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第 30 章
呼嘯的警車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面急速行駛, 天色剛剛破曉,似乎所有的生物都還尚且陷入在黎明前的睡夢中,刺耳的警笛聲就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因為知道徐然的智商停留在了三歲, 即便問詢,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所以杜安宇第一時間沒有去徐家找徐然,而是來到了警員們找到的那處新的案發現場。
這裏在清水村後山的山腳下, 兩座山峰的中間夾雜着一條湍急的河流, 潺潺的流水傾瀉而下,空氣中彌漫着清涼的水汽, 似乎能夠洗去人們一身的疲憊。
清水村的風景真的很好, 杜安宇呼吸着山間的空氣,因為只睡了兩個多小時而顯得有些發懵的腦子都在這一刻清醒了很多。
現場已經被保護起來了, 這裏人跡罕至, 留下的鞋印也很少,可卻也正因如此, 每一個鞋印都是十分重要的證據。
“隊長, ”一名警員指着石橋下方一條長長的拖痕,這一片都是沙石土路,那條拖痕格外的明顯,從石橋右邊開始,一直蔓延到了外面的水泥路上,“死者應該就是在這裏被砸死,然後被拖回村裏的。”
“嗯。”杜安宇應了一聲,和痕檢的同事仔細的在這周圍觀察着。
拖痕的兩旁留有接連不斷的鞋印, 有的尚且完整,有的卻被拖痕給覆蓋了。
很明顯, 嫌疑人是一邊拖着張振軒的屍體一邊往後退,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根據現場工作人員的測量,鞋印的大小為三十九碼,根據雙腳間的間距推算出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七之間,根據鞋印的深度,推算出嫌疑人的體重在一百一十五斤左右。
這并不符合一個成年男性的體征,各項數據更像是一個半大的少年。
徐建明是個很有力量的殺豬匠,他身高一米八以上,體重起碼有一百八十斤,和現場遺留的證據完全不相符,而十五歲的徐然,則是和這些證據完全匹配。
而且,張振軒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體重只有五十多斤,像徐建明這樣強壯的成年男子,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将他抱起來或者背起來,根本不需要去拖拽。
只有徐然這樣半大的少年抱不動他,才會留下這般拖拽的痕跡。
杜安宇眼睛微微眯了眯,扭頭看向了清水村的方向,腦海中浮現出徐然癡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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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他的調查,張振軒應當是徐然唯二的朋友,從不會因他的癡傻嘲笑欺負他,他們的關系也很好,每天都在一起玩耍,那麽……徐然究竟是會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要對張振軒動手呢?
不等杜安宇想明白,現場又有了其他的線索,一名年輕的警員高聲喊着他,“隊長,這裏還有其他的鞋印,你快過來看看!”
現場除了方才找到的那組疑似徐然的以外,又發現了三組不同的鞋印。
這其中一雙三十二碼的鞋印經過推測應該就是屬于死者張正軒的,而另外兩雙鞋印的主人目前身份不明。
一雙三十六碼,屬于一個身高一米六左右,體重一百多斤的成年女性。
一雙四十二碼,屬于一名成年男人,此人身高大致一米七五,體重一百五十斤上下。
而且根據水流沖刷的情況和鞋印上面落灰的情況來看,這四組鞋印留在這裏的時間應該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說,案發的當時,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現場。
看着眼前的證據,杜安宇遲疑了,徐建明那般幹脆利落的承認了自己行兇,讓他第一時間将嫌疑落在了徐然的身上,畢竟除了徐然以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讓徐建明不惜犧牲自己去維護。
可證據卻告訴他,似乎并不是這麽一個情況。
在現場的這一男一女,他們要麽就是兇手,要麽就是兇案的目擊者,可如果僅僅只是目擊者的話,在案件已經傳到整個村子人盡皆知的情況下,他們應當有很大的可能會向警方提供線索。
可他們并沒有這麽做,反而是将一切都隐瞞了,由此看來,這兩個人的嫌疑很大。
杜安宇站起身,眨了眨眼睛,目光平靜的說,“把這兩雙鞋印拓印下來,盡快和村民們進行比對,把這兩個人找出來。”
