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蒙洛城的雪
蒙洛城的雪
“周厭，你和周先彬一樣，早就想丢下蒙洛族、丢下我了吧，就像我當初一廂情願地愛着你的父親一樣，單方面的付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周則延的臉上都是泥污，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落在他的眼睛裏，有些刺痛。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看着女人，抿起了唇，神色隐沒在光影裏，不動聲色。
“你的父親，愛的不是我，是一個人類，他們是在尋訪地球時認識的。”秦落方才那副瘋狂的樣子驟然消失，聲音弱弱地，但還是摻雜着入骨的仇恨與憤怒，“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我，他愛的一直是那個女人！他甚至因此喚醒了那個女人的MON基因，不過，他們都是M血，他們連結不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和我連結！”
周則延的心底重重震顫了一番，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身上，還藏着這樣一個陳年舊事。
周則延緩過來，他捂着傷口站起身，虛靠着旁邊的牆，冷哼了一聲：“你為什麽突然和我說這個，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麽？”
“我已經要死了。”秦落的眼淚突然掉下來，“我對這個星系早就已經沒有任何眷戀了，我只想把我想說的說完。”
能量球将秦落吞噬，她身上的瘋魔化表現也完全消失，她恢複了理智，也知道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青年時的周先彬，愛上了一個人類，卻因為血型相同而無法連結，只得放棄這段愛情，為了蒙洛族的香火，他只好在父母的安排下和秦落連結。
很多人MON星系上的菲洛薇都對M和N血的連結有一個誤區，他們都以為只要M和N相連結就意味着愛情，其實并不是，M和N血型的相互選擇并不代表着血型持有者相愛，而沒有愛的存在，就不會有信物的出現。
秦落等啊等，不知道等了多久，她也沒有等到信物出現，但是自始至終，她都是一廂情願地愛着周先彬，那個完全沒有給他愛的男人。
直到最後，秦落才知道，周先彬不愛她，信物不會出現，但是他們的血型恰好又相互選擇了，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于是，秦落只能這樣，一生愛着一個不愛她的人，沒有退路、沒有其他的選擇。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讨厭人類，讨厭地球，讨厭MON星系上從一開始就墨守成規的M和N适配法則，她想摧毀這裏、摧毀蒙洛族的所有。
秦落躺在地上，感受着火焰帶來的高溫，閉上了眼睛，落下一滴淚：“蒙洛族，從來就是不屬于我的，就像周先彬的愛一樣。”
Advertisement
沒有愛，血型相互選擇相當于是一個枷鎖，鎖住兩個根本不相愛的人，逼迫他們陪伴彼此一輩子。
說完這句話，秦落咽下最後一口氣，火焰将她化為灰燼，徹底消失在空中。
周則延接過從灰燼裏緩緩升起的能量球。
那一刻，遮天蔽日的陰翳，終于徹底散開。
殿外有士兵跌跌撞撞湧進來，顯然是剛剛大戰過一場，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和污泥，周則延立刻下令，将全蒙洛城解除封禁，并宣布停止戰争，會在三日後傳喚所有世家大族的掌權人商量關于O型血一事。
士兵的臉上露出的久違的笑容，馬不停蹄地轉身出了門。
随之而來的是城內上上下下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籠罩在蒙洛城這裏許久的陰影，終于停止在了今天，停止在了戰争結束的這一秒。
周則延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帶着能量球來到殿中的能量研究室，這裏的器械很齊全，其中就包括能量提取器，它可以幫助周則延提取出天陰地陽的能量，而将之轉化為天陽地陰，則只能依靠周則延自己。
男人将能量球放至提取器的中央，使用自己的一簇能量啓動了機器，幾乎是在剎那之間，玻璃容器中已經貯存了亮藍色的發光物質。
周則延閉了閉眼，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将拳心移到瓶口上方，開始源源不斷地向內部輸送轉化能量，有淡藍色的光線從拳心向下落去，将裏面亮藍色的物質轉化為墨綠色。
