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春節前半個月,白溫璟終于忙完了公司的事情,白總正式迎來假期,而謝郁也在社交平臺上上傳了手表,戒指和胸針的草稿圖。
“小乖?”白溫璟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身子轉動九十度,把腦袋湊到謝郁腿邊,舉着手機給他看,“這幅對聯怎麽樣?”
謝郁掃了眼,點頭:“挺好。”
白溫璟又找了另外一幅:“這一副也挺好的,你覺得呢?”
謝郁點頭:“也挺好。”
白溫璟:“……你不能提出點自己的想法嗎?”
“我的想法就是……”謝郁猛地轉身撲到白溫璟身上,邊把手探進他的衣服邊親他,“我們已經很多天沒有深入交流過了,我覺得這太影響夫夫感情了。”
“唔……謝郁!”
白溫璟抵抗無效,只能被謝郁剝光從頭到尾吃了個遍。
這樣的情景幾乎天天在家裏上演,以至于距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候,家裏除了些喜慶的小玩意,一點正式的東西都沒準備。
“別擔心,”謝郁壓在白溫璟身上,雙手雙腳環繞着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白溫璟交集的選對聯和過門錢。
“別在網上買了,今天小門橋趕集,帶你體驗擺攤大爺的手藝去。”
小門橋就是謝郁跟柳華居住的老居民區的稱呼,在居民區不遠處有一個市場,今天是最後一個大集,人來人往的購買着年貨,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色。
對白溫璟來說在,這是很新奇的體驗,謝郁帶着他穿行在小販中間,買下大爺寫的最漂亮的一副對聯,買了兩盤鞭炮,無數的煙花,還有福貼,五彩的過門錢……
“哎?還有這個顏色的?我記得都是紅色的。”
“紅色的喜慶,”謝郁挑了兩幅放進購物袋,一手拎着購物袋一手牽着白溫璟,徑直進入小吃區,“給你買個糖畫。”
“選一個。”
白溫璟精挑細選一會,最後選中了龍的圖案,飛龍盤旋而上,五爪鋒利霸氣,眼睛炯炯有神。
攤主是個中年大叔,樂呵呵的調好糖漿,握着勺子收斂笑意,緊盯鐵板,手腕平穩,一氣呵成。
白溫璟忍不住贊嘆一聲,攤主樂呵呵的笑笑:“新年快樂龍年大吉啊。”
“同樂同樂。”
謝郁牽着白溫璟的手繼續去下一個攤位,在過年氛圍的烘托下,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用歡笑洗去舊年的晦氣,用幸福的話語迎接新年的希望。
剛離開小吃區,白溫璟手機忽然響起來,是蘇贏打來的。
“喂?什麽事啊叔?”白溫璟咬了口米糕,不知道蘇贏說了什麽,他的咀嚼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下意識的看向謝郁。
謝郁也看着他,小聲問道:“怎麽了?”
白溫璟搖了搖頭,跟蘇贏說:“好,我知道了,我們馬上過去。”
挂斷電話,白溫璟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蘇叔說……帶回來接我們去,去醫院。”
謝郁一愣,低聲重複一遍:“醫院?”
“嗯,”白溫璟別開視線,心情複雜,“柳華她……她……”
“她吃了一瓶安眠藥,搶救失敗了。”
謝郁腦子“嗡”的一聲,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空白,身體漸漸僵硬,宛如廣場上立着的冰雕。
他靜靜的看着白溫璟,不确定似的又問一遍:“她……她走了?”
白溫璟張開雙臂抱住他,拍打着他的後背:“沒事的,謝郁沒事的,她這是解脫了。”
“我知道,我知道,”謝郁還是僵硬的立在那裏,但是身體的顫抖卻瞞不過白溫璟,他緊緊地抱着謝郁,後頸上落下一滴滾燙的淚珠,接着耳邊響起謝郁難以自抑的哭聲,“白溫璟,我,我沒有媽媽了。”
白溫璟喉間一哽,眼眶驀然濕潤,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謝郁,半晌,他無措的開口,幹巴巴的說:“你,你先別哭,我們先去醫院看看情況。”
蘇贏在路邊接到兩人的時候,兩人剛從菜市場出來,手裏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放下,謝郁的眼眶又紅又腫,白溫璟也好不了哪去,兩人跟迷路的孩子似的,看到蘇贏的瞬間,再也憋不住委屈,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哎別哭,”蘇贏使勁抱住謝郁,在他腦門上劃拉着,“別哭,這對于她來說是解脫呢。”
柳華活着的時候太痛苦了,病痛也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每次醒來都不知道下一次蘇醒是什麽時候,那些藥苦在身上,也苦在心裏。
“她挺早就有自殺傾向了,活着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折磨。”蘇贏嘆了口氣,語調不緊不慢,仿佛歷盡滄桑的老前輩,“到了醫院就別哭了,讓她也走的安心點。”
謝郁靠在窗戶上沒說話,兩只冰涼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哪怕車內暖氣開到最大,也暖不了兩人心中的慌亂無措。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面對死亡。
在死亡面前,再多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白溫璟能做的只有沉默的陪伴。
在過年期間,醫院的病人也沒有減少,甚至比平時更為繁忙,白溫璟跟謝郁十指相扣,緊跟在蘇贏身後。
通往太平間的走廊都冒着寒氣,白溫璟咬緊後槽牙,手指用力扣住謝郁,李琦大到謝郁都察覺到了,反過頭來安撫他:“別怕,要不你在大廳等着我們?”