而那塊找到的疑似兇器的石頭,則需要被帶回警局去做檢驗,倘若上面的血跡屬于張振軒,且石頭的大小和形狀也符合張振軒腦後的傷口,便可以确定真正的作案工具。
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能夠檢測出石頭上殘留的指紋的主人,就可以鎖定兇手了。
做檢測這種事情并不需要杜安宇去做,而此時也沒有了繼續審問徐建明的必要,他想要去見見徐然,就沒有再返回警局,而是在其他警員拿着鞋印去村民家裏做比對的時候,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徐家。
徐家沒法再住人,杜安宇跑了個空,詢問了隔壁的鄰居才知道,徐然被呂家人帶走了。
他過來的時候,呂家人正圍繞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早餐。
這家本來就人多,還有言晰和劉老頭,如今又加上了趙雲歸這個剛城來的刑警隊長,以及徐然和崔招娣兩個小孩,直接滿滿當當坐了一院子。
早餐的種類很豐盛,除了最常見的包子,豆漿,油條,還有菌菇粥,紙皮燒麥,韭菜盒子等等,應有應有。
呂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大人們一邊吃早餐,一邊聊天,當然,他們聊的就是最近幾天發生的碎屍案。
言晰也加入了進去,他身上那股少年老成的氣質都消散了一些,顯的活潑開朗,更像是一個年輕人了。
劉老頭難得的沒有穿那一身仙風道骨的道袍,他換了一身舒服的休閑裝,吃的腮幫子鼓鼓,像是一個囤積了糧食的倉鼠。
餐桌上的紙皮燒麥是蝦仁餡的,劉老頭很喜歡,坐在那裏接連不斷的往嘴裏塞,眼看着盤子即将變空,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他都來不及把嘴巴裏的咽下去,就抓起筷子夾了過去。
可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裏忽然伸出來一雙手,當着劉老頭的面夾起燒麥咬了一大口。
“爪##%@……”劉老頭氣的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可卻完全沒人能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趙雲歸噗嗤一笑,三兩下将一整個燒麥都咽進肚子,忍俊不禁,“要不你先把嘴裏的東西吃下去了再說話?”
劉老頭端起旁邊的碗,喝了一大口醪糟,無比艱難的把嘴裏的食物全部咽了下去,然後瞪着一雙眼睛,氣憤的說道,“你搶我最後一個燒麥!”
趙雲歸扯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這上面又沒寫你名字,憑什麽說是你的?”
往常在同事們面前不茍言笑,仿佛時刻都緊繃着神情的趙隊長,在這一瞬間,似乎釋放了自己的天性。
不确定,再看看。
劉老頭揉了揉眼睛,雙手按在趙雲歸的肩膀上瘋狂搖晃,大喊着,“這是哪裏來的妖魔鬼怪附了身,快把我的趙隊長還回來!”
小孩子們胃口小,很快就吃飽了,歡歡和安安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徐然哥哥,你快來追我呀!”
崔招娣悶頭喝着自己面前的粥,卻始終不敢動筷子夾桌子上其他的東西,呂詩慧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迅速把她的碗給堆滿了,“小孩子家家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吃的飽飽的才行。”
昨天晚上崔招娣是和呂詩慧以及安安一塊睡的,被子白天的時候被呂詩慧放在外面曬過,上面帶着一股陽光的味道,山裏的晚上氣溫比較低,蓋在身上暖洋洋的。
呂詩慧睡在中間,一左一右摟着兩個小朋友,一邊哄她們睡覺,一邊給她們講童話故事。
這還是崔招娣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哄她睡覺,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呂詩慧,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她甚至卑劣的想着,如果她能夠和安安身份做一個調換,呂詩慧是她的媽媽,該多好。
呂詩慧講的故事很有意思,崔招娣舍不得睡着,她害怕她睡上一覺醒來,面對的就又是對她非打即罵的姥姥,和幾乎把她當成個空氣的姥爺。
直到呂詩慧拍在她背上的手停了下來,閉上眼睛,呼吸綿長,崔招娣強忍着的眼淚才終于落了下來。
在這裏,沒有歧視,沒有性別的區別,似乎小孩子,天生就是要被寵愛着的。
“嗯嗯!”崔招娣重重點點頭,大口大口的吃着飯。
言晰第一個發現了杜安宇的到來,他往旁邊挪了挪凳子,輕聲詢問,“杜隊長,要不要一起?”
