工宿舍倒頭大睡。
而龔希羽不知道的是，郝楊在辦公室裏挂掉她的電話之後，對着電腦屏幕思考良久，先将醫生的診斷記錄在之前從晨東那裏得到的雪餅的筆記上。自己又打開行程表看了一下後面一段時間的安排。他退出後又點開跟鮑言言的聊天記錄，看到之前對方拒絕他的邀請，不過跟他約好第二天約會的事情，又在自己的日歷裏添加的記錄。
沉默了一陣，郝楊還是撥通了晨東的電話。
“怎麽樣，雪餅沒什麽大問題吧。”
“醫生說是情緒有些抑郁和應激。聽說它今天在你們店裏還是吃了一些東西。”
“是不是小龔喂的呀。我們店裏人多貓也多。它之前絕食是不是因為見不到小龔啊，哈哈哈。”晨東開了一句玩笑。倒讓郝楊更好開口接下來的話。
“既然雪餅那麽喜歡她，我最近還是比較忙，我想請你們這個暑期工在平時我不在的時候能去家裏做雪餅的陪玩。”
“啊？這……我們店還沒這種服務啊，你之後還是很忙嗎？”
“既然已經領養了它，我不可能讓它永遠只習慣寵物館的環境寄養在外面。我想了一下，可能還是新環境不太習慣，不如就減少讓它感覺不安全的要素。讓它喜歡的暑期工陪陪它，看飯是不是就能正常吃了。價格可以單獨從我這裏算工資。”
“不是錢的事。不過，确實貓咪的情緒問題也比較複雜。這樣吧，我問問看小龔自己的意思。畢竟人家一個大學生，上你家這有點，當然你不在家，也要考慮你家的安保問題。但還是要看人家學生介意不介意單獨上門。”
“她……聽起來對雪餅很負責任也很上心。如果對雪餅的康複有利，我相信她不會拒絕。至于其他，家裏有寵物監控，非公共區域也進不去。我想對我們雙方都沒什麽問題。”
“行吧，我跟她說一說這個情況。看她怎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