因為剛剛哭過,謝郁的聲音帶着沙啞,喉間像是卡着什麽東西,聲音有些含糊:“你的手很涼。”
白溫璟低頭看着兩人緊扣的雙手,很勉強的笑笑:“彼此彼此。”
走過長長的連廊,寂靜的空氣忽然傳來幾聲抽泣,白溫璟毛骨悚然,下意識的抓緊謝郁的胳膊,但是緊接着他就意識到,這哭泣聲來自誰了。
“爸?”白溫璟帶着謝郁快走兩步,看着癱坐在地上的白皓,連忙把人扶起來,“您怎麽坐地上了?”
“沒事,”白皓擺擺手,一手撐牆,勉強站起身,聲音顫抖,“我沒事。”
謝郁看着白皓,把視線轉向太平間的門,看着護士從太平間把蒙着白布的柳華推出來,最後放到他們面前。
白色的布仿佛會吞噬靈魂的魔鬼,謝郁踉跄一步,靠在牆上呆呆的看着床上微微凸起的人形,卻沒有膽量掀開看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蘇贏幫忙料理好醫院的事情,領了屍體送到火化場,再開車載着白皓、白溫璟和謝郁前往火葬場。
路上白皓捂着胸口靠在椅子上,淚眼婆娑的看着窗外,沉沉的嘆息道:“老蘇啊,你沒有愛人是不知道這種感覺的。”
蘇贏叼着煙,意味不明的哼了聲:“是嗎?”
“我倆這輩子沒緣,”白皓抹着眼淚,低聲啜泣,“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對她。”
白溫璟翻了個白眼,出聲提醒:“蘇叔,你闖紅燈了。”
車速依舊不減,謝郁擡手在駕駛位靠背上拍了一下:“叔,超速了。”
蘇贏腦袋一震,急忙踩剎車,車子急剎,後面的車瘋狂的按喇叭,蘇贏抹了把冷汗,連忙把車停到路邊,狠狠抽了兩口煙,從後視鏡瞪後面兩人:“你倆幹嘛呢?”
“闖紅燈了叔,”白溫璟說。
車內沉寂一瞬,謝郁又補充:“還超速了。”
白皓也顧不得哭了,把眼淚擦幹關切的問道:“要不我們打個車過去?”
蘇贏把煙按滅,又抽了一支咬在嘴裏:“不用。”
重新上路,蘇贏精神了不少,白皓眼睛通紅,還想繼續說他跟柳華的不被命運眷顧的愛情,白溫璟從車門的儲物框裏翻出口香糖遞過去。
“爸,吃點糖補充一下體力。”
謝郁眼神投以疑惑:“口香糖也能補充體力?”
白溫璟兩眼一閉,靠在他身上小聲耳語:“無所謂,他說話就行。”
蘇贏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堅強,再讓白皓說下去,他們四人今天都得下去陪柳華。
從火葬場出來,記憶中鮮活的人已經化為小小的一盒子骨灰,由謝郁抱在懷裏,幾人前往郊區的墓地。
早在柳華生病的時候,白皓就提前買好了墓地,買了最好的地段,是個雙人墓。
白溫璟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白皓哭了很久,而謝郁卻一滴淚也沒流。
他像是提前把眼淚流幹了,也可能已經緩過神來了,跪在目的前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
墓碑上,柳華的笑容漸漸褪色,謝郁默默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後退兩步,面容平靜,已然沒了剛剛慘白無措的模樣。
而白皓卻像是被人抽了魂魄,歲月刻在臉上的痕跡經過時光的侵蝕,越來越深刻,眼尾層層疊疊的皺紋讓他看起來老了十歲不止。
白家老宅早就挂好了春聯,白皓回到家的時候,叫人把喜慶的春聯燈孔全都扯了,挂上白色的幡布,夜裏的一場雪壓在屋檐上,讓這棟別墅看起來萬分孤寂。
“感覺好點了嗎?”白溫璟反手抓了抓壓在自己身上的謝郁,歪頭親着他的嘴角,“外面下雪了。”
“嗯,”謝郁緊緊摟着他,窩在他的頸窩,眼神落寞,“我覺得我有點冷漠。”
“嗯?什麽?”
“柳華死了,我,我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謝郁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蓋住了兩人裸露的肩頭,悶聲道:“就是內心很平靜,一點傷心的感覺也沒有了。”
白溫璟靜靜的閉着眼,感受着謝郁的體溫,指尖撓着他的後背,聲音很輕:“她對你不好,而且傷心過了就麻木了。”
“麻木了就不傷心了嗎?”
“嗯,麻木了就不傷心了。”
謝郁沒再說話,兩人靜靜的摟在一起,窗外的雪被風一吹,洋洋灑灑的鋪滿了半面天空,仿佛在為誰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