“不必了,”杜安宇搖了搖頭,開口拒絕道,“我吃過了,今天過來是想要找徐然了解一些情況。”
趙雲歸頗有些好奇的看了過去,“你确定你能從徐然這裏問出來有用的信息?”
杜安宇坦然笑了笑,“無論行不行,試一試,總歸沒壞處的嘛。”
只是簡單的問話,不似審訊那般的嚴肅,因此呂家人都十分好奇的圍了過來。
徐然有點害怕杜安宇,坐在那的時候,緊緊抓着崔招娣的手才有安全感。
“你別怕,叔叔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杜安宇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無害,“你還記不記得張振軒?”
原本還微微笑着的徐然在聽到這話後立馬嘴巴一撇,眼淚就流了下來,“軒軒死了,不見了,不玩了……”
此時的徐然已經理解了死亡的意思,一想到那個始終堅定不移的站在他身邊,保護他的朋友再也沒有辦法出現在他面前了,他就無比的傷心難過。
等他情緒有所緩和後,杜安宇從手機上面翻出清水村後山山腳下的那座石橋拿給徐然看,“認不認識這裏?”
徐然的眼睛立馬亮了,脫口而出,“秘密基地!”
杜安宇繼續追問,可徐然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崔招娣在一旁小聲補充道,“這裏是我們的秘密基地,村子裏的其他小孩不樂意和我們玩,軒軒的爸爸媽媽也不讓他和我們玩,軒軒就找到了這個秘密基地。”
這座石橋在清水村的後山,離隔壁溪堂村也不遠,從溪堂村的村口右邊的一條小道上拐下來,走個十分鐘左右就能到達。
張振軒有了零食會拿到這裏和他們一起分享,有的時候老師布置的作業多了,張振軒就和崔招娣趴在一塊大石頭上寫作業,留徐然一個人在河邊打水漂玩。
徐然很乖,從不在他們做作業的時候打擾,而且他一點都不傻,張振軒教他數數,教他認字,他全部都學會了。
那座石橋的底部,有用尖銳的石子留下來的劃痕,寫着【軒軒,招娣,徐然,一輩子的好朋友。】
是徐然在張振軒耐心教導下,一筆一畫寫上去的。
說到這裏,崔招娣有點哽咽,“軒軒特別特別好,徐然也很好,他不會殺了軒軒的,警察叔叔,你一定能夠調查清楚真相的,對不對?”
那一行字,剛才杜安宇也看到了,但他一直以為是張振軒或者崔招娣寫下的,從未想過留下那一行字跡的,竟然會是徐然這個有些癡傻的人。
張振軒對徐然的友情,澆灌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可他還來不及看到這朵被他親手澆灌的花徹底的綻放,他就永遠的離開這個人世間了。
言晰聞言,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杜隊長,我可以确定徐然不是兇手。”
一個人有沒有殺人,面象上是可以看出來的。
“我知道。”杜安宇點頭,真正殺害張震軒的很有可能就是那出現在石橋底下的一男一女,而徐然頂多是把張振軒的屍體給拖了回去。
他來找徐然,只不過是為了印證一下心中的猜測而已。
一個多小時後,有警員來彙報,案發現場發現的那雙屬于成年女子的鞋印的主人找到了。
杜安宇站起身來,立刻要往現場趕去,趙雲歸側頭詢問言晰,“要不要一起?”
言晰沒有遲疑,“去看看吧。”
他可以順帶判斷一下這個女人是不是真正的兇手。
一行人來到了溪堂村,何曉蓮的家裏,她坐在一把長椅上,雙手掩面不住的哭泣。
杜安宇進屋子的第一時間就直接呵斥出聲,“別哭了!再哭現在就把你抓起來!”