轉化能量的不斷輸出對人體的傷害無疑是巨大的，周則延身上的傷口還未愈合，剛才又和秦落大戰了很多個回合，他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并且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他很難再使用自己的超能力為自己補給能量。
瓶內的物質還有将近三分之一并未變成綠色，周則延簇着眉，額頭上滲出了一層汗珠，順着鬓角向下低落，透過幾乎被汗濕的衣服可以隐約看見他繃緊的肌肉線條。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猛地感受到自己的腰部，印有紋身的那個地方，又開始像信物剛剛出現那樣灼熱起來，那裏的溫度持續升高，最終，篆刻在皮膚上的文字開始逐字發光。
PuLoSa，MeiNo N ni。
我愛你，地球上的N血型。
一個一個字，緩慢地發着光，最終全部亮起了光芒，透過單薄的衣服布料映射出來。
周則延知道，這個紋身裏貯藏的能量在不斷地輸出。
它或許，可以幫助他将其轉化成功。
逢韞，我身上的的每一個血細胞都在說愛你。
我想救你，它們也想。
所以，這一串字母，才會在我沒有召喚它的時候自動亮起。
周則延愛逢韞，已經是本能的反應了。
“逢韞，逢韞……”
意識模糊之中，逢韞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強撐着擡起眼，那個讓她惦念着的模樣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他的懷裏。
“周則延……你……還好嗎？”逢韞感覺自己眼前很昏暗，連說話都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她知道，自己或許不能離開這裏了。
“我找到解藥了。”周則延将那罐墨綠色的解藥拿出來，捧起她的臉，“沒關系，喝了就沒事了。”
逢韞順着他的動作，将解藥費力地喝下，然後深呼了一口氣：“周則延，我……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周則延的眼眶開始泛紅，他顫抖着掩飾自己的悲傷，低聲哄道：“別說傻話，等你好了，我們就一起逃離MON星系，回到地球上，好嗎？”
“這些解藥，謝謝你替我找到。”逢韞的眼淚順着眼角緩緩地滑落，她的唇泛着烏青，“我……我能感受到，我的N血……它已經變了……”
周則延的聲音嘶啞，模樣脆弱不堪一擊，低聲下氣地開口：“不會的，不會的，逢韞，睡一覺吧，醒來就好了，我會陪着你的。”
“周則延，我這一覺，恐怕……不會醒了……”逢韞使出全身的力氣抱緊他，“我真的太痛苦了……”
N血轉化為O型血的過程是極其痛苦的，很多人在服用了弗酶氫之後，都會死在血型轉化的過程中，更何況，逢韞她原本只是一個人類。
逢韞閉上眼睛，艱難地呼吸着，面色憔悴而蒼白。
周則延煎熬地等待着，他不敢出聲，也不敢有其他的動作，他只能等待着，他很怕，他很怕逢韞醒不來了。
逢韞再度睜開眼睛，看見周則延眼睛裏蒙着的淚水，緩慢地擡起手，替他抹去：“阿延，不要哭，不要為我難過，好嗎？”
“笨蛋，是你在哭。”周則延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女孩的唇，當唇與唇貼合的時候，周則延感受到她的體溫，可以用冰冷這個詞來形容了。
逢韞的睫毛上下閃動着，瞳孔裏的水光退下去：“這一切的發生我們都無能為力，我知道你很愛我，你為我付出了太多，所以我覺得我來這裏一趟已經很值得了，唯一遺憾的……我還沒有看見過蒙洛城的雪花……”
周則延再度吻着她的唇般，像是割舍不下，也像是在安撫：“不會的，等你好了，我們就去看蒙洛城的雪。”
“阿延。”逢韞湊近男人的耳畔，聲音低微，但是很清晰，她喃喃地喚着他，然後道，“等我走了，你一定要替我去看一次蒙洛城的雪花，好嗎？”
周則延哽咽到無言，只能用力地抱緊女孩，将自己身上的體溫傳遞給她。
女孩纖細的手指拂上男人的臉頰，她微笑着，留下她的最後一句話：“我不後悔來到這裏，也和你連結，是我最幸運的事情了……周則延，對不起，蒙洛城的雪，我不能陪你一起去看了……”
語畢，女孩撫在周則延臉頰上的手垂下，雙眼緩緩地合上，再也沒有了呼吸。
周則延将女孩的身體擁進自己懷裏，聲音已經全然嘶啞：“逢韞，你醒醒！逢韞……”
“逢韞，求你，醒過來吧。”
牢獄內已經空無一人，殘破不堪的地面上，男人懷抱着一個女孩，用盡生命守望着死亡。
周則延從來都沒有害怕過死亡，而現在，他不覺得自己的生與死有什麽不同。
原來，相愛的菲洛薇會同生共死，不是沒有道理的。
随着女孩身體的消散，一張破破爛爛的紙片從她的衣服口袋裏掉落出來。
紙張的邊緣已經磨毛，四處都是裂痕。
上面的字是逢韞在牢獄中等待時，用自己的N血寫下的。
“周則延，不要哭，我會變成你的下一只能量蝴蝶。”
男人伸出右手，緩慢張開，手心裏飛出一只蝴蝶。
淡紫色的。
那是逢韞項鏈裏的最後一份能量，用來見他最後一面，陪他多一分鐘。
蝴蝶沒有只停留在掌心。
它翩翩起舞。
圍繞着他。
那是逢韞最後的呼吸。