做了幾十年刑警的人,繃着臉的時候真的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乖乖聽話的感覺,何曉蓮立馬慌亂的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磕磕絆絆的說道,“我……我不哭了,我沒有殺人,你不要抓我……”
警員們已經做了比對,何曉蓮此時腳上穿着的這雙鞋,不僅大小和現場遺留下來的一樣,甚至連鞋底的花紋都是相同的。
可見她是一個沒有半點反偵察意識的人,否則的話,她早就把這雙鞋子扔掉或者燒掉了,斷然不會依舊穿在腳上。
何曉蓮是個寡婦,丈夫因病去世了,她獨自帶着兒子生活,村子裏的女人嫁人都挺早,即便何曉蓮兒子都已經五歲,她也才二十四,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再加上她本身長得又好看,皮膚也白,村子裏有不少男人都對她蠢蠢欲動。
也有媒婆向她說過親,只不過她都沒同意,嘴上說是對自己的丈夫一心一意,不願再有其他的男人。
可言晰看了眼她的面相,這女人準頭赤色,可見,事實并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潔身自好。
只不過,何曉蓮雖然私生活混亂了一些,卻也并沒有動手殺人。
杜安宇拿出案發現場的照片,放在何曉蓮面前,冷聲問她,“這裏你眼熟嗎?”
他沒有停歇,繼續追問,“解釋一下,你的鞋印為什麽會在這裏?”
何曉蓮在看到照片的瞬間瞳孔驟縮,眼睛下意識的往右上方瞟去,這是很明顯的心虛的表現。
她思索了一瞬,這才緩緩開口,“這就是在我們村子附近,我的腳印出現在那裏,應該也挺正常的吧?”
“何曉蓮,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杜安宇壓低了嗓音,面帶威脅,“你是真的想讓我把你請到警局的審訊室去,是不是?”
“我們現在證據确鑿,随時都能逮捕你。”
杜安宇的臉色做不得假,何曉蓮一顆心惴惴不安,猶豫了片刻後,她終于開口,“不……不是我殺的張振軒,是……是程再鑫。”
聽到這話,杜安宇眉頭一跳,他們當初尋找張振軒的屍體的時候,有一部分的碎屍就是在程再鑫的茶園裏面發現的。
當時他還想着把溝渠挖開以後,那兩棵長得十分茂盛的茶樹也就要毀了,所以要征求一下程再鑫的同意,那時情況緊急,找不到人,他便直接讓警員們開挖了,準備等程再鑫回來以後再給他相應的賠償。
卻沒想到,這事竟然和程再鑫有關系。
當時之所以找不到程再鑫,恐怕也是他因為事情暴露,提前逃跑了。
在何曉蓮的哭哭啼啼聲中,杜安宇還原了一部分的真相。
卻原來,何曉蓮之所以不願意答應媒人的說親,是因為她早早的就和程再鑫勾搭到了一起。
留在村子裏的年輕人不多,程再鑫是十分有錢的一個,這後山上面一大片的茶園都是屬于他家的,邊南的普洱很有名,賣的也好,程再鑫小有資産。
程再鑫貪圖何曉蓮的年輕貌美,何曉蓮想要程再鑫的錢,兩人一拍即合,就進行了身體的交易。
但程再鑫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他們倆走的近了,難免會傳出來一些閑話,一次偶然的機會,程再鑫發現了後山的那個石橋,那裏鮮少有人前往,而且石橋墩子又大,能夠遮蔽身形。
于是兩人就相約到那裏去偷情,青天白日下打野戰,別有一番刺激。
可就在七月五號那天,他們兩個人正酣暢淋漓的時候,張振軒突然背着書包出現了。
張振軒自小就聰明,八歲的他知榮辱,懂進退,看到何曉蓮和程再鑫兩個白/花/花的身子交織在一起,只有了一瞬間的愣神後,就立馬反應了過來。
他大聲的斥責這兩個人,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他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程再鑫的老婆王新月,讓程再鑫去給王新月道歉。
王新月是一個很強勢的女人,在家裏說一不二,究其原因,是程再鑫入贅到了王家。
明面上,家裏的茶園一直都是程再鑫在打理,可茶園真正的掌權人卻是王新月。
一旦自己偷情的事情被王新月知道,程再鑫此後恐怕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一時情急之下,程再鑫随手撿了一塊石頭,沖上去對着張振軒的腦袋就重重一砸。
八歲的小孩頭骨還沒有完全長好,程再鑫又下了狠勁,張振軒當場就倒在了地上。
看到人躺在那裏不動了,後腦勺處還有鮮血流出來,程再鑫才後知後覺的害怕起來,可他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暫時慌裏慌張的帶着何曉蓮跑了。
“我們回到家裏冷靜了一會後意識到張振軒可能還沒有死,”何曉蓮抹了一把淚,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杜安宇的臉色,“我們就想回去再看看,可回去後卻發現張振軒不見了,我當時只以為他是自己醒了回家了,還擔心他會告密。”
“沒想到沒過多久,苗青青就說孩子丢了,還讓大夥幫她一塊找,”說到這裏,何曉蓮微垂下眼眸,聲音哽咽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就假裝跟着大家一起找,之後找了十幾天,都沒有找到。”
“我以為他是被什麽人販子給拐走了,哪裏知道他被人砍成了那麽多小塊嘛,”何曉蓮再也忍不住眼淚,嚎啕大哭,“警察同志,我真的沒有殺人,是程再鑫砸了他一石頭,分屍的是徐建明,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她拼命的搖着頭,試圖洗去自己身上的嫌疑。
警員們拿着鞋印挨家挨戶的去比對,不少村民都知道了徐建明并不是殺死張振軒的真兇,他們也想要知道這個窮兇極惡的歹徒究竟是誰,就又有不少跟了過來。
這其中就有程再鑫的老婆王新月,她原本也只是想來看看究竟是誰下這麽狠的手,哪想到竟然吃瓜吃到了自己家。
王新月力氣極大,猝不及防之下,警員根本沒攔住她,她大踏步沖了過來,一把薅住何曉蓮的頭發就對着她的臉左右開弓。
“你個小賤人,勾引我老公!你看我不打死你,我就說你們天天賊眉鼠眼的肯定有貓膩,程再鑫那個狗東西還不承認。”
何曉蓮被打得嗷嗷直叫,拼盡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頭發從王新月手裏解救出來,可奈何她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比不上常年在茶園裏幹活的王新月。
程再鑫最喜歡的她身上這種柔弱無骨小鳥依人的氣質,此刻卻發揮不了半點的作用。
“我讓你發騷!老娘扇爛你這張臉,看你還怎麽勾引人!”王新月一邊打,一邊還罵罵咧咧。
“冷靜,這位女士,你先冷靜一下。”幾名警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将兩個人拉開。
王新月一張臉漲的通紅,梗着脖子,滿臉憤恨的瞪着何曉蓮,“這還有警察在,我暫時放過你,我警告你,你以後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聽到了沒有?!”
夏天天熱,何曉蓮身上的衣服穿的很是單薄,薄薄的短袖領口被扯開,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紮好的丸子頭也被扯的一片淩亂,像是一堆稻草一樣頂在頭上。
而她那張嬌嫩的臉上全是指痕,有的地方還隐隐滲了血。
她慌亂地用手抓着自己的領口,嗓音痛苦又委屈,“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新月嗤笑一聲,随即轉過目光看向周圍其他的女人,“看她那騷樣,指不定還勾引了多少人呢,你們可都把自家男人看好了。”
“王新月!”杜安宇眉宇間一片沉重,“你如果再胡鬧,我也要把你抓起來關幾天。”
王新月翻了個白眼,絲毫不懼,“你還是趕緊把程再鑫那個渣男找到再說吧。”
杜安宇挑眉反問,“你不知道你老公在哪?”
王新月憤憤出聲,“我要是知道他在哪,我現在立刻把他打的屁股開花,讓他再也沒有膽子背着我去偷人!”
“你呢?”杜安宇将視線投在了何曉蓮的身上,“你知道他在哪嗎?”
何曉蓮很明顯的遲疑了,她低着頭,手指攪在一起,似乎是在思索,過了片刻後,弱弱的聲音傳來,“不……不知道。”
“何曉蓮,作僞證可是犯法的。”杜安宇将事情的嚴重性給她普及了一下,可何曉蓮卻依舊一口咬定,她絲毫不知道程再鑫的下落。
但言晰卻早已測算出了程再鑫的藏身地。
“杜隊長,跟我來吧。”
眼瞅着言晰要往後院走去,何曉蓮一下子慌了,她急匆匆的沖過來擋着言晰的去路,“後院都是一些我們女人家的私人物品,你不太方便去看。”
言晰長眉微挑,正要開口,王新月揚聲說道,“我也是女人,我方便進去吧?”
“要是被我發現程再鑫那個狗男人被你藏在了家裏,我保證,一定不打死你。”她面帶微笑,輕輕飄飄的說着話,卻讓何曉蓮後背發涼。
“那……”何曉蓮不敢再攔,讓開了路,“那你們進去吧。”
最近幾年,家家戶戶都用上了電冰箱,但以前村子裏沒有通電的時候,為了保存食物,村民們都會在家裏挖一個地窖,現如今幾乎每戶人家的地窖都已經被廢棄了,可何曉蓮家的地窖口卻沒有半點灰塵。
很明顯,這個地窖近期被人使用過。
言晰站在地窖入口處,對杜安宇說道,“就在裏頭了。”
“好你個何曉蓮,感情程再程再鑫跟我說這幾天要去縣裏面聯系茶葉出售的事,都是在騙我,他是被你藏起來了吧?”王新月氣的眼球突出,三兩下撸起了袖子又想要給何曉蓮一頓暴打。
“冷靜,冷靜,”一名警員按下王馨月的胳膊,“打人解決不了問題,你冷靜一點。”
王新月哼哼兩聲,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打她我還嫌髒了我的手,天天發騷的玩意。”
地窖應當是不太隔音的,兩名警員剛把出口打開,一個男人就迅速的從裏面竄了出來,只可惜,警方這邊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終究還是被抓住了。
王新月看清楚男人的一瞬間,直接脫下自己腳上的鞋子,重重的砸了過去,“程再鑫!你個王八蛋!你偷人就算了,你還殺人,老娘要跟你離婚!”
程再鑫縮着脖子不敢看王新月,低下頭顱唯唯諾諾,王新月嗤笑了一聲,“屁都不敢放一個,你怎麽有膽子去殺人的啊?”
“孬種!”
“我……”程再鑫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無路可逃,驚懼交加之下,兩股戰戰,竟是直接當場尿了出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沒有想要殺他,是他非說他要去告訴我老婆,我情急之下才用石頭砸了他一下。”
“我只是一不小心,”程再鑫拼了命的給自己解釋,“我只是想要暫時攔住他,不知道他的腦袋那麽脆弱,我只是輕輕砸了他一下,他就死了……不關我的事,我不是有意的……”
見程再鑫承認了自己砸人,杜安宇便直接铐住了他的雙手,“程再鑫,你涉嫌殺害清水村村民張振軒,我們現在依法逮捕你。”
回到警局,杜安宇迅速審理了程再鑫,他口中所描述的犯案經過和何曉蓮說的大差不差。
砸完人後,他們慌裏慌張的離開了現場,再回去時,張振軒就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道拖拽的痕跡。
杜安宇合理懷疑,那個地方是徐然他們的秘密基地,徐然像往常一樣去那裏找張振軒玩耍,結果看到小夥伴倒在地上,滿頭是血。
徐然癡傻,不知道正确的做法,所以他把張振軒拖回了家,然後,徐建明以為是徐然殺了張振軒,他一個殺豬匠,不懂得什麽法律知識,只以為殺人要償命,所以,為了保護兒子,徐建明選擇了分屍毀滅證據。
石頭上的血跡和指紋的鑒定還沒出來,杜安宇再次提審了徐建明。
“大致的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了,”杜安宇把何曉蓮和程再鑫偷情被張振軒發現,随後程再鑫一石頭砸死了張振軒的事情說了一遍,“請你現在如實交代,你究竟是如何對張振軒分屍的。”
得知自己的兒子并不是殺人兇手,徐建明緊繃着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眉眼間變得柔和了幾分。
“是這樣的……”
當天是集,所以徐建明帶到鎮子上去的豬肉很快就賣完了,大概是下午四點五十左右,他開始收拾東西回家。
平常這個時間點,徐然都會在外面玩,張振軒和崔招娣都是好孩子,從來都不會欺負徐然,徐建明對他倆也挺放心的。
可這次他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徐然竟然在家裏,他坐在門口小聲的抽泣,看到徐建明回來,立馬沖上來扯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屋子裏面帶。
徐建明不明所以,跟着徐然進了屋,然後就看到張振軒躺在他家的床上,腦袋上面一個大窟窿,還在往外冒着血。
他當時腦子就“嗡”的一聲,下意識時的伸手在張振軒的鼻子下面探了一下,可什麽都沒有探查到。
張振軒已經沒有呼吸了。
他死了!
這個驚人的發現駭的徐建明差點一口氣沒有喘上來,他問徐然究竟發生了什麽,可徐然根本複述不清楚,只一個勁的哭,嘴上說着什麽“救軒軒……”
徐建明吓壞了,以為是徐然在和張振軒玩的時候不小心把人給殺了,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被人給發現,于是徐建明立刻把張振軒轉移到了豬圈裏面。
他原本只是想暫時藏一藏的,等他想到辦法了再去處理張振軒的屍體,可他沒料到,他只不過是先把家裏的血跡處理了一下,燒掉了染血的床單和徐然沾血的衣服。
過了半個小時再去看,張振軒屍體就已經被那些豬給啃食的七零八碎了,整張臉面目全非。
說到這裏,徐建明這個壯碩的漢子忍不住紅了眼眶,“那孩子我真的很喜歡他,看到他被豬啃成了那樣,我都傻了,他身上豬啃的痕跡太明顯,我只能用剔骨刀把他砍成了一塊又一塊,再用編織袋裝起來扔到不同的地方。”
他雙手微微顫抖着,手铐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擡起雙手,抹了把眼睛,嗓子沙啞的厲害,“我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避你們的追查,可以保護我兒子。”
徐建明确實很愛他的孩子,甚至愛到了盲目的地步。
如果他稍稍上過學,懂點法律知識,或許……張振軒還能得到一具完整的屍骨。
這種偏遠山區的素質教育,刻不容緩。
讓身邊的警員做好記錄,杜安宇揉了揉發脹的眉心走向了法醫室。
縣裏的警局沒有專門的法醫,自然也就沒有法醫室,這間屋子是一間辦公室臨時改造出來的,各項器具配備的也不齊全,所以第一次屍檢檢查出來的各種數據都只有一個大致的範圍。
法醫向上面申請了新的儀器,此時正在做第二次的深度屍檢。
在杜安宇重審徐建明的時候,從石橋下找到的那塊石頭的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那上面的血跡的确屬于張振軒,指紋也是程再鑫的,可以确認,程再鑫就是兇手。
“來啦?”看到杜安宇進來,法醫停下了手裏的活,走到一旁從托盤裏舉起了那塊石頭,在張振軒腦處的凹痕處做了比對。
“你看,嚴絲合縫,這塊石頭就是兇器。”
“嗯。”杜安宇點點頭,坐到了一旁,等待着法醫其他的屍檢結果。
四十多分鐘後,法醫摘下了手套,将最終的檢測結果拿給了杜安宇。
“張振軒的死亡時間确認為下午五點四十左右,死亡原因是顱內損傷,失血過多。”
法醫的語氣很平靜,但那每一個字眼卻都宛如重錘一般,狠狠的敲在了杜安宇的心上,敲得他頭皮發麻,心髒瘋狂跳動。
因為根據何曉蓮和程再鑫的口供,他們被張振軒發現偷情的事,逃回家裏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分左右,他們再次出門去案發現場的時間是六點半。
也就是說,在徐然把張振軒拖回家的這段時間裏,張振軒雖然被砸的昏死了過去,但還有一息尚存。
杜安宇突然間大力推開法醫室的門沖了出去,直接沖到了徐建明的面前,急促的問道,“你當天是什麽時候回的家?!”
徐建明有些發懵,反應了一下後才緩緩開口,“我沒有看表,但我記得我收攤的時候是四點五十多,到家差不多五點二十到五點半左右吧。”
“怎麽了?”
杜安宇身體晃了晃,一股濃烈的悲傷沖天而起,幾乎要将他整個人都給掩埋掉。
張振軒是五點四十分左右死的,徐建明探他鼻息的時候雖然沒有探到,但他還活着,只不過那鼻息太微弱了,手指頭沒有辦法檢查的出來。
張振軒……
他在活着的時候,被放在了豬圈裏,一息尚存的他,沒有等到施救,最終血流而亡。
這是一場……
徹頭徹尾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